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我是如何被「中國人抱團」思想荼毒的

我是如何被「中國人抱團」思想荼毒的

(封面圖片:一個剛拿到人生中第一個單反和第一把吉他的可愛獨居留學生)

/ 按語 /

說說我是如何被「反對中國人抱團」思想荼毒的、自己是如何亂貼標籤的、但現在又是如何走出來的,以及一些個人社交觀的分享和朋友們的金句。

前段時間我大聲疾呼人際生活遇到了瓶頸,希望有人和我聊聊,於是就像祥林嫂一樣到處訴苦,在朋友們的勸告、安慰和冷靜分析下終於得到一些排解,並逐漸感到最近更豁達了一些。追溯壓抑不暢的本源,即是來美國之前在國內受到「反對中國人抱團」思想的荼毒。

我看到有的同學在文理學院遇到了很美好的同學,真的羨慕得不得了,同學之間主動關心,作為一個美國人常說的「sweet」的人,我覺得我也能在那裡過得很開心。我在這裡遇到了很不錯的同學,關係非常親近的美國人也有,但不多,比如瑞秋;我也有三四個可以舒服地聊天的美國人朋友;還有更多的可以說話寒暄的美國人,但這些人我感覺和我不搭。

這一切都像我在國內的人際模式一樣,我喜歡有三兩個好朋友,雖然數量不多但是和每個人關係十分深入,可以毫無保留地交心,運氣好時還有可以交流思想;除此有四五個一起毫無顧慮地聊天玩耍的朋友,雖然可能他們本身屬於各自的圈子,但是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我也能感到無比舒服。我的擇友標準特別高,有些人和我吃過飯、哪怕出去旅遊,我都不會輕易地將其認作朋友,只有心與心發生了聯結,我才會把朋友這個稱號烙印在心裡;一旦某人成為了我的朋友,我就再也不去擔心和懷疑我們之間的關係,從而得以付出百分百的真誠。我覺得這也就是我從小到大沒有被朋友背叛過的原因。來了美國以後,我發現好像人際方式是不會改變的,也沒理由突然改變。不過我也清楚networking的重要性,社交無論在何處都是有用的,我不自封社恐,所以也不會排斥社交,該獲取信息的時候還是要獲取信息。

可是我還是感到有些沮喪。上學期的我,活在一種「期待」中,一種和美國人交朋友的期待。國內的輿論對留學生有這樣的期待,父母在出國前對我也反覆叮囑了這樣的期待。我知道一切都要慢慢來,可是眼見著很多明明背景和我相同的人能夠快速適應,我開始覺得焦慮和自責。尤其是我在國內看了太多關於中國人抱團的公眾號推文,父母看到了總是轉告我到了國外千萬不要整天待在中國人的小圈子裡,一定要和美國人多交朋友。於是,「中國人」和「美國人」這種標籤在我心中越來越清晰,我也越來越害怕,出國前則暗暗發誓一定不能陷入中國人抱團的陷阱中去。遇到一些已經出了國的學長學姐,我抓著他們就問怎樣可以避免抱團、怎樣和美國人交朋友。

結果到了美國,我發現一切都不太適應的我無法快速融入美國的社交模式,只能大多時候還是和中國人玩在一起。於是原本被很多人認作理所當然的事情,在我這裡罪惡感強烈無比。我甚至有時有意地遠離某些中國同學集體活動以防止自己陷入「抱團」中,而一旦和美國人交際我又很可笑地驕傲起來,甚至覺得這是一件比交到中國朋友值得炫耀的事情,倒不是因為我崇洋媚外,只是因為我覺得「邁出了自己的舒適區」,滿足了他人對留學生人際關係的「期待」。可是仔細想想,那些無關痛癢的寒暄交際並沒有給我帶來任何實質上的快樂。

(強行配圖)

