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師讀紅樓—賈瑞的不堪與鳳姐的殘忍
杜老師讀紅樓（16）
賈瑞的不堪與鳳姐的殘忍
賈瑞，賈府學堂老師賈代儒的孫子。爺爺有事，即命他代管，「是個最圖便宜沒行止的人」。
鳳姐，榮國府總管，模樣標緻，言談爽利，「心機又極深細，竟是個男人萬不及一的。」
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於是《紅樓夢》里有了非常精彩的一幕。
鳳姐做客寧府，看望秦氏出來，一步步走來，看「黃花滿地，白柳橫坡」，忽然遇到了從假山石走出的賈瑞。事情不會那麼湊巧，人們都在看戲，這賈瑞怎麼跑到假山石那裡去了？很顯然，他垂涎鳳姐兒已久，打聽算計她定會從這裡經過，才特意在此等候。看看他的話，「也是合該我與嫂子有緣」，不想就在這裡遇到了；再看他的動作神態，「一面拿眼睛不住的覷著鳳姐兒」。「覷」，是將眼睛合成一條縫，注意地看，只一個字便寫出了賈瑞色迷迷，真是了得！賈瑞要去給鳳姐請安，鳳姐的一句「一家子骨肉」，讓他「亦發不堪難看了」，再一句「你快入席去罷，仔細他們拿住罰你酒」，早讓賈瑞「身上已木了半邊」。
此時的賈瑞也就二十來歲，我們不應該忽略，這個二十來歲的賈瑞，是跟著他的爺爺奶奶長大的，而他的爺爺是一個古板的腐儒，只會一味要求他讀書，讀書，對他青春期的教育卻等於零。但爺爺的強制，不能阻止他作為男人的自然屬性的生長——他早就對女性，特別是他看到的漂亮女性心有嚮往了。
應該說，賈瑞對某個異性產生愛慕之情，無可厚非，甚至是人之常情，他的不幸在於，他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鳳姐，不但是他的嫂子，一個有夫之婦，而且，她是一個極有心機，又很殘忍的女人。
鳳姐兒，打從假山石那兒見到賈瑞，至少是自打賈瑞開口說話起，就明白了他的心思。如果鳳姐是一個厚道的人，在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以後，或厲聲斥責，或婉言拒絕，即使是拂袖而去，也會斷了賈瑞不應有的念想，事情的結果便是另一個樣子。
可不是，鳳姐在對待處理賈瑞暗戀並向她表白這件事上，很不厚道，簡直是——殘忍！她暗忖道：「幾時叫他死在我手裡，他才知道我的手段！」
正是因為得到了鳳姐的暗示，賈瑞便幾次三番地到榮府這邊踅摸，尋找一切可以和鳳姐搭訕的機會。
鳳姐說他「像你這樣的人能有幾個呢，十個里也挑不出一個來」，賈瑞聽了，喜「喜的抓耳撓腮」；鳳姐說他，「你那裡肯往我這裡來呢」，賈瑞說，「我怎麼不來——死了也願意」；鳳姐告訴他，白天不方便，等起了更，「悄悄的在西邊穿堂兒等我」，賈瑞聽了，「如獲至寶」……
好不可憐的賈瑞，愚蠢痴情如此，被鳳姐玩弄於鼓掌而不知，都死到臨頭了，還美美地做春夢呢。
本就不怎麼聰明，沒行止的人，一旦被所謂的愛沖昏了頭腦，哪裡還管什麼真共假，他的智商此時歸零，美美地「心內以為得手」，哪裡想到後面有更大更深更骯髒的坑在等待著他跳呢？
他先是被鳳姐兒騙到「過風門」那裡，在朔風凜凜的夜裡，整整凍了一夜，後又自投羅網，聽從鳳姐兒的安排，到「後小過道子里那間空屋裡」等著她，並表示「來，來，來。死也要來！」他等來的是鳳姐早安排好的人，一個是賈薔，一個是賈蓉，兩個人都是他的侄子輩。
曹雪芹之所以是曹雪芹，就是他可以不動聲色地把書中幾乎每一個人的人性，刻畫得生動形象，入木三分，甚至達到讀者不忍的程度。他可以寫出雅到許多人不懂的文字，也可以寫出連我們都說不出的話，關鍵是，那個人，是誰！是在什麼情況下！
賈瑞按照鳳姐兒的安排，如約來到「那間空屋裡」，他「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焦急而又興奮地等待著鳳姐兒的到來，
那是他很長時間夢寐以求的，想想都美得要死。所以，當他看到「黑魆魆的來了一個人」，便料定是鳳姐，便「餓虎一般」，「貓撲鼠的一般」，滿口「親爹」「親娘」地亂叫起來，「抱到炕上就親嘴扯褲子」，「硬幫幫的就想頂入」。
《紅樓夢》沒有迴避關於「性」的描寫，「食色，性也」，是本性，就不應該迴避，只有如曹公這樣真實，才是對事實的尊重，不是嗎？賈瑞在那一刻的實際表現，就是這樣的呀！也只有這樣，才能表現出賈瑞的本質人性。
我們可以想見，當賈薔「舉著個捻子」走來，賈瑞看到炕上那個人不是鳳姐兒而是賈蓉的時候，那該是多麼多麼尷尬，自己的本性一覽無餘暴露在兩個侄子面前，說多窘迫都不為過。
事情還沒有結束，賈薔告訴賈瑞：「如今璉二嬸已經告到太太跟前」，「太太已氣死過去，因此叫我來拿你」。賈瑞早已「魂不附體」，趁機，二人又各敲詐了他五十兩銀子，並簽字畫押。
事情還沒有結束，賈蓉二人又把賈瑞騙到「大台磯底下」，「嘩拉拉一凈桶尿糞從上面直潑下來，可巧澆了他一身一頭」。在那種情況下，賈瑞可不敢聲張，接下來他還要面對爺爺的追責，薔蓉二人的追債，對鳳姐的相思，於是一頭病倒，就是人蔘和跛足道人的風月寶鑒也沒能救得了他的性命，遺精而死。
此時，我最想說的是，賈瑞有過，但罪不當死。用愚蠢、痴心、無用、不堪等若干類似的詞語來形容賈瑞，都不為過，可無論如何，他不該死。
與其說他調戲鳳姐，但不如說鳳姐玩弄了他，或者說，開始賈瑞是想占鳳姐的便宜，但後來的一切，都說明鳳姐太狠毒，太殘忍！
賈瑞的不堪，鳳姐的殘忍，被曹公寫到家了。我們從中可以得到如下啟示：
教育，家庭和學校教育，不能僅盯著表面上的成績，品行和青春期的教育更為重要。先成人後成才，順序不可顛倒；
愛，沒有錯，但愛錯了人，會後患無窮。在對的時間，愛對的人，才是明智的，做愚蠢的事情，必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做人要厚道，狠毒和殘忍之心更不要有，得饒人處且饒人，凡是不可做太絕，太過，否則，會折壽。
（歉意提示：年前年後，由於上課的原因，可能不能保證每天更新，請見諒。）
杜君英，中學高級教師，畢業於趙莊師範，後修專科，繼而本科。40餘年，一直工作在教學一線。目前已退，退而不休，春泥護花，周末帶學生，依舊致力於中學生語文素養的提高--餘熱散發進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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