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演義》的不足

寫下這個題目的時候，內心是有一些坎坷的。《三國演義》是四大名著之一，我何德何能去說它的不足。

從個人情感講，四大名著中，我最喜歡的是《三國演義》。我沒有看過《西遊記》的小說，之外的三本，《紅樓夢》的水平最高，《三國演義》次之，《水滸》比《三國》的格局又小一些，再次之。

說《紅樓夢》最高，應該沒什麼爭議。因為古今中外小說那麼多，但由一本小說衍生出來一個學派的，卻並不多。我們都聽過「紅學」，卻未曾聽過「三國學」，「水滸學」。「紅學」的存在就是《紅樓夢》水平的體現之一。相比於《紅樓夢》，《三國》確有不足。

發現《三國》的不足，是在看電視劇《軍師聯盟》的時候。《軍師聯盟》這部戲的前24集都圍繞這一件事，魏國世子之爭。中國古代有兩個厲害的父子三人組，一個就是「三蘇」，父子三人因為散文的成就，共同入選了散文名人堂「唐宋八大家」。另一對厲害的父子組合，就是「三曹」，這父子三人都屬於既能治理天下，又能寫公眾號推文的複合型人才。對曹操來說，一個兒子很優秀是福氣，兩個兒子很優秀就是煩惱了。他的大臣們，也因為「立長」（曹丕）還是「立賢」（曹植），而分裂為了兩派。

和所有的宮廷鬥爭一樣，魏王曹丕的上位之路，也是布滿了鮮血染成了的花朵。終於，曹操駕崩了，曹丕等基了。本以為羅貫中先生會刻畫一下曹丕眉間的猙獰，內心的波瀾，可是打開《三國》，只看到這樣一段：

華歆於懷中取出詔命開讀。原來華歆諂事魏，故草此詔，威逼獻帝降之；帝只得聽從，故下詔即封曹丕為魏王、丞相、冀州牧。丕即日登位，受大小官僚拜舞起居。

一個總是邁著小步子，跟在曹操背後的，一個和自己同胞弟弟鬥了十餘年的，一個即將君臨中原的一國之王，在登頂王位之時，難道內心沒有一點想法么？我想是個都會有吧。更可況是能寫出「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國，亦無不掘之墓也」的曹子桓呢。

我還刻意的檢查了下我這本《三國》是不是缺了頁，發現羅貫中確實就寫了這麼多。

這就是我想說的《三國》的不足：缺少細膩的心理描寫。這樣的不足，已經超過了瑕疵的範疇。一塊美玉上面有斑點，我們稱之為瑕疵。但是如果這斑點太大，就不能這樣說了。正如一場足球比賽中，守門員丟了三個球，再忠心的球迷也不會只說他這場的表現有瑕疵，而是確有不足。

就連著名的「空城計」片段，也未能避免這一不足。當司馬懿的十萬大軍殺氣騰騰奔襲到西城城牆下時，看到的卻是帶著兩童子，在城牆上撫琴的諸葛亮，書中這樣寫道：

次子司馬昭曰：「莫非諸葛亮無軍，故作此態？父親何故便退兵？」懿曰：「亮平生謹慎，不曾弄險。今大開城門，必有埋伏。我兵若進，中其計也。汝輩豈知？宜速退。」於是兩路兵盡皆退去。

在軍事上能夠建言曹操聯合孫權，襲擊關羽，在政治上能夠歷經四朝，獨攬朝政的司馬懿，就真的慫到見到諸葛亮就跑？當然不是，而是在諸葛亮的琴聲中完成了一次內心爭鬥。向前一步，進城擒王，流芳百世。可是比百世更近的當世，諸葛亮這個強敵一死，魏國的少主和宗親怕是也不需要他司馬家了。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誅殺諸葛亮對魏國是一件好事，而對他，對他們司馬家卻又未必是一件好事。後退，可能這輩子都再沒有親手殺掉諸葛亮的機會。

前進還是後退，這是一個問題。問題的答案大家都知道，可這表面上的「兩路兵」近皆退去，我也是最近看電視劇才懂得，以前錯以為孔明智謀過人，司馬多疑誤事。如果羅貫中能夠多寫一些二人的內心戲，可能我能更早的懂得其中深意。

那羅先生為什麼不寫這些複雜的心理變化呢？我推測了一個答案：當時不流行。看看羅貫中的作品集，除了《三國》外，還有《隋唐兩朝志傳》、《殘唐五代史演義》、《三遂平妖傳》。這些書都有一個特點，都很適合說書。因為在元末明初，老百姓的識字率遠不及現在，所以只能去聽說書先生講故事。

人們有了聽書的需求，作家們就要迎合老百姓的需求。那什麼樣的故事最吸引人呢，當然是情節曲折，衝突迭起的故事。「溫酒斬華雄』』，」三英戰呂布「都再合適不過。很難想像，村頭挑糞的張阿牛花了五文錢，坐在說書的地方，聽說書先生去講曹丕當上魏王前一天晚上為什麼失眠了。

這樣想來，羅貫中首創了章回體的，發明了「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說不定是為了方便說書先生。正因為如此，羅貫中的小說里便沒有了給人物加內心戲的空間。

就像蘭州拉麵店的老闆，從未想過自己的店還能承接婚宴酒席，可能羅貫中沒有想到《三國演義》能在歷史上有如此高的地位。所以有不足之處，也不失為名著。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