誠然,文化的確是一個重要的因素。有的時候美國人說話就是快、就是用到了一些我不習慣的表達,我總不能裝作聽懂吧?這樣的事情就強求不來。想像你遇到了一個外國同學,你用最舒服、你認為最正常的語速和表達方式和她交流,而她卻總跟你說:「不好意思,你剛才說啥,我沒聽懂,再說一遍?」「還是不懂,你能再說一遍嗎?」「啥?」那你會願意和她長期交朋友嗎?當然,善良有耐心的人也有,比如瑞秋。如果是熱情好客的中國人,看到了對中文語言習慣不僅熟悉的外國同學可能也會耐心等待,可是對於大多數美國人來說就不會了。在我目前看來大多數美國人都是自我為中心的(這裡並不是一個貶義詞),而且他們從小成長在種族、語言、國籍的高度融匯交雜中,尤其還是大學這樣一個為了政治正確不得不引入各類人的地方,對於外國人和他們的文化不適應性已經不再敏感;況且大學生活節奏也快,他們已經不太可能對幫同學融入文化那麼有耐心了,而是盡量把時間放在交更多容易交的朋友以及找樂子上。

但是這也不能全部歸結於文化和語言差異。一個朋友跟我說:「留學生可以打文化牌,但是文化千萬不能變成困難和問題的擋箭牌。」我覺得現在的我就把文化當做了擋箭牌。「文化」到底是什麼?這麼抽象的一個詞,是不是一個自我救贖的臆想?

朋友C來我宿舍做客聊關於大二選宿舍的問題,而我趁機一吐不快,C對這個思想荼毒的本源表示同意:「交美國朋友並不是想像中那麼容易的事情。出國之前總是聽人說中國人就愛抱團、不愛和美國人交往,然後便一味貶損所謂』抱團』的中國留學生,現在想想,說這些話的人和文章真的站著說話不腰疼。他們自己沒有過來體驗這裡的生活,沒有經歷一個異鄉人初來乍到的無措和不適應,有什麼資格去評判我們和貶損我們呢?」

另一個同學已經在美國待了幾年,她聽了以後不以為然:「別說中國人,美國人自己也抱團啊,黑人和黑人玩,印度人和印度人玩,亞裔和亞裔玩,種族吸引這種事情本來就是天生存在的。甚至到英國去留學,美國人還會抱團——你聽出我這話的諷刺之處了嗎?美國人到英國去——根本都不存在語言差異甚至巨大文化差異啊!」

一位學長朋友和我打了一通電話,雖然我沒有跟他說起我為什麼遇到瓶頸,但是他像我肚子里的蛔蟲一樣字字珠璣地點破了我的每一個問題。學長說:「如果你帶著目的去接近別人,甚至帶著很強的目的去跟人家交朋友,刻意讓自己滿足一種感覺而去取悅某些人,我勸你趁早斷了這個念頭,永遠不要這樣,因為這樣交不到真朋友,我就這樣過,吃了不少虧。我有的時候看到真正不壞、但是面相長得很兇的人,我會有點害怕,或者刻意地和他們講講話,我就是為了滿足一種感覺,希望他們不傷害到我。

他還說:

「我希望每一個人,也包括你——做自己。很多人活得蠻悲哀的,一身榮耀,但是鬱鬱寡歡,這種情緒說出來會讓人覺得矯情炫耀,不說呢,這樣的情緒又慢慢在心裡堆積腐爛。所以我建議你——不對——我希望你——有可能的話還是要去做自己,不要被所謂的什麼人氣王啊之類的光環所迷倒了。我跟你講,很多時候要學會講一句話,當面對一些所謂的浮華、你又感到難過的時候,過分地追求浮華不會長遠,平平淡淡才是真。你想要吸引人家注意,那你在飯店裡面跳到桌子上人家馬上就來看你,好嘛?不好。人際關係也是一樣,我們不要做很多刻意的』跳到桌子上』的事情。」

(強行配圖x2)

我還長篇語音地轟炸了lulu和辛迪。lulu給我發了一長段八百字的回復,也一下子道破了我的最重要問題所在,讀後豁然開朗。她說,我好像把交往當成一種「任務」而不是「生活的一部分」,所以就很累也很不開心。我把自己身上中國人的標籤標得太重了,即我先覺得自己是中國人、他們是美國人,帶著這樣一種心理壓力在交往中很難同化。無論和哪個國家的人交朋友,交到好朋友是緣分。lulu還說,如果我真的是帶著目的去和他們玩,我會為了維持友誼而犧牲自己不願意犧牲的東西;不要帶著「我一定要和他們交朋友、融入他們」的目的去看待這件事情,可以先把自己做好,並且下次不要坐在角落,否則透露出一種「生人勿進」的信息。很多事情慢慢就好了,而且比起種族歧、校園霸陵那些問題,這些都是小事了。「大學生活才剛開始,要帶著希望繼續加油;大四再回頭看,這些事情都會一笑而過的!」

