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年選 葉海2017詩歌
葉海
彷彿半闕宋詞，漸漸
泅著水氣
作者簡介：葉海，寧波市原住民，喜文墨，偶有作品散見於報刊及各網路文學平台
編者按（阿水）
今天臘月二十四，南方在過小年，寧波的葉海也正喜氣洋洋——躲在書房，偷吃零嘴... ...我需要腦補，大男人偷吃的樣子，就像剛才看到他懷抱布娃娃的照片，把我笑倒。我說：用這張吧？葉海：「是不是有點萌？」 我。。。鑒於葉海已經是成功男士（成功有了孩子的男士），封頭照片用了書房這張，不過，我的性子你們都知道，這張照片... ...
其實，我也喜歡零嘴，看到他也這麼稱呼那些小食，頓覺知音。說起吃，追溯到從小時候偷吃，到現在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就像剛剛學寫詩歌有點惶恐又覺得滋味無窮，唉，那些探頭探腦的日子。
很多人都說我詩歌不如隨筆，所以我乾脆棄詩歌編起雜文，讀讀寫寫，遇到可以調侃又不發火的，那一天的按就會很歡樂。而葉海無疑就是好盆友，從他天天看我的按開始，隔幾日一問，按到我了嗎？我覺得他不怎麼看詩歌，只為了看我胡侃出的天南地北一堆漿糊。
讀詩讀個意境，我以為，詩歌不需要花團錦簇，也不需要太用力到咬牙切齒，我喜歡的必定是這種——於悠然中透出感悟，不經意間令人共鳴：
《白石廟的魚》
... ...
魚有悲涼。留了這麼多年
在井底
那尾紅鯉有出遊的想法
每次下雨。都能破一面鏡
檐水叮咚，叮咚
有世外的回聲
還有那首《蟬先知》《新月》，太喜歡了，於是，準備埋頭開始感言，一低頭，看到宋朝和雪漫天的評，把我噎著了。先看雪漫天：「葉海的詩涉獵廣泛，幾乎涵蓋生活的方方面面。但他詩歌中最耐讀的還是鄉土味，即月光在湖面上氳氤的鄉土氣息。只要在寧波，他的詩就會回蕩著松濤和浪濤。」我一閉眼，鄉土味、松濤聲，這就叫完，我不能這麼寫了，跟他撞車。
再看宋朝，艾瑪！這丫的，都會搶答！從葉海的城市說起，前朝到現代、平常日子到心靈深處，連怎麼出現的你都寫完了，宋祖宗：你叫我還胡侃些啥？
昨夜霜降催老了藕梗
——葉海詩歌簡評/宋朝
寧波作為一座海邊的城市，形狀像一口倒覆的鐘，故舊時稱寧波為「甬」。這是前朝的事，隨著城市的發展和歲月累積，如果現在從空中俯看，寧波會是另外一種樣子。但無論怎麼樣，寧波還是寧波，一樣在晨昏發出它詩一樣的呼吸。
在寧波，日子可以過得很慢。山有山意，水有水聲。那些藏在山裡的房子，那些枕著水聲入眠的老宅子，皆藏著寧波人最初的夢境。
一夜著細雨，明朝賣杏花。走在寧波的某一條巷子，或者可以聽聞綿軟的吳儂軟語，言語中有潮濕的花香。迎面走來的那個人，或許就有一個叫葉海的人。
葉海作為詩人的形象出現時，是讓人驚嘆的。從中國古典文學元素中提取養份，並且日益形成自己的風格，葉海當屬於其中的姣姣者。假以時日，葉海會象寧波一樣，在海邊發出自己特有的「鐘聲」。作為古代一種樂器，無論在室，還是入水，鍾皆有自我迷人的音韻。
