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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讀詩:北京詩人李成恩的詩

李成恩

李成恩,英文名Linda(琳達),80後女作家、詩人,紀錄片導演。現居北京。著有詩集《汴河,汴河》《春風中有良知》《高樓鎮》《池塘》《狐狸偷意象》《酥油燈》等,以及隨筆集《文明的孩子》《寫作是我靈魂的照相館》等10多部,另有《李成恩文集》(多媒體12卷)出版。

春暖花開(組詩)

《我來北京多少年了》

我想了想,我來北京多少年了

這春雪下得我心生感激,好像是專為我下的

我推開窗戶,一群鳥兒正展翅穿過春雪

她們撲向春雪的樣子正是我多年前來京的樣子

那時我臉紅心跳,那時我背著故鄉就來了

北京的衚衕記得我的青春年少

一次在雪地我摔了一跤,我的腳踝疼了半月

這記憶有隱隱的疼痛

有春雪下在我腳踝,飛鳥躍過林中路的記憶

今日,我想了想我來北京有多少年了

一切仿如一場春雪,父在,我心比天高

母逝,我把春雪比作佛堂

我懷念一切逝去的美好

今日,京城美如斯

春雪,她明日就要逝去了

《春風》

這條牛可能快死了,它嘴裡吐出

白色的泡沫,眼睛流出紅色的淚,它望著我

好像我是它家裡的什麼人,可我卻只是一個

高樓鎮的旁觀者。我習慣於與動物對視

聽動物呼哧呼哧的喘息。但我不願意麵對

春天的死亡,春天的生死壓在一條牛身上

現在我要蒙上眼睛,因為牛的眼睛也蒙上了

我不忍看它是如何被捆住四蹄,一群人把繩索

套在它脖子上,一齊喊著將它拉倒在地

我聽見尖刀呼呼放血的聲響,春風吹過刀尖

草木驚得直起身體,枯萎的命獲得了血的餵養

獲得了牛眼裡一滴淚的反光,生死混亂,光線明亮

高樓鎮的天空染紅了。我聞到了牛的熱血

在風中飄散,一股熱血燃燒的氣味

人類啊,你的尖刀有多快,熱血就有多快

奔跑的四蹄失散在春風吹拂中,失散在光線的

明滅中。我目睹了春天的死亡,也迴避了春天

的盛宴,河流喧嘩,道路忙碌,但這一切

逃不過春風的追趕,逃不過我雙手捂面的驚恐

這是今年我在高樓鎮清涼的春風中所遇到的

最熱血撲面的場景,四蹄亂踢,鮮紅的舌頭

咬住了長長的尖刀。這是我所能描繪的春天

萬物復甦,而它卻要死去,它要以熱血清洗

空氣中的灰塵,春風吹起牛毛,吹起它明亮的

眼睛,我蹲下身撫摸它不再亂踢的四蹄

春風的四蹄也被綁住了,我想蒙上春風的眼睛

明亮的眼睛裡流出了血淚。但是人類啊

我們不能蒙上眼睛,我們無力把內心的尖刀刺入

春風肉感十足的粗脖頸,那我們只能站在一邊

眼睜睜看著春風長驅直入,纏住高樓鎮的手腳

不是春風殺死高樓鎮,就是人類啊要殺死春風

《結冰的樹》

我拉開冰箱

跳出一棵結冰的樹

我點燃爐火

卻點燃了東倒西歪的高樓鎮

我發出哈哈大笑

秋瑾坐在我對面

也發出哈哈大笑

她的長劍放在桌子上

我摸了摸

卻是熱的

革命者哪怕在冬天

也心懷溫暖

所以,我得做革命的秋瑾

我把冰箱關上

結冰的樹在裡面發出哇哇的尖叫

高樓鎮狂風大作

好像有土匪出沒

有電源插錯了的暴亂

我切斷結冰的樹

雪白的盤子像秋瑾的模樣

我仔細撫摸

都是秋瑾式的溫暖

一寸一寸都很暴烈

《飲春茶》

正因為我與鄉下的關係親密

我才常懷春茶洗凈肉身之心

正因為我的嘴唇屬於滿園的茶樹

正因為我不屑於與污濁的人為伍,我才飲春茶

我一邊飲春茶,一邊罵不良的習氣

那些東西在體內不能淤積,一日不清除一日失眠

呵呵我的好友,你坐下

我給你倒茶,我給你談我對真善美的體悟

還是在去年的黃山腳下的茶園,我遇見一個茶農

他剛送走他的孫女,便把我當作親人,知道了吧――

所謂真善美,都在我的春茶里

《立春》

春天光滑的肌膚因為池塘里的冰

的反射,而更加光滑

一隻鴨子踮著腳掌

從池塘的冰上走過

她要去更溫暖的對岸

對岸一排楊柳

因為陽光的提前籠罩而變得羞愧

因為她還沒有打扮

她的髮絲枯萎,身材更零亂

零亂的還有河邊的雜草

好像被人剛剛燒過,春風吹起了

一股草木燒焦的味道

燒焦的還有高樓鎮居民的臉

一塊青紅,一塊烏黑

在我面前一晃而過

都是春風吹又生的氣息

更大的氣息來自牛馬

它們帶著要一拼到底的氣息

興奮地撞向土牆

但健美的後腿踢著了餵養它們的主人

主人在積雪的山坡張望

他不關心牛馬,牛馬自有牛馬的

情感,但山坡上的春風遲遲不肯下來

遲遲不肯撲到主人的懷裡

懷裡的積雪快融化了

但眼裡的還沒有消退的意思

眼裡滿是寒意,一群寒鴉

躲在你的眼裡遲遲不肯飛出來

《桔子》

這隻橙色的桔子仿若春天賜與我的雷霆

果實的雷霆,被我捉住的雷霆

五雷灌頂的雷霆

封住了春天欲言又止的嘴唇

