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徐溝縣進士趙麟考
徐溝趙麟
成化《山西通志》卷9記載：趙麟，徐溝人。至正癸未科省試第一名，授國史院編修官，終監察御史。
比這更早記載應該是明代《永樂大典》，據《永樂大典方誌輯佚第一冊》（馬蓉陳抗鍾文樂貴明張忱石點校2004）記載：徐溝縣 元 趙麟，字時昭，本縣人。至正癸未科省試第一名，授翰林國史院編修官，仕至監察御史。
關於此記載，其中有錯誤之處，至正癸未是至正三年即公元1343年，本年並非是舉辦科考之年。與其相鄰的至正二年和至正五年是省試之年。趙麟或是此二科的進士。
元人楊瑀《山居新話》卷3記載：「皇朝開科舉以來，唯至正戊子舉王宗哲元舉，鄉試、省試、殿試皆中第一，稱之日三元。」所謂省試即科舉中的禮部試,在唐、宋、金、元時稱省試，元代也稱會試。在明、清時稱會試。
光緒《補修徐溝縣誌》人物誌記載：元 趙麟,清德里人。至正癸未解元，翰林院編修。天性聰明，目視十行。在此志中，「省試第一名」被置換為「解元」，是修志者誤認為「省試」即「鄉試」。
記載稱趙麟省試第一名，是指他在會試中取得第一名。據《元史》記載．進士第一人一般授翰林修撰；第二甲一般授承事郎、同知州事；第三甲一般授將仕郎、翰林國史院編修官或諸路達花赤、諸州判官、縣丞等。
趙麟殿試後授官翰林國史院編修官，可知他是殿試第三甲進士。
本人覓得兩條有關「翰林國史院編修官趙麟」的記載：
在力空所編撰的《霍山志》卷5下（山西人民出版社標點本171頁）收錄有原在興唐寺鄉中鎮廟，元至正五年(1345)刊的《祀中鎮碑記》：
皇帝即位之十有三年春，遣使分道歲祀五嶽、四瀆、名山、大川，八府宰相塔刺海、翰林國史院編修官趙麟，欽賚御香、幡盒，首至中鎮。四月初六日夜，齋宿祠下。初七日質明，行禮如儀。禮成，因記其歲月雲。
初獻官朝散大夫晉寧路同知總管府事失兀歹
亞獻官奉直大夫晉寧路霍州知州馬克明
終獻官忠勇校尉趙城縣達魯花赤朵羅歹
分獻官征事郎趙城縣尹楊恕
至正五年
在《三晉石刻大全朔州市懷仁縣卷》12頁收錄的元代《魏思恭墓誌》，碑文記載：翰林國史院編修官趙麟填諱。時間是至正八年十月。
本人以為這兩條資料中的「翰林國史院編修官趙麟」，應該就是徐溝人趙麟。
《元史》卷83《選舉志二·銓法》：「隨朝以三十月為滿，在外以三周歲為滿」，這是元代官吏任用制度關於任期方面之規定，翰林國史院編修官屬於內任官員，趙麟任此職在至正五年到八年間，將近一任秩滿。如此可以推斷趙麟是至正五年科的三甲進士，職事官授翰林國史院編修官，散官應授將仕郎，正八品。
趙麟字時昭，在元人張翥《蛻庵詩》蛻庵詩卷1有詩：
陽曲薛義士旌表詩卷至正二年事十二年其里人趙時昭求題
上天久無雨，南風日吹沙。
旱氣彌，六月稲不花。
晉土素磽瘠，如此歳食何。
上官方勸分，輔也薛義士名起嘆嗟。
發帑捐積鏹，糴粟來連車。
吾郷忍溝壑，哺爾萬口呀。
厚澤田裡?，頌聲父老誇。
具備丗弗務，征斂惟紛拏。
遂令活人功，乃出一士家。
不知時有司，視此無愧耶。
我作義薛詩，好徳良可嘉。
願言講荒政，生意當無涯。
由詩標題可知，這裡的趙時昭即徐溝人趙麟無疑，作詩時間是至正十二年。
詩作者張翥(1287~1368)字仲舉,晉寧(今山西臨汾)人。《元史》有傳，見卷一百八十六列傳第七十三。據瞿佑《歸田詩話》卷下，張翥至正初作集慶路學訓導時，因得罪御史棄職逃奔揚州。不久，召人京師為國子監助教，分教上都生員。任滿，退居淮東。修遼金元三史期間，張翥以翰林編修與其事。三史書成，歷任翰林應奉、修撰、直學士、侍講學士。遷太常博士。仕至翰林侍讀學士兼國子監祭酒。以翰林學士承旨致仕。封潞國公。宋、遼、金三史於至正三年(公元1343年)三月開局,三史同時修撰。《遼史》至正四年（1344年）三月成書，十一月,《金史》告成,至正五年(公元1345年)十月,《宋史》成書。另外，元代詩人乃賢有《張仲舉危太朴二翰林同擢太常博士》詩。危太朴即危素，其任職太常博士是在至正十一年。
