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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老家的那些狗

我不喜歡狗,即使寵物狗也如此。大概是小時候被狗嚇傷過吧,每聽見狗叫,仍然心有餘悸。

我上初中的三年寄宿在學校,每周末回一次家。從垛兒彎、城山、店崾峴到廟山,長長的山路總是冷清空寂。沿途經過的莊子,家家都沒有院牆,戶戶都養著狗。莊戶人家看家護院的狗,大都比較兇猛。它們或拴在柴垛邊,或卧於牆根下,或蹲在路口中。

那時候,狗是我最大的心理障礙,放學路上,早早就撿根棍子提在手中。有時路上撿不到,就從人家的柴垛里抽一根。一個人繞著山樑行走,常常提心弔膽的。尤其是路過莊院,總是躡著腳,想悄悄溜過去。稍不留神,「嗚汪——」一聲,一條拽著鐵鏈的狗,嘩啦啦竄了出來,聲嘶力竭地叫著、撲著,大有掙脫韁繩衝上來撕咬你的架勢。也有些人家的狗是不拴的,遠遠看到它們,絕不敢輕舉妄動。攥緊木棍,鼓足勇氣沖著窯洞大聲吆喝:「家裡有人嗎?」運氣好的話,主人會出來擋狗。被呵斥住的狗,往往會轉到主人身後,不服氣地「汪汪汪」地狂叫著,眼裡射出的光芒實在瘮人。大多時候是看不到人影的,硬著頭皮,戰戰兢兢地蹭過去,掄起木棒,逼退追上來的狗,一口氣跑出老遠,蹲地上喘半天,這才心驚膽戰地走向下一個莊子。

也有不聲不響的狗,它們蹲在原地,戒備地望著路人,待你走近,它會猛地撲過來,被狗咬住褲腿嚇哭的事是常有的。在遙遠的記憶中,總有那麼幾次難以忘記:黃昏,山樑靜寂得有些嚇人,匆匆地繞著一個一個崾峴趕路。心裡害怕了,就扯開嗓子哭,走著,哭著。放羊老人的吼聲隔著一道溝遠遠地傳來:「娃娃,你嚎啥哩?」嚎啥呢?怕荒冢,也怕狗。那時常恨恨地想,無論什麼時候絕不養狗。可母親說:山裡人家,獨門獨戶的,聽到狗叫,也有個照應。

小時候家裡也養著狗,只記得常用腳踢它們,別的幾乎沒有了印象。前年,母親抱回一隻毛茸茸的小狗娃,給它起名豆豆。豆豆看到陌生人,就攪著四條短腿撲上去叫個不停。

「舊犬喜我歸,低徊入衣裾。」豆豆第一次見到我們回去,就顯得格外親熱,大老遠便甩著尾巴迎了過來,繞著車轉幾個圈,用頭使勁兒地蹭我的腿。母親說豆豆知道我們是自家人。心下好奇,母親說是聞出來的。禁不住摸了摸豆豆潔白的絨毛,它一下就倒在我腳下,頭枕在我的鞋上打了一個滾,忽然就喜歡上了這隻小狗。

在娘家,豆豆老是圍著我們轉,它似乎能感覺到我們要去哪裡。母親要帶我們上腦畔,剛一抬腳,豆豆便扭著小屁股率先朝羊路窪跑去,及至發現跑遠了,又搖著尾巴跑回來蹲在地上等待。我們在大場上拍照,豆豆歡喜地在我們身邊鑽來鑽去,喊一句:「豆豆,來照個相。」它立刻用後腿支起全身,瞪著圓圓的眼睛看著我們。趁大家不注意,豆豆竟爬上了半截麥草垛靜靜地蹲著。夕陽下,麥草垛,連同豆豆潔白的毛都鍍了一層金色。

每次回家我們去杏樹林,豆豆都會跑在前面撒著歡兒。看到熟悉的野花,我們蹲下去,豆豆立刻就跑回來,滾倒在地上。我們拍夕陽,豆豆也蹲在地塄邊安靜地望著遠方。豆豆只是一隻普通的小狗,母親並沒有把它當作寵物刻意地馴養。在那個空寂的小山村裡,豆豆卻像個小尾巴一樣整天跟在母親身邊,母親種菜、鋤地、撿杏子、餵豬、抱柴它都跟著,似乎也忙得團團轉。

