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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女人缺席,男人將重新變成泥巴?

(原標題:如果女人缺席,男人將重新變成泥巴?)

柏琳

世界上住著男人和女人。《聖經》說,混沌之初,上帝用泥土創造了男人,用男人的肋骨創造了女人。女人是男人的肉中之骨。當女人消失,男人會否被打回泥巴原型——也就是,輪廓漸漸模糊?

義大利當代最受歡迎也最神秘的作家埃萊娜·費蘭特(筆名),用四年時間完成「那不勒斯四部曲」,寫下城市貧民區兩個女孩長達50年的情誼,刻下女性友誼中混雜的欣賞、嫉妒、分離、撕裂和重逢的烙印。烙印深扎在舊世界的城市悲劇中,深扎在那些距離那不勒斯很遠的世界各地的讀者心裡。

這是女性之書,是女性身體內部一個巨大黑洞,吸收也釋放能量,用以抵抗強加在身上的命運,抗爭的過程,即是一部現代女性史詩。

埃萊娜·費蘭特是一個缺席的作家,缺席的真名,缺席的性別,缺席的面孔,我們卻從那不勒斯四部曲強烈的「自傳性」中,判斷她是個女作家。為什麼?因為她是這樣毫無餘地,從女性的毛細血管和神經末梢開始,刮擦女性獨有的盲目激情、齷齪詛咒、像毒蛇一樣噬嚙靈魂的嫉妒,那些身為女性才有的對同類的溫柔和悲愴,懂得與憐憫。當福樓拜說「我就是包法利夫人」時,聲音是寫作層面的,當我們以為費蘭特是女作家時,理解是靈魂層面的。

那不勒斯四部曲,如果用書名來串連故事,從《我的天才女友》《新名字的故事》《離開的,留下的》直到尾聲《失蹤的孩子》(中文版待出),這部現代女性史詩用一種看似常規的時間線性敘事方式,講述了那不勒斯一個破敗社區里兩個姑娘莉拉和萊農一生的命運。

故事從1955年起步,兩個10歲的姑娘帶著各自紛亂的情緒進入我們的視野。童年、青春期、青年、中年,直到老年,她們互相依賴,互相角力,互為鏡像,各自從對方身上看到自己渴望成為的那個女孩,就像黑塞的小說《納爾齊斯與歌爾德蒙》里位於兩端的主人公,感性需要理性為之懸崖勒馬,理性渴望感性為之追隨真實。

童年充滿暴力。她們在充斥黑幫、高利貸、法西斯分子等勢力的老城區里形影不離地長大,莉拉是鞋匠的女兒,萊農的父親是看門人。在粗鄙的街區,她們面對的是「庶民」的命運——「庶民就是爭搶食物和酒,就是為了上菜的先後次序、服務好壞而爭吵,就是那面骯髒的地板——服務員正在上面走來走去,就是那些越來越粗俗的祝酒詞。」兩個女孩都想掙脫這命運,但「天才女友」的稱號似乎屬於莉拉,她聰明、漂亮,擁有孤注一擲的激情,她不怕風險。而萊農剛好相反,乖巧,理性,「害怕說錯話,害怕語調太高,害怕衣服穿得不得體,害怕表現得猥瑣,害怕自己沒有真正的思想。」

她們是貧民窟的雙生花,共同面對成長陣痛。從第一部《我的天才女友》到第二部《新名字的故事》,閱讀快感以加速度方式向前狂奔。兩個女孩的友誼是真的,嫉妒也是真的,它成為一種詭異的成長動力,鞭打著她們。愛情上,她們甚至失去童貞的速度也是一種賽跑。學業上,缺席課堂的莉拉總能在課外以一種出其不意的方式,勝過每日啃書啃到戴上厚眼鏡片的萊農。前途上,莉拉以驚人的創造力畫出新鞋設計圖幫助家庭脫困,而萊農憑藉刻苦學習一步步成為社區尊敬的對象。

莉拉總以全部生命力量去爭取想要的東西,甚至16歲就嫁給肉食店老闆斯特凡諾·卡拉奇這一舉動,也是她用來和萊農保持步調一致的速成法。只是她太年輕了,忽略了生活本身是失控的,危險的,在義大利社會局面左右對峙、貧富矛盾尖銳的年月,莉拉因為不能走出她局限的社區,空有一身才華也只能被消解在四周屏障里,用近乎自毀的方式懲罰所有傷害她的人。

即便如此,莉拉熱烈的生命意志也為萊農所艷羨。她是萊農的天才女友,萊農渴望做她的影子,又渴望擺脫她。萊農就像馬拉松運動員,隱忍而瘋狂地吸收自己並不喜歡的知識,關心在骨子裡並不敏感的社會現實,她看似軟弱,卻穩紮穩打地離開那不勒斯,成為暢銷作家,嫁給夢想中的高級知識分子彼得羅·艾羅塔,完成從小就想擺脫「庶民身份」的夙願。