綜上所述，張翥至正三年至至正十一年間，一直在翰林國史院任職，其與趙麟既是同僚，又屬同鄉。趙麟請張翥題詩，是很自然的。
然而在《元代進士輯考》123頁，作者蕭啟慶先生定趙麟是至正十一年的進士，資料引用的是《永樂大典》及《元詩選》所錄元人周伯琦《紀事二首》註：
至正十一年，歲辛卯，……二月十二日禮闈揭榜，傳宣張宴，各賜衣幣。榜魁曰李國風、趙麟，號鳳麟榜。又有三家兄弟聯中，號棣萼榜，皆前所未見也。
《元代進士輯考》書影
由余來明主編《元代科舉與文學》，其觀點與《元代進士輯考》作者相同：
趙麟字時昭，太原路人。會試第一名，授翰林國史院編修。歷官監察御史。
而在沈仁國著《元朝進士集證》549頁，僅是引用蕭啟慶《元代進士輯考》中所錄之元人周伯琦的記載，而對《永樂大典》中關於趙麟的記載隻字未提，可知他認為趙麟是至正十一年的進士，但與徐溝人趙麟無關。
《元代進士集證》書影
至正十一年會試「鳳麟榜」之趙麟
對「榜魁」的疑惑
「榜魁」的意思，應該是指第一名，這是毫無疑義的。元人周伯琦言「榜魁曰李國風、趙麟。」難道此二人是並列第一名嗎？這是不可能的。
至正十一年會試「鳳麟榜」之李國風，道光《濟南府志》卷48記載：
李國鳳，濟南人，至正十年舉鄉試第一，十一年舉禮部第一，次趙麟，時號「鳳麟榜」廷試第三甲第三，其歷官可考者，十四年為翰林國史院編修官，十八年由治書侍御史，同中書參知政事普顏不花經略，二十四年為中書參知政事，二十六年為左丞史，不為立傳，而所撰張宓神道碑及移濟寧路治記，條達有法度，元好問、馬祖常數人外，不能過也。按：國鳳所作張宓碑有雲；先兄御史君，其名字不可考。
在李國鳳小傳中，修志者認為趙麟是第二名，對此觀點，本人不敢苟同。
或許「榜魁」指的是鄉試第一名？如此趙麟應該也是河東山西道鄉試第一名。
學者李桂芝所著《遼金科舉研究》（中國民族大學出版社,2012.02,）第133頁提到：
關於金朝的科舉，……張棣的《金國圖經》，……進行了較為全面的敘述：「……程文分為兩科，日詩賦，曰經義。上一場殿試則詩賦加論，經義加試策。榜與魁各分焉。」
讀上文，可知金代，同一科次有兩個狀元。無獨有偶，元代同一科次也有兩個狀元。元代科舉考試是按種族考試、發榜的：即右榜是蒙古、色目人，左榜是漢人、南人。
《元史》卷92 志41下：「（至正）十一年三月丙辰，廷試舉人，賜朵列圖、文允中等進士及第、進士出身、同進士出身有差，凡八十三人。國子生員如舊制」。
至正十一年進士題名錄（節錄）
至正十一秊，歲在辛卯，二月，天下貢士三百，同國子生員百二十人會試京師。
元人周伯琦《近光集》卷3記載：
至正十一年歲辛卯， 二月一日，天下貢士及國子生會試京師，凡三百七十三人。中書承詔校文，取合格者百人，充廷對進士。
元人蘇天爵《滋溪文稿》卷13《元故翰林直學士贈國子祭酒謚文安謝公神道碑銘並序》提到「凡士子鄉舉、會試、廷對及國子積分」
以上幾條歷史記載都提到一個詞語「國子生」，所謂「國子生」即是國子監的學生，元代在至正元年前，國子生有專門的考試規定，與科舉考試是並行的，其中國子生若想取得進士身份，可以參加鄉試，獲得鄉貢（即舉人）資格後即可以參加會試，考中後成為進士。在一定意義而言，這批人與非國子生在科舉考試中產生了競爭，本來，國子生通過本監考試即可以進入仕途的。