葉海喜歡旅遊，沒事時就會帶著家人出去遊玩，縱情于山水之間，感覺自然的氣息，享受人倫之樂。或者會同一群文朋詩友，一邊遊玩，一邊談詩論道。這樣的日子雅至而富有情趣，符合江南人特有的生活習俗，在山水的流逝中，放下現實種種，陶冶了性情。葉海的詩歌，彷彿一片池塘，一條山路，一塊石頭，一枚落葉，在行走中，被葉海一一收放行囊，這些散佚的篇章，在葉海筆下煥發出詩意的光芒。
葉海的詩，和傳統意義的寫作有著極大不同。他的詩以古典主義為底蘊，融入現代詩歌的元素，這使得他的作品，現代和古典相融，讀來讓人「不知不覺進入一種文學的心境」。他自稱為「那個用影子磨礪月光的人」。在他筆下，一石一木都有情意，一荷一魚都有著古典的鮮活氣息。
雖然以古典打底，葉海的詩，卻巧妙避開了吳儂軟語的「輕」，並成功植入現代意義的創作材料，使得他的詩有一種鄉土氣自息的「厚重感」。在他筆下，《春牛》無疑是一首難得的佳作。作品是一幅充滿原始氣息的「農耕圖」，又是一場民事風俗的現場直播，其意反映的是「人類」對待「農事」和「勞動力」的態度，更是一種「人性良善精神的投射」。
他寫奶奶，卻從「山霧蒼茫，聽聞流水//子規的叫聲有宋詞的涼意」起筆，這樣的句子讀起來，一種清涼的懷念氣息猶如乳色的淺霧，立刻瀰漫開來，為山路上走著的人披上一層憂傷的外衣。而奶奶說「囡啊，弗在乎咯」，這樣平常的句子，卻充滿了直指人心，讓人黯然落淚的無窮力量。
從詩歌地理上來說，我更願意把葉海稱為「從蘆江來的詩人」。再精確一下，從「五馬橋頭」來的詩人。
蘆江河是寧波市北侖柴橋的"母親河，它的總長35.16千米，一直養育著柴河和霞浦兩地的居民和土地。因為沒有去過，我對蘆江的概念僅限於此。但在葉海筆下，蘆江遠遠不止這些。可以猜測，葉海詩中的大多事物，都和蘆江有關。蘆江作為葉海詩歌寫作意義上的「母親」，給他帶來了大量的自然事物。這些事物，成為葉海創作的「源泉」。月光映照下的蘆江，蘆江的山、水、土地、村莊、石頭、魚、青草、白鷺、耕牛、節氣皆被葉海蒙上一層古典的「禪思」清輝。
這層清輝如山水寫意的著墨。濃淡相宜方為上品。作為葉海的寫作，作品中古典主義元素的多少也如運墨，當代生活空間，過於古典的情景已經不合時宜，過重，則顯陳舊。一首詩中設置多少「古典」元素，成為葉海寫作的一個問題。
現在回頭看看，五馬橋頭畢意太小了。葉海的寫作從五馬橋頭開始，在寧波城生根。作為新一代詩歌寫作力量，葉海的寫作才剛剛開始，相信假以時日，葉海將成為寧波「新古典主義」的領軍人物。即便去除文學概念的「新古典主義」這個詞，葉海的寫作成就，也是讓人嘆服的。
從鄉土的歲月里找到寂靜的回聲
一一葉海詩歌解讀與賞析/雪漫天
葉海的詩涉獵廣泛，幾乎涵蓋生活的方方面面。但他詩歌中最耐讀的還是鄉土味，即月光在湖面上氳氤的鄉土氣息。只要在寧波，他的詩就會回蕩著松濤和浪濤。
如他在《白石廟的魚》 中寫道:「白石廟/魚坐著一方井/壁沿/參差著幾簇青厥」。這些鄉土的根已扎進故鄉的縫隙，總能浮出故鄉的影子。這麼多年了， 「魚有悲涼。留了這麼多年/在井底/那尾紅鯉有出遊的想法」，呈現了囿於現實的無奈。而且「 每次下雨。都能破一面鏡/檐水叮咚，叮咚/有世外的回聲」， 懷著歲月寂靜的感慨。
