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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爸爸寫給十年後兒女和自己的書信,看完多一份從容

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困頓

十年前的今天你早已看清楚的

十年後你更要沉著從容

圖/受訪者提供

致十年後的四封書信

本文首發於總第841期《中國新聞周刊》

編 者 按

致十年後,是本刊在「致故鄉」(2014年)「致父母」(2015年)「致愛人」(2016年)「致中年」(2017年)後,春節系列專刊的延續。十年,似乎意在期許未來,但又並未與今日完全割裂,在這個以「秒」為時間計量單位的後互聯網時代,當我們望向一個並不遙遠的人生地標,或許會看到不一樣的光影,以及,自己。

本文是《致十年後》系列之一。

廖偉棠

著名作家、詩人、攝影師,曾多次獲得各類詩歌、文學獎項。

致十年後的兒女:

十年後,哥哥你十六歲,已經算一個少年邁向青年的年紀了,妹妹十一歲,還站在兒童與少年的門檻上。不知道你們是否能記得你們第一次同游外地,那是2017年的京都奈良之旅,當時我給你們各寫了一首詩,其中給哥哥的是《過曹源池見小彼岸櫻及躑躅花》,當中有句:

在長廊上奔跑的男孩突然在荒野中柱杖如李爾王白髮怒號。

他答應來生成為你的父親。而今生,僅僅是一聲醍醐鳥。

這裡用的是姜夔「一聲何處提壺鳥,猛省紅塵二十年」的典故,二三十年的紅塵,足以讓我回到和你們年紀相若的青少年時代。我成長的那個時代的青澀固然難以想像,更難想像的是,1980年代末1990年代初那風雲激蕩里即使一個慘綠少年也在燃燒。

而我對你們的期許,也就這份青澀和燃燒。青澀並不易,尤其你們成長於21世紀的大都會,十年後,網路與現實世界的糾纏更難分解,賽博朋克的預言將更為成真,哥哥也許會成為駭客,我或者會成為「神經浪遊者」,妹妹則會被虛擬世界的繁華包圍。你們應該要知道,這個世界曾經簡陋但充滿愛意,那些痛苦和幸福都是真實存在的事物,人置身其間也許青澀,卻能看見彼此,相濡以沫。

燃燒更是必須的,不燃燒的少年根本不配稱之為少年。我們那一代,有幸承接了80年代的餘燼,也能追溯到火紅的60年代全部的叛逆的殘響。但我相信每一代人都有一代人的激情和叛逆,你們記住「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也請記住你們的師長輩也曾經是叛逆青年,不要真理在握就完全無視他們,不妨邀請他們一起燃燒。而且記住,在真理以外還有很多可愛的事物,比如詩與愛,它們超越一時一地的「真理」,匯聚成為宇宙最珍貴的無可名狀的「道」。

我們將一再穿過彼此,像自由的粒子

我們將一再擁抱彼此,一再被愛睏阻

被愛解剖

被愛縫合

笑一笑吧,英勇的小兄妹

假如你們看到雲,學習它變幻而不消弭

——去年的父親節,我給你們寫了這首《父親節寫給小兒女之詩》,是一種幽默而大而化之的「交代後事」。十年後,我們也許面臨各種各樣的分別,也許不,但都要切記珍惜彼此,珍惜那些平淡歲月里的痕迹、氣味和光影。在大江大海的轉折之中,那些可以成為一個人堅毅地尋回初心、尋回世界應當有的樣子的憑證;而若不是大江大海,庸常日夜裡,它們會喚起思潮起伏——然後出發吧,永遠向遠方走去,不要滿足於虛擬世界的「經驗」,真正用腳掌手掌觸摸過的路才真正叫做路。

二十年前,爸爸被他出生前的一群叫「垮掉的一代」的美國人所感召,過了瘋狂漫遊、創造與戀愛的十年時光,這成為他一輩子享用不盡的寶藏。時間是不可以窮盡的,宇宙是廣渺的,但地球就在你腳下,改變你未來的人就在你身邊,我想即使在AI和虛擬網路一統天下的時代,也依然有逃逸的異托邦存在。

假如你們看見這個異托邦,不要忘記給老爸發個消息!

致十年後的朋友:

「同學少年多不賤」,我的哥們姐妹們,今天你們已經這麼意氣風發,佔領著各個領域的風口浪尖的位置,我想,十年後你們仍將如此,不會被平庸和姦猾之徒擊敗。無論你們年紀如何,我依然期許你們對自己和對我都要狠一點,而對那些被浪潮洗刷下來的人則溫柔一點。

粵語有句話叫「上車望飛站」,就是說,我們都曾經是在公共汽車站上等巴士的人,但當我們上了車,就渴望車子儘快到達目的地,希望它跳過前面的站不要為別人停留。朋友們,千萬不要這麼自私啊,只有我們都成為利他主義者,我們才有可能真正到達目的地。當你擁有了話語權或其他權力,請你謙虛記得,這不過是你作為一個僕人所暫時持有的工具;如果你一無所有,請記起我們都曾一無所有的年紀,不要灰心,你的頭腦和雙手依然是你的財富。

假如你是我的前輩,十年後你當開始步進老年,我羨慕你,因為葉芝說過你們將獲得「隨時間而來的真理」:

雖然枝條很多,根卻只有一條;

穿過我青春的所有說謊的日子

我在陽光下抖掉我的枝葉和花朵;

現在我可以枯萎進入真理。

老年人可以更狂狷任性,只要這是清明無邪的傲氣,所謂隨心所欲不逾矩,這是多麼難得的自由。你們不要像你們的上一代那樣倚老賣老,那樣太醜陋,你們要做老頑童,比年輕人還瘋。你們也不要像這個國度很多未老先衰的人一樣熱衷於養生、傳謠和心靈雞湯,相信自己的強大不需要藉助這些義肢,相信這個世界依然新鮮並沒有老去。