至正元年，規定國子學生與鄉貢同試，而不同榜。意思是國子學生是與鄉貢同場考試，但分別錄取，各有榜單。這是國子監考試改革的結果，省去了給國子生舉辦專門考試的流程。
規定在至正二年得以實施。
《元史》卷92 志41下記載：至正二年(1342)三月，廷試進士七十八人，賜拜住，陳祖仁及第，余進士出身．同進士出身有差。取國子生員十八人：蒙古人六名，從六品出身；色目人六名，正七品出身；漢人、南人共六名，從七品出身。
前面提到，元代進士分左右榜，有兩個狀元，即兩個第一名。現在國子生員十八人分三個榜，是有三個第一名，合計有五個第一名了。
元人黃溍《金華黃先生文集》卷36續稿卷33收錄《贈從仕郎浙東道宣慰使司都元帥府都事趙府君墓志銘》（節錄）
今天子至正二年，肇修祖宗故事，肆命有司，復用科目，收天下士。於是趙生由欽首以國子上舍為左榜釋褐第一，循舊制授七品官，因得請於朝，贈其父教授府君為從仕郎，浙東道宣慰使司都元帥府都事。
志主之子趙由欽以「國子上舍為左榜釋褐第一」是說他參加了至正二年的會試和殿試，在漢人、南人榜單里，排名第一。需要注意的是，墓志銘撰者黃溍是元代首科進士，他沒有稱趙由欽為進士。
正德《松江府志》卷15收錄有《吳輔國將軍復廟記》碑文，時間是至正十五年夏六月。其中題名有：
國子釋褐進士從事郎前益都路高宻縣尹兼管諸軍奧魯勸農事魏郡秦裕伯撰
國子釋褐進士征事郎前汝寧府潁上縣尹兼管諸軍奧魯勸農事浚儀趙由欽書幷篆額
據題名可知，趙由欽自稱是：國子釋褐進士。
元人蘇天爵《滋溪文稿》卷3有：
國子生試貢題名記
至正五年春二月，大比進士，……於是國子積分生試者百二十人，中選者十有八人，將登名於石。（後略）
《元代進士研究》（甘肅：蘭州大學出版社，2001年7月3頁）一書作者杜棲鵬指出：國子學生與鄉貢同試而不同榜，故國子學生中試者有單獨的題名碑記。
至正十一年進士題名碑拓片
至正二十六年國子中選生題名記拓片
回過頭，再說「榜魁」，綜合以上探析，確定「榜魁」的意思是第一名，而不是第二名，也不可能是指曾經是鄉試第一名。指的應該是五個第一名。在至正十一年會試時，正好兩個第一名的名字中含有，「鳳」和「麟」，鳳凰和麒麟是古代的「四靈」中兩個，代表吉祥美好，而文人們更會通過自己的文學能力賦予更多意義。所謂「鳳麟榜」，也就這樣出現了。
李國鳳的是由鄉試進而參加會試，其進士的身份毫無疑問。關於趙麟，除非他是蒙古或色目人，即以右榜鄉貢的資格，進入會試，這樣方可稱作進士。從其姓名判斷，這是不可能的。如此他只能是以國子生的身份參加會試，並且是左榜，即漢人、南人榜，在六名國子生中取得第一名。
通過搜檢史籍，本人找到元代至正年間的另一個趙麟。
《圖繪寶鑒》記載：趙麟字彥徵，雍子，松雪孫，以國子登第為浙江行省檢校。善人物、工書。
松雪即趙孟頫（1254年-1322年），字子昂，號松雪道人，別號鷗波、水精宮道人等。中國吳興（今浙江湖州）人，宋室後代。元代官僚，著名書畫家。其妻為元朝畫家、詩人管道昇。趙孟頫是元朝著名畫家王蒙之外祖父。趙麟是趙孟頫之孫。
趙麟以「國子生登第」，而研究元代進士的所有學者們沒有把此湖州趙麟列入元代進士名單，他們深知元代國子生的考試與進士考試製度不同。
元人迺賢在其《金台集》中有詩：
送趙彥徵上舍歸吳興
春雨絲絲著杏花，曉寒如雪襲窓紗。東風客館還飛絮，三月王孫政憶家。
張鷟文章多中選，陸機兄弟總才華。千金欲購長門賦，遲子來乗駟馬車。
（彥徵積分居首選，其兄彥林亦並以文學著稱。）
由此詩意及注可知趙麟在國子監的學習確實是成績不錯，所以「登第」是自然而然的。
詩作具體年份不詳，只能判斷是在至正年間。