辛迪也給我灌了一碗頂級雞湯。辛迪表示對我的問題特別理解,她和我的人際交往現狀很相似,也遇到了相似的問題,比如我們都和美國人玩過一種叫「反人類卡」(cards against humanity)的卡片遊戲,(大致就是一張「命題卡」上面寫著一句話的前半句,然後一桌的每個人抽五張「後半句卡」,然後每個人選一張和命題卡配起來最搞笑的話,最後由命題的人一一朗讀,邊讀大家邊哄堂大笑,最後命題人決定誰的卡選得最妙),我雖然被邀請加入遊戲了,可是我抽到五張卡有四張卡上面的單詞/名詞我不認識,不停問身邊的同學卡片是什麼意思;別的人都選好卡片放在桌上了,我還在谷歌第一張卡片上的詞。最後命題人朗讀,全桌哄堂大笑,而有些笑點我完全無法理解到,只能幹笑,而一旦遇到自己懂得的笑點,我搶著放聲嘹亮地大笑,似乎迫不及待地在向所有人宣告:終於有我懂的笑點了!我還是懂一點東西的!

辛迪說,美國人熟起來太快,對於有些慢熱的性格來說很難一下子接受。「這種性格應該在中國美國都一樣,為人處世的方式相對形成了,在哪種文化里都有一定自己的準則,所以我覺得先接受自己這部分,我覺得你還是很自信的。」不過辛迪還說,不要放棄和感興趣的人交流的機會,美國人中也有很多可以很好主動交流的人,以及以後專業更相近以後,認識和了解的機會更多,更容易成為朋友;「現在畢竟是大一,很多矛盾的東西肯定有,我覺得在美國逐漸習慣了就自然融入了,可以先找找能跟他們交流的話題,如果實在著急,也可以強迫自己試一試,不舒服就算,試一試就能慢慢找到適合自己的方法了。」我說感覺來了美國卻沒有完全呆在美國人中,按照我父母的話說就是浪費學費、和在國內學習沒有區別,辛迪說,一個學期只要過得充實有收穫學費就是值的,文化交流的問題需要一定的時間,一些自己的原則不要放棄。

一月末,我和父母首次在這個問題上敞露心扉,把關於自己被「中國人抱團」思想的荼毒、對父母對我的人際期待而感到的壓力、技術層面上無法立即融入的無奈、以及上學期的一切鬱悶、幾乎哭著吐露了出來。爸爸說:「我很感謝你把自己心裡的這種社交前期的困惑告訴爸爸媽媽,其實我們對你有期待是正常的,哪家父母對自己的孩子沒有期望呢?但你不要把這種期望變成壓力,在美國社交真的是有個過程的,別說是美國了,在我們上大學的時候,一開始也不是能立刻交到朋友的,所以你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順其自然。我們自己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然後我相信過一兩年慢慢地就會有很多朋友的,所以不用太著急啊,不要給自己壓力。

「爸爸也沒有這種極端的想法,對於友情和社交,如果你在中國人的圈子裡交到了中國朋友也很好,你們有可能會發展處長期的友誼,甚至很多大學朋友都是終生的朋友。我不強求你一定和中國人或者美國人在一起,我只是說不要傾向於和美國人或者傾向於和中國人,只要你感到舒服就是好的,這就是唯一的標準。去做你真心想做的事情,不用考慮太多的外界壓力。」

媽媽語氣有點冷酷,但是也說了類似的話,讓我和誰交朋友舒服就和誰交朋友。我聽了爸爸的語音後,高興地哭了起來,是真的流眼淚的那種哭。也許不止是高興,眼淚里夾雜著對於自己經歷的事情的委屈、對自己鬱悶之情的同情和難過,以及一種欣慰——獲得了父母的理解,就像獲得了壓死這隻叫鬱悶的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我的心病就此排解了,開始進入自愈階段。

