懷遠文學：宋文武《舊物》

每到年終或是學期結束，把一些個人物品從學校辦公室搬回家後，本來就逼仄的書房顯得更加擁擠而凌亂。於是著手又一遍整理舊物，試圖拋卻其中的一些以騰出空間來。

可事實證明這樣做的結果總是徒勞。

許多物品儘管堆積許久，卻都有不能扔棄的理由：大學裡帶回的和平時積攢的各種類別的書本就不多，還要繼續靠它們支撐門面；日常教學用到的工具書和教材是吃飯的家什，教案是心血的凝聚；一屆屆學生的集體照抑或單人照、小合影更是不敢丟棄，以防遭遇某一天突然見到卻又叫不出他們名字的尷尬；一些心愛之物諸如文房用品都是平時的積累；一些門票、卡片之類的東西是自己曾到某地一游或參加會議的憑證，可以作為自我吹噓的資本；發表作品的樣報、樣刊以及各種獲獎證書，更是視如琛寶；……

一直都沒顧得上翻看的書本，已經享有了整理豁免權。剛帶回來的物品是重點整治的對象。會在某個安閑的午後，沏上一杯茶，聽著喜愛的音樂，搬個小凳子坐下來，先點上一支煙靜氣凝神，然後便一箱箱、一件件地梳理。太多的教科書、習題集以前總是捨不得扔掉，生怕扔掉它們以後自己就成了文盲一般，於是越堆越多，卻發現它們其實只是累贅，知識在不斷更新，環境也是日新月異，教法不可能一成不變。現在，在整理類似物品的過程中，只是隨手迅速翻查一下，看看書頁里是不是夾有重要的東西。偶爾會有一些紙片，上面所寫下的文字或做出的標記常常需要調動回憶才能想起它們的由來，當它們所牽繫的人和事在大腦里再次成像之後，便被連同書本一起拋進廢紙簍，非有如此敢於割捨的勇氣，恐怕書房裡遲早會難以容膝。還有包裝盒、包裝袋之類的也是需要「嚴打」的。雖不至於像潑留希金那樣把爛磚碎瓦往家裡帶，至少，自己花錢或別人相贈的一些物品在享用了之後總是不願丟開那些精美的包裝，心懷虛榮地把它們作為抬高自己身價地位的招牌。

也會整理出一些年深日久的彼時稀罕之物，便把它們聚集起來，供自己閑暇之時把玩或是觀賞，如若這些東西能夠經世流傳，不就成了價值不菲的古物了嗎？是時間的沉澱，讓物品的價值脫離並超越了它本來的實用價值，成為對時光的遐想和叩問。整理著每一件舊物，回憶起一段段過往，不只是懷舊，更是細品流失的歲月。那些時光會慢慢走遠，像一列火車，沿著生命的軌跡，一直駛向無法逃避的終點。站在離生命起點近的地方，會覺得未來充滿無限可能並為之付出努力；而站在離生命終點近的地方，才發覺更美好的其實是這一路上的經歷，是因為急於趕路而錯失的人生體驗。每個人的一生不可能都轟轟烈烈，平平淡淡是更多人的宿命，而我們卻一直熱衷於追求華麗的綻放，並自詡是人間不一樣的煙火。殊不知，自我標榜的異於他人其實只不過是程度更深的庸俗。

西晒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潑灑在地板上，一片安靜祥和。

我坐在一堆舊物之間，被往事包裹著。只在這樣的時候，才能讓這些舊物復活，其餘的光陰里，它們就只有被遺忘在角落裡。就像手中剛沏的這杯茶，一遍一遍沖泡之後，總有味道淡的時候；耳畔一遍又一遍縈繞的老歌，也總有聽膩了的一天。

眼前的這堆舊物在每次整理過後都會有被捨棄一部分，卻又不可阻擋地越積越多——總是固執地想留住些什麼，人有時候就是如此一廂情願。

其實，封存和捨棄是一樣的結果，雖然初衷不同。

*作者：懷遠一中宋文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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