較勁了多年後,兩人都有了新名字,新名字代表一種新生活,新生活卻不代表獨立和新生。這新名字無非是個夫家姓氏,莉拉從此叫「卡拉奇太太」,萊農也成了「艾羅塔太太」。《新名字的故事》順流而下,與第三部《離開的,留下的》無縫對接,講述生活將要露出猙獰面孔的跡象。金錢,男人,學業,革命,這些都行不通,沒有一個能夠抹去她們對女性宿命的恐懼,那恐懼就是——終有一天,她們是否也會成為這個老城區的母親之一——「她們的身體都非常消瘦,胸部下垂,拿著沉重的購物袋,最小的孩子都扯著她們的裙子,想讓她們抱。哦!我的天吶!她們也就比我大十歲,最多二十歲,但看起來她們已經失去了女性特徵。」

唯有逃離。萊農想帶著她的天才女友去遠方生活。這是萊農對生活一貫的態度——當一個地方讓她厭倦,就逃往別處,從那不勒斯到比薩,到佛羅倫薩,萊農的野心是往外走,突破界限。而莉拉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她看似被困於舊世界,卻「妄想」巨大——失蹤。或按書里的說法,「界限消失」,抹掉一切痕迹。逃離對於莉拉來說是懦弱的,她的人生只有極致狀態。

「她想從人間蒸發;讓關於自己的一切都無跡可尋。」

這句話是故事的文眼,它出現在首部《我的天才女友》的開篇,交代了莉拉在66歲那年從所有人生活中消失的事件。雖然第四部《失蹤的孩子》中文版還未出,但從前三部的結構布置和情景設計中,我們已經明白——那不勒斯四部曲的誕生,就是為了解答這個消失之謎。

莉拉為什麼會消失?作者費蘭特擁有構建女性史詩的巨大肺活量,在前兩部曲做足了情節鋪陳之後,第三部《離開的,留下的》卻給我們搭建了讓人無法釋懷的迷魂陣。按照敘事的表面邏輯來理解,離開的是萊農,她已經遠離粗鄙的那不勒斯之家,進入到佛羅倫薩平靜的中產階級婚姻堡壘中。留下的是莉拉,她雖然離開了丈夫,卻深陷老城區卑賤的工廠生活。她的世界從來沒拓展過,無非是泥瓦匠帕斯卡萊,法西斯分子索拉拉兄弟,分居的丈夫卡拉奇,鞋匠哥哥里諾,以及以拯救者形象出現的賣水果的恩佐。莉拉沒想過逃走,她不像萊農那樣,一邊厭惡舊世界,一邊不斷重返,一邊告訴自己中產生活是夢想,一邊選擇和情人私奔。

所以,究竟誰離開了,誰又會留下?四部曲的開篇已經告訴我們,徹底消失的是莉拉,一旦她決絕,就徹底到讓人無力招架。而萊農,雖然在第三部的結尾用一個私奔的預設暫時交代了發展,但如果沿著萊農的性格軌跡去想像第四部,我們可以預測她會「留下」。曾經,萊農費盡心思要去掉那不勒斯方言的口音,瘋狂地想用標準義大利語來洗刷她的「庶民」身份,可最後,夢裡全是那不勒斯老城區低矮醜陋的房屋,歇斯底里又真實粗暴的男人和女人。

第三部《離開的,留下的》是四部曲結局高潮之前的一道防線。兩個女人的友情繩索,被嫉妒、誤解、慾望等諸多荊棘所傷,隨時都會斷裂。莉拉對朋友不斷語出傷人,不是有求於她就幾乎不聯繫,而萊農產生了希望莉拉就此死去的詭異念頭。徹底的消失,需要張力之網來醞釀,這張網必須巨大而沉默,如同倦怠中潛伏危機的中年,這樣的狀態必須由第三部作品來承擔。

在《離開的,留下的》中,遭遇創作危機的萊農計劃寫一本新書,這本書涉及一堆與《聖經》相關的古老問題。上帝按照自己的模樣用泥土創造了男人「伊始」,用「伊始」的肋骨創造了女人「伊始阿」。「伊始阿」來自「伊始」,就像《聖經》里說,夏娃來自亞當。

小說的這個情節,成為貫穿四部曲的一個神秘隱喻。「夏娃不能獨立存在,她在亞當之外,沒有自己存在的支撐。……她的外形是可以塑造的,她不擁有自己的語言,她沒有自己的精神和邏輯,她隨時都會變形。」萊農說出了可怕的女性存在處境。

問題是——當莉拉失蹤,萊農叛逃,女性消失,只有男人的世界會如何運轉?莉拉離開,哥哥再度一貧如洗,丈夫一落千丈,迷戀她的索拉拉兄弟已經病態,兒子里諾只會哭泣。當萊農出走,知識分子丈夫或者四處搬救兵,或者成為鴕鳥,唯獨不能理性處理問題。曾經,這些父兄、丈夫、情人、兒子以拳頭、金錢、情愛、血緣等各種方式,一刀刀刻下對女性的所有權。當「所有物」消失,他們的人生也面臨塌陷危險。女性,在這些男人身上一刀刀刻下了自己的烙印。當女性缺席,男人的輪廓會模糊嗎?

非常好奇,這個被第三部小說中萊農「書中之書」提煉的問號,會在第四部小說里給予何種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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