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瑞瑜：開心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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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瑞瑜：開心果
開心果
不記得是哪一篇文章上說，巴金稱自己的外孫子小端端是他的「開心果」，我真有同感。
我的外孫女叫黃懿，就是我的「開心果」。她還不到三周歲，聰明伶俐，很著人愛！那篇散文《啊，中國……》，我寫的就是她。不料這篇短文竟獲《散文》月刊中華精短散文大賽優秀作品獎，《散文選刊》選載，收入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1987年一1990年散文選》一書。我寫的全是實事，但我把她兩歲生Et寫成了三歲，年齡故意多說了一歲，是我擔心讀者因她年齡小不相信她的聰明程度。
黃懿幼小的內心世界裡不知翻著多麼洶湧澎湃的情感波瀾？一雙會說話的明亮眼神里，不知蘊藏著多少說也說不完的動人故事？靈巧的小嘴不知怎麼發明了那麼多奇怪的新鮮辭彙，她的好奇多思與她太小的年齡很不相稱。
黃懿已經上了幼兒園小班。每晚上父母接她回自己的家，星期六則由她舅接回我的家，次日下晚她父母再接回去，這成了接送制度。她是我家最歡迎的小客人，我的「開心果！她一來，歡樂就來了，那是親情的溫馨，人生的愉悅。每當和外孫女見面，我心頭縱然有人世間千煩萬惱，或再多的不痛快，都會隨之雲消霧散，黃懿的臉永遠是晴朗的天，黃懿的笑永遠是綻開不敗的花朵。黃懿成了我的心尖兒，我喜歡她，她更喜歡我，習慣抱著我的脖子，親昵地說：「我好老爺……」
有一次，因我有病，黃懿一看見我吃著那苦澀的藥物，眼含著淚珠，臉色很難過，她趕緊跑到我身邊，拉起我的手，十分動情，柔聲地說：「老爺，你別哭，吃藥別哭，去醫院打針時也別哭，要勇敢點兒。吃完葯，你病就會好的。」
我點點頭望著她那天真無邪疼我愛我的神情，說不出話來。她又緊緊地抱著我的脖子，親熱地說：「老爺，我想你，我可想你啦。你不知道，我是怎樣想你的！……」她一雙烏黑的大眼睛一閃一閃的，長睫毛上彷彿熠然滾動著玻璃似的點點淚光。
「你什麼地方想老爺？」我笑著問她，
「肚子里，」她摸著心口的衣襟，誠懇地表白，「真的，這裡，老爺。」說著吧地親我一個熱烈的響吻！
還有一次，我和妻子對坐床頭，剛發工資在查錢。我們一邊把那一張又一張的「大團結」分份放開，一邊議論著家庭開銷，核計要買的東西。黃懿忽然擠到我們兩人中間，歪著腦袋，大眼睛一閃，瞅著我說：「我也來湊熱鬧。」
「你湊什麼熱鬧？黃懿。」我笑了，笑的淚花滾出了眼眶。
黃懿的頑皮把我寧靜的書齋打破了。她任性地跑跳，撕紙，玩書。她把書櫃下格的書搬了個亂七八糟。她指著書柜上格里的《辭海》一類的工具書說：「那些大書我不要。」她將凡有新鮮封面的兒童文學書籍搶著，擺成整齊的一排又一排的「書牆」，喜歡地說：「我要這些，小書。」
我問：「你要它幹啥？」
她說：「你不知道書里藏著好多好多故事嗎？我長大了，就看書，上學，寫字。」
她在書堆里玩膩了。忽然欣喜地發現了外面有一個比書齋更大的世界。她跳上凳子，臨窗向外凝視，用渴望的眼神說：「老爺，我要到外邊去遛一遛！』』說著揮動小手指指臨街哈爾濱工業大學的樓尖。「上『爸爸媽媽大學』去遛遛。」
我家毗鄰哈爾濱工業大學，女兒女婿曾是這所大學畢業的研究生。黃懿概是從她父母平時說話中知道父母母校這事，所以才冒出了「爸爸媽媽的大學」這個說法。
黃懿站在門口瞅著我不走。渴望我抱她。我說：「老爺抱不動你。」
「那我自己走。」她蹦了兩步，就走。咚、咚、咚，腳步很響。
步出家門，走到街上。路經大直街哈爾濱鐵路局時，黃懿忽然停住腳步，轉著一雙烏黑閃亮的大眼睛，仰起臉，凝望著正揮手的毛主席全身塑像，問：「老爺，他是誰呀？」
「毛主席。」
「他舉著手幹啥？」少頃，他深情地說：「他總舉著手，不累嗎？沒戴帽子，涼風吹感冒了咋辦呢？」
一輛電車從黃懿身邊掠過，她有了新的發現說：「小辮兒車。」
她覺得那連接電源的車上的電線就像幼兒園小姑娘頭上扎的兩條小辮子，所以才稱「小辮兒車」。
「『小辮兒車』是誰開的？」
「『小辮兒車，里有沒有大灰狼？老爺，我告訴大灰狼，不咬你，專咬大壞蛋……』」
「老爺，那『小辮兒車』跑到誰家去啦？」
黃懿的話像一道小溪潺潺流水不斷，莫名其妙的搶話和提問也沒完沒了，邊走邊問，拖著長長的一串笑聲，我們闖進哈爾濱工業大學校園。
這裡是一個美麗幽靜的袖珍公園，有綠樹、花叢、草坪，鳥語花香、景色如畫。小黃懿歡騰起來了，她像猴子一樣在樹下跳高，像小狗一樣趴在草坪上打滾，歡歡喜喜，陶醉在哈工大校園的新天地里。
忽然，黃懿拉著我的手，又向我提出了一個新的要求：「老爺，你蹲下，和我丟手絹兒唄！」說著她亮起銅鈴般金嗓子，唱著幼兒園做遊戲的兒歌，」丟手絹兒，丟手絹兒，輕輕地放在小朋友的後邊。大家不要告訴他，快跑、快跑，快，快，跑。……」
黃懿用力扯著我的衣襟，迫使我蹲了下來。她情緒高昂，一邊唱歌，憋著她的笑臉，一邊揚起手中那塊印著小熊貓的花手絹兒，像舞起一面小旗，圍著我轉圈跑了起來……
「抓住老爺！」從我身後一下子撲來的黃懿格格地大笑起來。
「老爺抓黃懿！」我轉身回她一句，異口同聲的笑交織著飛揚……
小黃懿，「開心果！」你使我怡然回到了童年，歡樂無比……
1992年10月
【註：本文為作者原創，作者已經授權《文化范兒》微信平台獨家首發】 圖片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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