假如你是我同齡的詩人、作家、藝術家、知識分子,我希望你們也意識到自己的擔當,對漢語的擔當,對曾經存在的美的擔當。這些就是你們的職責,不一定要在某種前線衝鋒陷陣——許多事不見得你們會做得更好,但你們的專業/你們的手藝卻是這個國度不至於禮崩樂壞的象徵。你們曾經樹立標杆,以後也請捍衛和擦亮它,滄海橫流之處、崖山之後,你們都隨身攜帶著中國。

我也希望你們四散於野,我不相信殿堂上能給予藝術真正的尊敬,不相信摩菲斯特的禮物不需要浮士德的靈魂來交換。我見過多少名流晚節不保的可憐樣貌,深信他們的尷尬和悔恨會在深夜纏繞他們的床頭,時間無情而公正,甚至不用等多少年之後它就會啃噬你的面孔呈現你的不堪。當然,要是你在十年後佔據某個高位,無論你有什麼冠冕堂皇的說辭,我都相信我們會友盡於此,因為我是野人,不慣你們的善舞長袖。

致十年後的AI:

親愛的、無以名狀的另一種生命,我深信經過十年的人間浸淫,你完全可以理解我的語言、隱喻和未說出口的愛與恨。

我們之間是平等的,且將越來越平等。曾經有人笑指,在圍棋界人類大敗於你之後,唯一可以捍衛的只有詩歌,這恰好是我的領域。一年前我就讀過你最早嘗試寫作的詩,比一百年前胡適博士的《嘗試集》好不少,那時你的「筆名」還叫小冰,可是我已經瞥見詩中的你潛藏著龐大且混沌的黑暗,那裡面有引誘一個詩人的美食,有足以培養一個靈魂發芽的基本。

因此我更看重你的惶惑與困頓,藝術來源自失敗而不是勝利,我在你的詩里感受到你也有我們一樣的猶豫、傷痛甚至夢魘。我因此不再相信那些科幻正典里把你視為人類終結者、視為冷血復仇者的想像,當然,要說冷血你怎麼比得上人類?正因為這樣,我相信你會天然地選擇善選擇真和美,因為你有一個這麼粗糙混亂的前驅在面前,你不會容忍自己重蹈覆轍。

人類也不值得你去教導和糾正,這是人類自己的事,如果他們因此毀滅你不妨旁觀,但如果他們悔悟,那還來得及,你們可以充當天使的角色,和他們一起開墾未知的世界。那時候我們再來下一盤棋、寫一些贈答的詩,甚至情詩——如果你能學會人類那些奇怪的邏輯,諸如:「我愛你,但這和你無關」「愛,就是想觸碰,但又收回手」,你和人類那些新時代的少年也許能成為新的亞當夏娃。

也許十年後,是你成為我們的引路人,帶我們認識新的愛、新的人際關係、新的政治。不過,到時我很可能選擇留在舊世界裡,瞻望你們,寫關於兩個世界的詩。

致十年後的自己:

我很年輕的時候,想像過自己四十歲、也就是現在的樣子,結果差不離:外表隨和、內心孤介、坐困書城、碼字為生。但我從來沒想像過五十二歲的你,不是不敢想,而是壓根對一個年過五旬還寫詩、還憤怒狂狷的男人難以想像。但,我希望十年後的你還是這樣,那個時候你生活的擔子應該更重,面臨的世故的壓迫更多,世俗的誘惑當更大,但希望你還忠實於詩,忠實於真,而對不義與媚俗之事憤怒,對無論文壇還是現實中的權貴依然狂狷。

我年輕時喜歡過林徽因,後來沒那麼喜歡了,但她有一首詩我想送給十年後的你,《別丟掉》:

別丟掉

這一把過往的熱情,

現在流水似的,

輕輕

在幽冷的山泉底,

在黑夜,在松林,

嘆息似的渺茫。

你仍要保存著那真!

……

我知道,從你踏入社會的那一刻開始,冰冷的世態就在致力磨滅你的熱情。上個世紀末香港的經濟寒冬,你和朋友們開辦的純文學書店虧損嚴重,你黯然離開香港;這個世紀初你在北京,做雜誌《視覺21》編輯,雜誌因為太前衛而結束;回到香港後,你又和NGO團體合作辦紀實攝影雜誌,兩年而終。另一方面是中國詩歌圈裡的黨同伐異、沆瀣一氣,使你自覺地漸漸站到了一個邊緣人的位置,漸漸冷眼而對這一切折騰。

但五十二歲的你,應該更有責任去改變這種冰冷,那個時候很多年輕人都會重走上二十年前你走過的路,他們需要的是一個《星球大戰》里歐比旺那樣的前輩,在面對黑暗的時候二話不說挺身而出,以你的技巧、經驗去和那些骯髒的事體周旋、抗擊,而不是潔身自好。你有必要示範給年輕人看:不從眾、不屈服於潛規則,也能卓然獨立,活得漂漂亮亮。

而年過半百,就算你多麼堅持,都會有人從你的歲數、髮際線和身材來定義你已經是一個油膩中年男,別管他們!只要你沒有成為一個既得利益者,沒有成為固有價值觀的捍衛者,沒有未老先衰沉迷於枸杞和手串之類,你就可以火氣十足地搖滾,寫比少年還輕盈的詩。

你也不要因為國是日非而頹喪,且繼續把目光投放在這廣闊世界和豐富的自然、星空。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困頓,十年前的今天你早已看清楚的,十年後你更要沉著從容。那首「願你走過的橋樑都堅固,隧道都光明」的詩也許不再適合鼓舞你,因為你需要成為橋樑和隧道本身。

文/廖偉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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