去年回去不見豆豆的影子,母親說豆豆被野狗咬死了,言語中很是惋惜。原來陪伴真是最長情的告白,忽然理解了母親曾經對豆豆的溺愛。只有父親母親的家格外冷清,每次回娘家睡得都很晚,偶爾幾聲狗吠清脆地響在夜的深處,一些麻木的神經、曾經忽略的情緒也被雞鳴狗吠聲喚醒。

公婆也養了一隻小狗,個子很矮,胖乎乎的,女兒說它像個小板凳。可小板凳兒那一身黃白相間的雜毛,一點兒都不好看。它在老家已有十多年,說起來也該是一條沒長大的老狗了,我卻很少走近它。這樣的狗,我們不指望它能看家護院,只是無論我們什麼時候回去,它總是事先發出動靜。「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那種犬吠人歸的感受,會讓老人安心。

公公去世,我在老家待了一段時間,給它餵食的次數越來越多,它看我的眼神多了一份專註與期待。那時只要我出現在門前,它就使勁搖著尾巴,扯著韁繩掙扎著想衝過來。春節接婆婆到城裡,小板凳兒的去留成為我們最傷腦筋的事。猶豫再三,最終決定解開鐵鏈放它自生自滅。誰知小板凳兒並沒有離開,白天四處遊盪,餓了找到叔父家,晚上又回到門前的狗窩裡。春節丈夫回老家,小板凳兒跟著到各家去拜年,形影不離。離開老家時,小板凳兒拚命地追著車跑,叔父不忍直視,打電話讓丈夫停車,掉轉車頭把它送回老家院子。

正月送婆婆回去,小板凳兒又乖乖地守在老家門口。這兩年給婆婆請保姆簽合同前,都要告訴對方家裡沒別的活,只是照料老人和喂一隻小狗。誰知四野里的風早已將她們本該柔軟的心磨礪得更加堅硬,三任保姆驚人的相似,幾乎都是早晨和一盆食擱在狗棚前。結冰了,曬酸了,放幹了,一天的狗食還是那些。每個周末剛回到路口,胖墩兒就「汪汪」地叫著,原地轉著圈兒,急切地撲著。它似乎總是吃不飽,有一次竟一口氣吃了兩個油餅半個饃,還喝了一碗水。餓著的小板凳兒讓我們很揪心,在它幾次掙脫韁繩之後,便放棄了拴它的念頭。

前不久再次換保姆,鄭重其事地徵求對方意見是否願意喂狗,對方承諾按時給狗餵食,我們才簽了合同。

由於外出三周沒有回老家,那天小板凳看到我站在了老家門口,瘋了似的衝到我面前轉啊轉,開心得像個孩子,追著我的身影上躥下跳。跑累了,趴在地上,伸出舌頭呼哧呼哧喘粗氣。「犬暖向日眠,腹舒穩貼地」,小板凳兒怕熱,它在海棠樹下刨了一個坑,貓著身子趴在裡面。眼睛卻滴溜溜地跟著我們轉,只要發現我們離開大門口,它立刻就爬起來跟上來。以前從不允許它走進房間,那天它竟幾次擠開過道的門,扭著屁股,走進飯廳,在地板上留下一串小小的梅花。

那個黃昏安頓好一切後我們離開老家。出村不久,忽然從後視鏡里看到小板凳兒拚命地朝我們追來。我們放慢車速,但它卻越跑越慢……晚風輕拂,樹影婆娑,胖墩兒吃力地在村道上奔跑。透過後視鏡,它的身影越來越小,漸漸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作者

落梅如雪

落梅如雪,省特級教師,省級骨幹教師,「園丁獎」獲得者,中學高級教師。愛生活,愛閱讀,幾十篇散文隨筆散見於報刊。書寫,只為記錄那些煙火日子裡的溫暖。

責任編輯:疏勒河的紅柳、雨菡

>>>圖片來自網路,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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