在北京我遇見一隻貓一樣的桔子

她夾起尾巴,蹲在我家屋頂

在河北,我所見的桔子填滿了拖拉機

骯髒的生鏽了的拖斗,她們燦爛的臉

閃爍河北的光澤,仿若我家屋頂的貓

發出一聲緊似一聲甜蜜的叫喊

天下的桔子都有甜蜜的時辰

而天下的貓都有從屋頂一躍而下的一瞬

桔子靜止

河北生動

拖拉機里的桔子臉蛋圓潤

好像一張張貓臉,在高樓鎮靜止不動

這一拖拉機桔子欲言又止

開拖拉機的人貓一樣蹲在地上

他快忍不住了,桔子填飽了他的想像

他隨時都會一躍而起,撲倒迎面吹來的春風

桔子抬起甜蜜的下巴

拖拉機突突冒煙,全是甜蜜的煙霧

誰的嘴唇有桔子這樣甜

誰在高樓鎮的煙霧裡就能安享春風吹拂

《桃花》

桃花綻放枝頭的那一年

我從高樓鎮的黃昏回來

天邊湧現的雲彩模仿桃花

的姿態,在一瞬間炸開了

我進入桃林

心中竊喜

我抬頭看見桃花

模仿乳豬的笑臉

小小的鼻孔

像長在豬臉上的花蕊

一群粉色的乳豬

攀爬在高樓鎮的枝頭

桃花開

乳豬笑

高樓鎮姑娘出嫁

花轎里伸出一隻腳

像桃花一小朵

我趕著一群桃花

從高樓鎮回來

迎面與新娘相遇

我只見她

臉上滴著桃花淚

《妞妞》

妞妞的脖子從地里伸出來

喊疼

我路過高樓鎮聽見喊疼

一地的蒜苗

脖子全都長出了地面

瘦長的蒜苗

彷彿是我年幼的侄女

現在她蓋著薄膜一樣的積雪

妞妞臉色紅潤

泥地里透明的紅蘿蔔

根須零亂

身材鮮活

妞妞一樣無知的燕子

斜斜地飛過高樓鎮的上空

她的嘴唇緊閉

小眼卻明亮如雪

冷不丁發出一兩聲叫聲

彷彿喊疼

不要叫我妞妞

應叫我蒜苗

積雪的地里伸出脖子

不要叫我妞妞

應叫我紅蘿蔔

應叫我斜飛而過的燕子

全都衝出了地面

奮不顧身的年齡

一個勁地喊疼

《芳容》

刀子從風中抽掉了多餘的鋒芒

春風捲起

瘦高的楊樹顯得更瘦

春風從冬雪上吹過

吹起了一層層雪白的糧食

高樓鎮的糧食

凍僵的種子閉著眼睛

需要我反覆呼喊――

醒一醒

發芽的刀鋒

還要等一個月才能睜開雙眼

看一眼我的芳容

春風就瘋狂翻身

像掙脫繩索的牛犢

踩住一地的種子

種子里有另一座高樓鎮

春風的芳容

與我的芳容都發芽了

瘦高的身材

只配瘦長的臉

驢馬清秀

餵驢馬的人更清秀

木桶里的芳容

與春風中的芳容

完全是兩張雙胞胎的芳容

《春暖花開》

春一暖花就開

毒蛇出洞,枯樹發新芽

萬物找出路

鄉村找牛馬

牛馬隱藏很深

需要有心人從黑夜分辨

這是牛頭

那是馬尾

惟有新日子散發青草味

而過去的時光一身牛毛

奔跑在通往郊區的路上

我清晨起來看見一條牛站在

通往郊區的路上

它目光如花,閃爍波光

它四蹄如春,仿若枯樹

一條牛

一條失而復得的定律

凡是春天的必將回來

凡是春天的必將奔向遠方

春一暖花就開

你是頭上長角的牛魔王

此刻也面帶微笑

你是毒蛇嘴裡的金牙

此刻也金光閃閃

春天改變了一個人的性格

這是失而復得的定律

凡是春天的必將發芽

凡是春天的必將妥協

在通往山村小學的路上

走著幼小的善良

在通往長安街的地鐵里

擠著疲憊的白領

春天一視同仁

天上飛的鳥練習新的舞蹈

地上忙碌的人有了更多的心計

大多是欣欣向榮的

小部分是謀財害命的

春天一視同仁

春天挽起衣袖

拎起落水者,他在善良與邪惡中間

掙扎了一夜

現在天一亮

他就有救了

江南讀詩:

李成恩,完成的是一首又一首的「水邊書」,一切難以挽留,一切物是人非,草木無情,而唯有詩歌能夠帶來記憶,避免遺忘。詩歌,成為水岸的水草,讓那些漂泊的落水者能夠得以安棲,儘管這種安棲肯定不是長久的。書寫者,在記憶的火焰,現場的烤灼,未來的輝映中抵達靈魂和想像力的飛翔,當然光亮掠過陰影也呈現了生存的滯重、低緩的一面。在時間的巨大火焰與無邊黑暗共同織就的無形困厄中,李成恩在其中感受到的獨特而略顯悲涼的體驗,是通過詩人不動聲色的場景描述而一點點呈現出來。這種冷色調的呈現恰恰使這種痛入骨髓而悲痛難名的體驗帶有了瞬間穿透人們靈魂的持久膂力。

—— 霍俊明,詩人,詩歌評論家,文學博士,教授

詩錢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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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 @ 右手江南

編輯 @ 靜子

版式 @ 阿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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