又如《石橋》中寫道:「月光銀白/路過榮駱路的拆遷房/斷垣也有些銀白。」折遷後，故鄉也許就不在了，鄉愁也許真的成為這個時代人的故鄉情結，也許故事就永遠只在夢中現了。這種失落感，深深粘著時代印記與傷痕，往往成為月光的回聲。 「高高的鞋跟，敲打石橋/聲音留在石縫裡/民國的殘壁，回聲從小河傳來」。很自然，徘徊就會忽左忽右了。
當然，還有更多的鄉土味在葉海其它詩中飄搖再現。 這種懷鄉情緒無不處處體現在他的詩中。在《懷念蘆江》中，他的故情節植入了蒼涼感，一如歸鄉的遊子在風中吟著:
「我已在五馬橋頭站立了七個晝夜了/在當年的月光下/我數了七個晝夜的流水哪/仍沒找到你，蘆江/我把你遺失了」。
從此之後，他的詩中的蒼涼感多了起來，在另一首《清明 》中體現出來，他看山霧蒼茫，聽聞流水，分明有喟嘆逝者如斯的憂傷:「子規的叫聲有宋詞的涼意/奶奶，碑石的體溫里/我無法找到您的心跳和脈動」。
葉海的寫景詩也好，這是他詩寫的另一特點，有立意之深，亦有高明之處，能讀出他景外之弦音。比如《在瑞岩寺》，他的心與萬物對話，並能讓心志高於生活，產生佛性的光芒。「我在山門之外。有北風/拾階而上/ 藥師塔，檐囗懸掛著鐵鈴鐺。風一吹/茅草就點點頭/夕陽也朝我點頭/ 就像菩薩，庇佑著茅草和我」。
葉海的詩中多小令，這是他拿手好戲。他喜歡小令，也擅長寫小令。但這也約束和限制了他寫詩的寬度。比如《重陽》:「八大坑，風高/真真，我忘了給你帶風衣/那就給你溫度吧，握緊你的手/如握住過半的人生」。詩歌題材仍限於小情調的溫暖，而沒有延續和拓展對人世的蒼涼與思考。
也許，隨著年齡的增長和人世的變遷，葉海心中的那種蒼涼感後滋生，加重，並植入他的詩歌創作中，會令他寫出更好的佳作。我們期待中。
只需伸出
兩枚手指
就能摸到你的羽毛
葉海 · 詩歌
1
在瑞岩寺
我在山門之外。有北風
拾階而上
藥師塔，檐囗懸掛著鐵鈴鐺。風一摧
茅草就點點頭
夕陽也朝我點頭。坐在藏經閣前
山茶花多溫暖
就像菩薩，庇佑著茅草
和我
2
勸酒辭
一些虛無，浮在麥芒之上
泡沫，也將飲盡
還有嘌呤，白雪一樣高調
抵達內心。而歡樂未熄
和你酣暢，火鍋抑不住翻滾。秋刀魚
在炭上吱吱作響
再去春天切三斤桃花吧
一場風，送你我行過隆冬
3
石橋
月光銀白。路過榮駱路的拆遷房
斷垣也有些銀白
天上也在添著白。在天河散步，風踱著舒緩的步子
高高的鞋跟，敲打石橋
聲音留在石縫裡。民國的殘壁，回聲從小河傳來
多麼明亮的河水。在石橋下面徘徊，忽左忽右
像失去故園的中年漢子
4
蟬先知
像得了佛法，有大解脫
所有因死亡消失的，都將被遺忘
一個舊瓮，碎了。再來個新瓮
裝著
雪一樣的灰。灰一樣的雪
落在北方，如果你從南方遠眺
看見蟬蛻
嘶鳴，如我悟道
5
白石廟的魚
白石廟。魚坐著一方井，壁沿，參差著
幾簇青厥
遲暮，光俯向我。方寸間
贈我一尾紅脊
剖開，水墨的天空
魚有悲涼。留了這麼多年
在井底
那尾紅鯉有出遊的想法
每次下雨。都能破一面鏡
檐水叮咚，叮咚