若言此趙麟即至正十一年「鳳麟榜」之趙麟，有一條資料衝突，清代李佐賢
《書畫鑒影》（續修四庫全書，子部，1086冊）卷20軸類收錄元人趙麟的
《趙彥徵春景圖》：
絹本高四尺九寸，寬二尺三寸，工筆著色。……。
至正二年春二月，吳興趙麟畫。真書一行
押尾（白文）。趙麟之印（方印朱文）。浙江行省檢校之章（方印）。
《中國書畫鑒定與研究傅熹年卷》（故宮博物院2014）收錄的《元人繪《百尺梧桐軒圖》研究》一文中提到：
現存《趙氏一門三馬圖》卷中有趙麟所作一幅，署款為「至正己亥冬十月望日，承事郎江浙等處行中書省檢校官趙麟識」。己亥為至正十九（1359）。
至正十九年趙麟在職浙江行省檢校，散官是承事郎。
《元史》卷九一《百官志七》記載：「各省（行中書省）屬官：檢校所，檢校一員，從七品。此與元代官制正合，檢校應該是趙麟的初授官職。
《石渠寶笈續編》32冊收錄趙孟頫書寫的《李白襄陽歌》：後有趙麟跋：
此卷往年子厚攜至京師，麟時在國學中，拜觀於時習齋，而先君亦嘗題識於後，因書以記歲月，今年夏，子厚復攜過竹溪見示，回思曩時，迨今十有餘年而先君去世已三年矣。展現之間，相對哽咽。時至正廿四年六月望日也。孫男麟拜書。」
據此可知，趙麟至正廿四年(1 3 6 1年)作此跋時，與其在國學中學習，已經過去十餘年了。這樣，即使由至正二十四年上推十九年，當是至正五年，由此可證清代李佐賢《書畫鑒影》所錄至正二年春二月趙麟畫作上的鈐印「浙江行省檢校之章」，或是作者後蓋。甚至此畫即偽作，與趙麟無關。
十九年是十餘年的最大約數，或許就是十三年。
行文至此，本人判斷，湖州趙麟即即至正十一年「鳳麟榜」之趙麟。
趙麟從至正十一年到至正十九年，任職是江浙等處行中書省檢校官。其在任長達七年，時間還是稍微顯得有點長。
明人趙琦美《趙氏鐵網珊瑚》卷12收錄了《趙魏公幼輿丘壑圖》 中有趙麟跋：
此圖乃先大父魏國公早年所作，真跡無疑。至正丁酉(1357)四月甲子拜觀於會稽之寓舍，趙麟謹書。
此記載或可說明，趙麟此時或已離職，因為其應是杭州任職。分析原因，應該是躲避戰亂。早在至正十二年（1352）七月，杭州就被紅巾軍徐壽輝部攻佔，同年，為元朝將領董摶霄克複。至正十五年（1355）張士誠部起義軍再次攻佔杭州，次年，朱元璋擊敗張士誠後，派部將攻取杭州，張士誠部守將投降，從至正十二年（1352年）開始，杭州在紅巾起義軍與元朝軍隊之間數次易手，戰亂長達十餘年。作為元朝江浙等處行中書省的一名普通官員，趙麟履行自己的職責是不可能的，更不要說得到升遷了。
《湖州府志》卷51收錄《歸安縣尹夏侯重修廟學記》碑文，題銜有：
承事郎前江浙等處行中書省檢校官趙麟書。時間是至正癸卯年，即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
知至正二十三年時趙麟已離職浙江行省檢校。其離職原因當是因其父去世，前所引趙麟至正廿四年(1364)跋其祖趙孟頫書法《李白襄陽歌》中提到，其「先君去世已三年矣。」上推三年，其父趙雍去世是至正二十一年。
此趙麟在明朝建立後曾任莒州知州，時間是洪武元年，人稱賢守。
通過以上對至正年間的兩個趙麟事迹的尋找和分析，判斷前面所言「翰林國史院編修官趙麟」，就是徐溝人趙麟。而至正十一年科次的趙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進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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