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改革且戰功赫赫，周宣王是中興之主，周厲王卻是暴虐無道？

最新 02-11

周厲王與周宣王，是西周晚期兩位重要的國王。周厲王是父，周宣王是子；周厲王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暴虐之君，周宣王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中興之主。歷史對這對父子的評價，可謂是天壤之別。但隨著地下考古文物的出土，近些年學術界逐漸發現了一個全新的周厲王。結合考古發現及現存史料，可以發現這對父子即位之初都推行過影響重大的改革，在位期間對外作戰都取得了赫赫戰績；晚年時，周厲王被「國人」放逐於彘，周宣王則無辜殺戮大臣、被諸侯拋棄。

國人暴動

可以說，兩父子的人生經歷都極為相似，可為何偏偏周厲王留下了暴虐無道的千古罵名，周宣王卻成了中興之主呢？

周宣王拒諫

一

史書記載，早在周懿王時期，周王室就開始沒落。周懿王執政期間，曾經被西戎及翟人進攻到周王室的政治核心地帶，被迫把國都臨時從鎬京遷徙到槐里（即犬丘）！

周懿王死後，大臣們把他叔父姬辟方扶上了台，是為周孝王。周孝王執政期間，依靠強大的西申國，周王室終於壓制住了西戎人的囂張氣焰，讓周王畿取得了暫時的安寧。周孝王死後，大臣們又擁立周懿王之子為王，是為周夷王。

周夷王上台後，繼續走向下坡路。

周夷王烹殺齊哀公

《史記·齊太公世家》記載了這麼一件事：紀侯在周夷王面前說齊哀公壞話，周夷王聽了非常生氣，派人把齊哀公抓起來，直接用大鼎給燉熟了。把人用鼎燉熟，古代稱作「烹」，不在周時五刑之列。周夷王不過是聽了別人一些閑人閑語，就以「非刑」殺戮諸侯大臣，可見他為人暴虐異常，不足以為天下「君」表。《史記·楚世家》就說，「當周夷王之時，王室微，諸侯或不朝，相伐。」

周懿王時，王畿核心地帶就屢受外族侵擾，周王國被迫遷都以避戎狄鋒芒；到周夷王時，各諸侯國紛紛坐大，不但不去覲見周王，還公然互相攻伐，這已是與後世春秋戰國時期一模一樣了。周王國外有戎狄之患，內部諸侯又持續不斷地挑戰王室權威，內外交困之下，周王國大廈已是四處漏風、搖搖欲墜了。

再這麼任其發展下去，西周遲早都會「國將不國」！

二

面對周王室的困局，首先想到要進行改革的，就是歷史上鼎鼎大名的「暴君」周厲王。

周王室長期踐行分封制（封建制），分封諸侯、卿大夫，致使周王室直轄領土越來越小。但與此同時，姬家人口規模卻越來越龐大，名義上管轄的領土範圍也越來越廣，要養活的人也就越來越多。所以，分封制（封建制）在周初時還能讓周王室正常運轉，但到西周中晚期時卻逐漸讓周王室入不敷出了。這是分封制（封建制）下的「經濟基礎」，決定了幾百年後周王室「上層建築」的沒落。

周厲王對於分封制（封建制）的長期積弊，切身體會多年，心中早已是洞若觀火。

周厲王改革

情勢倒逼改革！

《今本竹書紀年》記載：「元年，……（周厲王）命卿士榮夷公落。」周厲王在新官上任後不久，就任命了一員改革大將榮夷公，高調地宣布要實施「專利」改革。

周厲王所實行的「專利」改革，是指在周王畿之內實施土地資源壟斷經營：在周王畿內，周王室從各諸侯國、卿士家收回大部分土地山河資源的經營權，由「中央政府」派人統一管理、統一經營。

以前，周王畿內的土地很多都分散在諸侯、卿大夫們家裡，導致周王畿名義上土地雖大，但資源卻極其分散。如此情形下，周王畿之地雖然說是十倍於天下諸侯，收益卻分散在各級貴族手中。「國營」、「民營」經濟體分散經營的後果，就是周王畿雖然擁有千里土地之名，但實力與收入上卻無千里土地之實。

為增強自身經濟實力、重振王室雄風，西周「中央政府」在周厲王強力主導下，把周王畿內大部分土地、山林、湖泊資源都強制「國有化」，實行「國進民退」的經濟政策，由國家統一壟斷經營。

周厲王止謗

周王畿之內的國土資源，原本就數十倍於天下諸侯；如果能夠把周王畿之內資源都整合起來、有效經營、合理分配，西周「中央政府」的收入就能快速增加，綜合國力也會迅速增強，周王室必將重新雄霸天下！

推行了「專利」改革之後，周王室實力迅速增強，先後滅噩國、南征淮夷、北逐獫狁、懾服楚國，其「武功」之盛，足以令他之前的幾代周王汗顏。周厲王執政時期，周人南征北伐，一舉扭轉了周王室三代懦弱周王被動挨打的頹勢，威名遠揚。