其實我也承認我做的不夠。最近讀到一個留學生的自述,她說她為了練習口語每天吃飯和不同的人坐在一起聊天、去瘋狂地參加活動、甚至在英語不成熟的情況下參加公共演講的活動,最終終於蛻變;這個留學生說:「現實不給我那麼多時間矯情。」是的,現實太殘酷,大學的生活節奏就像一列飛馳的磁懸浮列車。我思考的角度不應該是怎樣去滿足別人的期待,而是怎樣讓自己成長。即便交到了一群美國人朋友,如果我的真正目的是變成一個別人期待的人,那終究是沒有用的。如果我從這群人當中收穫了快樂,在和他們的交談中讓自己的英語無限接近母語、了解了美國人的工作生活習慣,那我就是成長了,即使最好的朋友是中國人、變成了所謂「抱團」的人,也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今天做完三小時木工活,在drawing studio從晚上八點待到晚上十一點終於畫完的色粉畫)

最近反覆思考之前朋友們給我的建議,我覺得和美國人交往不就是那樣嘛,大家都是十八歲的男生女生,有什麼好怕的。況且我也沒必要懼怕自己和他們之間的不同,也沒必要完全摒棄現在所有而無差別混入他們當中。我和他們的不同是獨特而美麗的,我生長在一個有千年文明、歷史複雜的國家,讀寫著世界上最優美最有詩意也是最難學的語言。雖然我英語說得沒他們好,可是我上大學之前沒來過美國就已經掌握英語了,並已經能用第二語言和他們同堂上課、在寫作課上同堂合作競技了,而他們中的很多人第二語言才剛開始牙牙學語。我沒必要放棄這種身份的獨特之美。說起自己是中國人,不是「我和你們不一樣」的孤離和尷尬,而是一種「我和你們相同而平等」的基礎上,再錦上添花地認為自己「比你們多一重身份」的無限驕傲。

況且,這樣的身份烙印是一輩子存在的。我之前鬱悶的原因是因為認為自己「沒辦法變成一個無限接近美國人的人」,但是卻忘了質問自己一個前提式的重要問題——為什麼要變成一個無限接近美國人的人?我從出生到十八歲出國門之前,都生活在南京這個城市。在來美國之前我完全浸沒在中國文化中,憑什麼來了美國之後就要變成一個美國人一樣的人?而且十八年的中國生活明明是我身份中最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為什麼不假思索地要割去它?留著它才是最合理的。所以我永遠不可能變成一個生活習慣、三觀、記憶完全美國化的人,也不應當、不願意變成這樣的人。

安迪·沃霍說:「人們常說時間改變一切,但其實還是得我們自己去改變一切。」我真是太喜歡這句話了。我感受到文化差異,和美國人相處有些需要磨合的地方,不能幹坐著等著事情慢慢變好,而是主動去和別人說話、參加各種活動,主動有意推著自己走。這就好像物理學上的做功,時間好比是力,行動是距離;如果沒有距離,再強大的力也做不了功。就如「交朋友靠緣分」,但是如果不努力去認識更多的人,怎麼進入大浪淘沙的流程,怎麼知道自己能和哪些人相互吸引呢?那再怎麼「慢慢來」,也「來」不到想達到的終點。總不能真的以為自己是個磁鐵,等著別人被吸過來吧?又如「等著時間治癒感情的傷痛」,如果自己不主動去做些別的事情轉移注意力、提升自我,而是天天黯自神傷、以淚洗面地不願意接受現實,像《遠大前程》中的哈維沙姆小姐堅持穿著婚紗、將時鐘定格一樣,再長的時間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所以即便是「慢慢來」,也是需要勇氣的。

那麼,從現在開始改變吧——

——無論是心態上還是行動上。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全球大搜羅 的精彩文章:

你的他適合結婚嗎?或許你會從這裡找到答案
歷史名人養生之 莊周夢蝶 如詩幻化 雲淡風輕

TAG:全球大搜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