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藝術家的誕生

大雪初晴，恰逢歲末立春，足以讓人嘗到春寒料峭里徹骨的冰寒。於是，我裹得像粽子一樣，去商場購物。沒走兩步，就看到一位父親模樣的人，抱著一個熟睡孩子在乞討，前面放個「因孩子病重，需好心人捐助」的牌子。我的良心敲打著我要駐足掏錢，一位大媽罵咧咧道，「又是他，這孩子一定不是親生的，大冷天的遭這罪！」哎，一定又是騙子，為什麼看上去像乞丐的並不是乞丐呢？我使勁眨眨眼，嚴重懷疑我的情商智商。

關於乞丐，生活中遇到的真的不少。小時候在老家的時候，都叫「要飯的」，大多是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孤寡老人。他們隔三差五的來，一進村，挨家挨戶掃蕩式的討要。進得門來，一手拿著碗，一手拄著打狗棍，身後背個面袋，嘴裡念念有詞：某某，給些吃的吧！那時候的人普遍都窮，乞丐也好打發，一個饅頭，或是半碗殘羹剩飯就行。實在沒有現成的，就給一勺面或米。碰上我在家的時候，母親總讓我親自去給東西，她說這些人太可憐，給生米生面沒辦法做，家裡吃什麼就給他們什麼，要是趕上飯點，就把飯舀給他們吃。也許是受母親的影響吧，好多年了，施捨是一種習慣。直到電視上頻頻曝光了花樣翻新的「騙乞」，我才幡然悔悟，不打算傻傻的被「騙施」。

又是一個晴朗的午後，被寒冷封在家裡幾天的我出去曬太陽，一進伏羲城，就看到許多人擠成了一個長陣在圍觀什麼。出於好奇，我也湊過去看看。地磚上工整遒勁，頗似趙氏行書的長幅粉筆字讓我驚訝不已。細看這些字，中鋒為主，筆畫多露鋒，布局俯仰生姿，內容是蘇東坡的《念奴嬌赤壁懷古》，足足有兩米長。尋字而去，是只黝黑的手，若不是親眼所見，我斷不會認為，這麼粗糙卑劣的手會妙筆生花，寫出這麼洒脫自如的行書來。最後用小字落款「甲午年秋月守義書」，一氣呵成，完美收工。

我的思路跟著他回到了「甲午年秋」，那該是何年何月？他又是誰家的誰？

正當我驚魂未甫，他已經又蹲在地上，落筆造勢，開始第二幅創作，還是右豎行起，「永和九年，歲在癸丑，暮春之初，會於會稽山陰之蘭亭，修禊事也。群賢畢至，少長咸集……惠風和暢」。令人嘆為觀止的是，字的大小相合，長短相間，每行又變化多姿，就連兩個「和」字也是同王羲之原本中一樣，起筆略有不同，遙相呼應。眾人驚嘆叫絕，紛紛拍照留影。唯有這個「書乞」像是「書聖」附體一樣，只忘情於他的書法創作。也許，在他簡單的想法中，不為名利所累，沒有競爭的壓力，看不懂人世的炎涼，無求無欲，想寫就寫。

隔著伏羲城古建築的宏偉背景，冬日的暖陽正好從他佝僂的背部逆照過來，提升了他蹲著的高度。恍惚間，我看到了一個真正的藝術家，他流落街頭，蓬頭垢面，不修邊幅，只向藝術而生，對我這個呆在暖氣房子里，還無所事事的「空心人」是一種諷刺！刺痛了我，做為一個豐衣足食的「窮人」的自尊！

作者簡介:黎潔，筆名雪花，網名雲知道，梔子花開，酷愛寫作。作品散見於《甘肅電視報》、《西山文藝》等刊物。現為甘肅省天水市麥積區某中學一級語文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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