有世外的回聲
6
重陽
八大坑，風高
真真，我忘了給你帶風衣
那就給你溫度吧，握緊你的手
如握住過半的人生
落葉鋪滿小徑，山楓黃了又紅
深秋在溪水中頓了一下，繼續漂走
你沿路攝取山茶、野菊和蜂子
還有留在花瓣上的時光
巔峰就留在身後
真真，你帶回那隻斑蝶
褐色中閃著金黃
像帶回了整個秋天
7
黃梅時節
他們送來雨水
鈍如刀鋒。纏綿
像紅酒夜，像梅子，像江南
無鞘雨。水中火
醉里褪色的黑白照片
輕紅的梅子和霧靄中的水鄉
想起蘆花斑斑的江堤
陷入灘涂
沒腿跋涉的少年，三十年後
你還是你，雨還是雨
8
新月
陽台上，薔薇慢慢地紅
絲瓜藤長長地綠
一隻貓慵懶地躺在椅上
等黃昏慢慢往下落
等夜色鋪滿家園，家園收留歸人
你就會悄悄，到我身邊
明凈的。絨絨的
彷彿一個人，輕柔的呼吸
而現在是初夏，只需伸出
兩枚手指，就能摸到你的羽毛
清涼的。遼闊的
彷彿半闕宋詞，漸漸泅著水氣
9
春牛
立夏前，要收拾好瓦罐
在鄉下，家家都會燉幾罐土參
這是暮春，野苜蓿在田梗間招展
布穀飛過草叢
楝樹邊拴著老牛
開犁後，又要勞作一年
煮鍋蕃薯喂它吧，再加點黃酒
牛兒搖著尾，甩落了夕陽
10
少年游
——寫給兒子
你說，梨花白得蒼老
油菜黃得憔悴
說你住在塬上，為了
送走春天
說四月就要落了
一朵一朵地
蒲公英揚起寂寞，紫色的
身著白衣的少年
你說，要騎著蜻蜓
去寫故事。要找到
晨露的憂悒
在清且遙遠的秋色里
梨花就那麼白著
菜花繼續黃
那朵，野蜂子採過的春天
蘊藏著，未曾凋盡的甜蜜
註：傳說中，誰找到紫色的蒲公英，就能獲得完美的愛情
11
清 明
山霧蒼茫，聽聞流水
子規的叫聲有宋詞的涼意
在霧中找路，沿途和不知名
的野花互相問候
奶奶，我聽見您叫我的乳名
輕輕的，為我指點生活的迷津
點上草香和冥紙，清煙瀰漫
越過圍欄，又被風吹遠
奶奶，碑石的體溫里
我無法找到您的心跳和脈動
奶奶不語，布谷鳥穿過林子
一路呼喚，布穀。布穀
12
白鷺
桃花落進水面
落在黃昏之後
天黑了，白鷺
我是來飲酒的
等晚霞煮熟鱖魚，等你
提著月亮。筵席
我不笑你
無故白髮。你也別笑
星子們都落到我頭上了
13
懷念蘆江
我已在五馬橋頭站立了七個晝夜了
在當年的月光下
我數了七個晝夜的流水哪
仍沒找到你
蘆江
我把你遺失了
在八七年那個夏季
被蟬鳴撕裂的蘆花錯落在破敗的長堤
我提著風燈去尋你
或者在江畔聽一聲
杜宇
14
城裡的池塘
荷葉 不知
魚的體溫 不知道
池塘里遊盪著
幾尾秋分
池魚也不知
荷葉的枯榮 也不想
知道昨夜霜降
催老了藕梗
他們住在城裡的池塘
習慣彼此陌生
15
行
一個人行走
恥於提及 在一支煙的路上
關於雪月風花
既便凌晨
你還我朝露一枚
今宵我仍會在橋頭
吹圓那上弦
半彎
我就是那個
用影子磨礪月光的人吶
璧如你笑我
慣於子夜在荒山打鼓
本期編輯：阿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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