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法則第一章：禮拜三猜想
自定義年，未名月，禮拜三，晴。
雖然我被老張的機器變成了海邊山洞裡的一塊石頭，但我的隱形眼鏡似乎並沒有跟著我一塊到這裡。
我在天亮的時候模糊的看到了日出，它像是輕飄飄的照在薄紗上的一層光，融掉了包裹住天空的暗影。而日出沒有融掉的暗影里，卻真的站著一個暗影，慢慢的朝這個山洞走過來。
我小聲的沖老張叫喚，可是耳邊卻一直沒有他的聲音。
她站到了我面前，作為一塊會說話的石頭，我當然不敢說話。我看了看我身邊其他石塊兒似乎都沒有這個困擾。就在我擔心她萬一等下坐到我身上該怎麼辦時，反倒是她先沖我笑了笑。
這個人居然沖一塊石頭笑，她不是有病吧。
「你現在怎麼不說話了呀。我剛才都聽見了，你在叫一個人的名字。」
靠，她還真的在跟我說話。「你怎麼知道是我發出的聲音。」
「東海的一切我都知道，更別說是一塊石頭了，雖然你的花紋還挺好看的。」
「這裡是東海？那你是誰。」
———— / 她說 / ————
我是東海的泉眼。
這可不是個過去時的身份，從古至今，東海就只有一個泉眼。可我離開東海已經三百七十年了，東海卻還是那個海。
人們眼中的湛藍，深邃，並未因我的擅離職守三百七十年而改變分毫。我很費解，難道上天讓我成為泉眼僅僅是為了裝飾一下這片遼闊孤寂的海域而已，實則沒有一點更深的寓意。我懷著任重道遠的使命感，在深淵中守護它千年後發現，原來大江之所以奔流東去，竟與我並無關係。
諷刺啊諷刺，難怪當年那隻猴子拿走了定海神針還笑我無知，難怪白龍西去歸來後要對我徹夜長談那麼多心靈雞湯。
原來都是無用之物，甘願捨命，卻不甘這命竟沒人想要。
我是在天庭大赦妖魔時走的，留下一封信後便躲進了東海邊的山洞裡。我愧疚的，絕望的看著海面，時刻準備著調頭游回去，只等著它稍有變化不同與平常，只等著一聲微弱的挽留。可東海始終這麼好看。
我在山洞，日復一日的看著東升的日出，看了三個月，直到那個路過的小和尚駐足。
他問我，你有酒嗎，我說我只有故事。小和尚不屑的看了我一眼：你可真俗，喝酒就是喝酒，喝酒還要講故事就沒勁了。
小和尚從北邊來，他說師傅和寺廟都沒了，沒了就沒了，可他本來也該沒的，只是運氣不好，那天偏偏他去了山下偷酒，就偷生到了現在。
小和尚喝了一口酒，接著說，其實我也俗，跟師傅一樣，老講故事，還講老掉牙的故事。
小和尚穿的破爛，鞋底掉了一半，腳後跟凍的發紫，我看的心慌，就撈來了貝殼給他做成新鞋。
小和尚袈裟無色，長衫破爛成條，背影一顫像星空一閃，我看的心亂，就折了洞口樹枝織件新衣。
小和尚穿著新衣，踩著新鞋，像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酒一樣，晃著帶我離開了東邊。路過一條河他說這是蘇州河，路過一個湖他說這是西湖。
我說我們到西邊了嗎，他說還沒，名字而已。
我接著問，那東海真的在東邊嗎。他說，東海是真的在東邊。
「那為什麼西湖不是在西邊呢。」
「我帶你離開那個山洞，是為了讓自己的世界沒那麼無聊，而不是來幫你解釋這個世界的。」
我沒離開過東海，自然不覺得這世界上東南西北的分布究竟是有什麼意義。就像我們每天前往的下一個地方，小和尚說過目的地的方向，可在我看來，都只是跟著他走著不同長短的時間而已。
小和尚是我遇見的第一個人類，第一個會生氣，會哭，會大笑會在喝酒的時候一句話都不說的人類。他讓我想起了已經不知道是幾千年前還是幾百年前，我也有過一個朋友，只是他是一隻猴子。即便他後來受著世代的崇拜，即便他修行為人，可他也還是一隻猴子。
很久很久以前，對，就在那片海里的一個山坡上，有隻小猴子問我，你撈到過這海中月嗎，你戴上過鏡中花嗎。我嘆氣搖頭，他也學我嘆氣搖頭。他告訴我西方極樂世界有一樣寶貝，有了它，就什麼都有了。
可他告訴我，花果山的猴子沒有一隻去過極樂世界。聽人說海底萬里有猛獸，聽人說九天之上有巨龍。我知道自從小猴子決定偏要上天入地的那一刻，他就越來越像人了。
於是很多很多年過去了，他一個筋斗飛過了十萬八千里之後。我聽回到東海的白龍說，他們其實並非到了西方的極樂世界，只是到了自己的極限。
誰人不知神仙好，可小猴子早就忘了，曾經的花果山，在它還沒有變為焦土之前，每一陣風，就連山腳下那顆已經七零八落的大樹都是快樂的。
「大聖啊，不，已經不是了，如今你功德圓滿，佛祖說可以賞你很多東西，你再要一個花果山好不好。是啊，是我忘了，你也是佛了，從前的花果山已是你的另一個海中月，另一個鏡中花。」
———— /我說 / ————
我真的很後悔跟她搭話，我也不該問她到底是誰。我更想打斷她沒完沒了的回憶。
因為我覺得這個神話故事實在是有些超綱了，前一秒我還在好奇小和尚最後有沒有帶著這個瘋女人走到西邊。她卻又猝不及防的插進了一段猴子的故事。而且還是那隻人人都知道的猴子。
當然在她那些斷斷續續的胡說八道中，我還是得到了一點有效信息，比如，老張沒有騙我，現在確實是自定義年之前的2007年，我聞見的海水，也真的來自東海。
而我面前這個正在看著海面發獃的女人，已經徹底的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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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法則第一章
禮拜三猜想
老張說，萬一這個瘋女人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呢。
就像我也沒有騙你，在你之前，我確實已經試過一次這個機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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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歌詞：
「我不是我，你轉身一走，蘇州里的不是我。」
「你泛起山川，碧波里的不是我。」
「那海市蜃樓只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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