三

同樣是面對周王室衰落，周宣王卻走上了與父親完全不同的道路。

《國語·周語》記載，周宣王繼位之初，就「不藉於千畝」。所謂「藉」，就是周代的「藉田」。藉田，是西周初文、武王時期就已存在的一種助耕制度。西周初年，上層貴族把土地劃分成公田和私田。公田為藉助民力耕作，土地生產的收穫作為上層貴族乃至周王室的財稅收入。私田則是上層劃分給農夫的份地，但是農夫必須到公田上服無償勞役，作為獲得份地所付出的代價。誰想要分得土地維持生活，就得先把公田上的莊稼伺候好。正是因為公田是藉助民力耕作，所以才被稱為「藉田」。

藉田制

藉田從此成為西周各級政府機關的收入源泉，也是西周政府執政的基礎，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藉田制因為其「公社」特性，能保障社會成員在經濟地位和政治地位上的相對平等；但是它的最大短處，就是讓整個社會內部缺乏競爭。大規模借民力以耕作的藉田「公社」制度，對於經歷過人民公社的中國人來說，更加清楚其中弊端所在。

成百上千人同時勞作，責任不清、權利不明、濫竽充數的現象隨處可見。挑糞、施肥、養豬、砍柴等等臟、累、重活沒人肯干，人人都想干更輕鬆一點的工種，都想儘快地結束公田上的勞作，早點回到私田上去干自己家的私活。所以，在藉田制下，遲早都會出現偷奸耍滑、挑肥揀瘦等等惡習，而且這種惡習還會如傳染病一般，迅速蔓延開來。

如何克服這一難題？

四

「國人暴動」之後，周宣王是在召伯虎家中長大成人。在周厲王治下熬了三十七年的苦日子，召伯虎們為自身長遠利益，必定會對「國人暴動」進行深刻反思。

周厲王之所以要「專利」改革，就是藉田制無法競爭過「民營」和「私營」農場，導致藉田公社日漸沒落，使得周王室政治根基動搖。周厲王解決難題的辦法是推行限制「民營」和「私營」農場發展壯大的「專利」改革，致使周王畿內貴族與王室矛盾急劇惡化，最終導致了「國人暴動」的爆發。

周宣王在成長過程中，肯定深入研究了「藉田制」的種種弊端，同時也仔細考察了西周中期以來「私營」和「民營」農場在長期發展上的優勢。在身邊人潛移默化的影響下，周宣王絕對不可能與父親走向上同一條毀滅道路。為避免重蹈覆轍，周宣王只能改弦易張，不敢再限制「私營」、「民營」農場發展。他走上了與父親完全不同的道路：徹底拋棄效率低下的藉田制，把「國營」農場全面私有化。（《西周與東周?周宣王的政治改革》李亞農著）

周宣王「不藉於千畝」改革

然而，周宣王私有化改革的對象又是誰？

周宣王被權貴們重新推上政治舞台後，首要目標就是穩定人心，特別是權貴階層的人心。為了儘快收買權貴人心，周宣王的任何改革，首先都是要能與權貴們實現利益共享。這也就意味著，周王室「不藉於千畝」、把「國營農場」私有化後，絕不會是搞「分田到戶」，而是把「國營農場」田地都轉讓給像裘衛這樣的新興地主以及部分善於經營的封建地主去代為經營了。

周宣王改革之後，周王國人心凝聚，經濟快速發展，王室一度復興。強大的周王室在西北和東南兩條戰線上，都發起了前所未有的大規模戰事：西北戰線，多路出擊，反擊犬戎；東南戰線，周王室多路圍攻，徹底征服了淮夷人。在公元前804年，周宣王還在成周舉行了一場盛重的「殷見」大典，向世人正式宣告了王室的中興！

五

回顧西周晚期，周王室為挽回自身沒落的趨勢，共進行了兩場影響深遠的重大改革。如果說周厲王的「專利」改革是「左傾路線」，那麼周宣王的「不藉於千畝」改革就是走的「右傾路線」。無論是「左傾」還是「右傾」，兩次改革在短期內都取得了輝煌的成果。但是，周厲王與周宣王晚年的遭遇，證明這兩次改革都是徹頭徹尾的失敗。

為什麼周王室這兩次挽回命運的改革，都會失敗？

周厲王時代，因為王室衰落、諸侯崛起，周王室罔顧天下「民營農場主」利益，悍然啟動了全面「國有化」改革。周厲王的改革，讓周王室重獲新生。幾十年內，周王室南征北戰，橫掃江湖，威震天下。但是，因為周厲王的長期高壓政策，使得周國上上下下矛盾重重，周國內部已然是個巨大的火藥桶。公元前841年，火藥桶終於爆炸，周厲王被驅趕下台，周王室從此陷入了長達十四年的低谷。

周厲王止謗

周宣王上台後，接受了周厲王的教訓。為了避免在利益格局上與天下「民營農場主」產生直接衝突，周宣王索性徹底放棄了藉田制。周宣王執政初期，改革贏得天下人一片叫好之聲，讓周王室再度贏得天下諸侯的擁護，周王國人心穩定、經濟繁榮、政治軍事力量強大，呈現出一片欣欣向榮的中興之相。但是周宣王執政四十六年，為振興王室，戰事極其頻繁，戰爭規模也非常浩大。隨著周王國戰事日益增多，西周政府攤派到各大農場頭上的稅賦也就愈加嚴重。軍賦急劇增加，廢黜藉田制給天下農場主所帶來的豐厚收入，就這麼被周王室用另外一種更加巧妙的方式給掠奪走了。最終，天下離心，王室在周宣王晚年走向沒落也成了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