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呼蘭河絕唱
她彷彿早已預知時日無多,
要拼盡氣力,
發出最後又是最燦爛的光芒。
長篇小說《呼蘭河傳》是蕭紅的巔峰之作,最初於武漢動筆,完成卻集中生命的最後四個月。
蕭紅一生感情坎坷波折,文學「仕途」卻流光溢彩。她的才華自投稿之日起再不能被忽視。而華美的文字的背後隱藏對真實生活的珍視。
「這不就是我的黃金時代嗎?此刻。」
呼蘭河的故事是上個世紀20年代的縮影,對故鄉想像性的觸摸,則完全還原了北方小城呼蘭河的感傷,凄迷。
「嚴寒把大地凍裂了。」
打開書,心情霎時變得沉重。
呼蘭河的冬天多是寒冷的。
在小城裡被嚴冬封鎖並不稀奇,路上走的行人手裂了,賣豆腐的方木盤被凍在地上就拿不起來了,就連賣饅頭的人,被偷了饅頭,也硬說是被這冷天吞了去了。
呼蘭河的人民多是良善的。
他們愚昧蠻橫敏感麻木,只是按照他們認為最合理的辦法做事罷了,並沒有害人害己的意思。
東二道街上有一個大泥坑,在這泥坑上翻車的事可不知道有多少;這坑看著只有一點深,人們對它既敬畏又不屑。狗,貓,豬被悶死也是常事,若是沒人趕上施救,這動物就成了攤子上大家哄搶的便宜肉。有了這泥坑,平時沒人吃的瘟豬肉有了銷路,瘟豬變成了淹豬,不算什麼不衛生。
哪個鄉、哪個縣、哪個村都有些個不幸者,瘸子、瞎子、瘋子或是傻子。
呼蘭河這城裡,就有許多這一類人。人們關於他們都似乎聽得多、看得多,也就不以為奇了。
呼蘭河的人都是講究結實、耐用的。
貼足了半個月的膏藥,手雖沒見好,但總算是沒白花錢,耐用的了。
大神對邊擺著又黑又舊的牌位,證明她跳的次數多,跳的好,生意興隆,信用皆知。
看河燈的人們都回家睡著了,而那月亮卻依然還在那河上照著。
祖父的菜園子裝了呼蘭河外的世界,所以童年少了些應有的孤苦,反而多了寧靜與幸福。倭瓜、綠豆青螞蚱、狗尾草、大榆樹,小白菜陪她長大;生命、自由、快樂,希望慢慢發芽。
院子是荒涼的。
趕車的一家喜歡跳大神。終年生病的老太太被跳走了,二孫子的小團圓媳婦被跳走了。
團圓媳婦來的那天,街坊四鄰的婦人們都抱著自己的孩子跑去看,小孩子,老廚子,爭先恐後,去晚了怕是看不到了。大家對於小團圓媳婦倒是沒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就是在彼此傳話「太大方了」「見人一點也不知道羞」「吃飯吃得太多了」,只有祖父說這小團圓媳婦,「怪好的」。
沒幾天,小團圓媳婦就開始挨打了。院子里天天有哭聲,鄰居左右又說:「早就該打的,哪有那樣的團圓媳婦一點也不害羞,坐到那兒做得筆直,走起路來,走得飛快。」打得多了,也沒能使小媳婦屈服,婆婆就跳神給她趕鬼。大神要小團圓媳婦「出馬」,周圍的人便著急地出主意:扎個穀草人燒了、扎個紙人當替死鬼、給那媳婦畫上大花臉、讓她吃一隻全毛的雞再用被子蒙出一身大汗、楊老太太的偏方、半瘋胡說的藥方,這婆婆盡心儘力地給媳婦治病,旁人出的主意就一個不落全給那團圓媳婦試。
錢越花越多,「病」卻越治越重。抽帖的來了,奶奶婆婆為了給孫媳婦抽個好帖,把自家積存下的那點針頭線腦的錢都花上了。
「她來到我家,我沒給她氣受,哪家的團圓媳婦不受氣,一天打八頓,罵三場。可是我也打過她,那是我要給她一個下馬威。我只打了她一個多月,雖然說我打得狠了一點,可是不狠哪能夠規矩出一個好人來。我也是不願意狠打她的,打得連喊帶叫的,我是為她著想,不打得狠一點,她是不能夠中用的。有幾回,我是把她吊在大樑上,讓她叔公公用皮鞭子狠狠地抽了她幾回,打得是著點狠了,打昏過去了。可是只昏了一袋煙的工夫,就用冷水把她澆過來了。是打狠了一點,全身也都打青了,也還出了點血。可是立刻就打了雞蛋青子給她擦上了。」
小團圓媳婦死了。
前半夜那跳神打鼓的事情一點也沒有留下來痕迹。那連哭帶叫的小團圓媳婦,好像在這世界上她也並未曾哭過叫過,因為一點痕迹也並未留下。家家戶戶都是黑洞洞的,家家戶戶都睡得沉實實的。
滿天星光,滿屋月光,人生何如,為什麼這麼悲涼。
生、老、病、死,都沒有什麼表示。生了就任其自然的長去;長大就長大,長不大也就算了。
老,老了也沒有什麼關係,眼花了,就不看;耳聾了,就不聽;牙掉了,就整吞;走不動了,就擁著。這有什麼辦法,誰老誰活該。
人活著,不過為了穿衣吃飯;人死了,就完了。人們對於周圍死去的人是有一點悲哀,人們心中的悲哀不過隨著當地的風俗大流逢年過城去了。
呼蘭河一直都在,呼蘭河的人,也在上演著他們的故事。
/
文字/張悅
編輯/姚璐璐
圖片/網路


TAG:百科校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