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是怎樣變壞的——從西周說起
趙小昭 時拾史事 本文系原創，未經授權嚴禁轉載搬運
▲電影《末代皇帝》截圖 。該片獲1988年第60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改編劇本、最
百度詞條對於「保姆」一詞的解釋里，有一句是：保姆就是舊社會的「家佣」、「丫環」、「管家」。
在古代，跟保姆身份相近但是更近一層的是奶媽，因為她除了照顧孩子之外，還要給孩子餵奶。曹操罵漢獻帝「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婦人」，確切地說是指他的保姆。
《禮記·內則》載:「大夫之子有食母。」食母,即是「奶媽」，又稱乳母、奶婆、奶口、乳媼、嬤嬤等。
西周時（公元前1046年―前771年）建立了乳保教育制度——即在後宮挑選女子擔任乳母、保母等,以承擔保育、教導太子、世子事務的制度。子師、慈母、保母合稱「三母」,其中「師,教以善道者;慈母,審其欲惡者;保母,安其寢處者。」除「三母」外,宮廷內還置有乳母,以乳汁哺育幼小的太子、世子。
北魏的統治者拓跋氏鑒於前朝太后、外戚穢亂宮廷,致使國破家亡,便召集朝廷大臣商議,定下一條殘酷的制度:確立太子後,必須要賜死其母。撫養照料皇太子的重任,就由奶媽擔當起來。北魏以後,歷代奶媽都被封為「保太后」。
除了奶媽，舊時還有一種保姆叫做」老媽子」，照顧主人的飲食起居。最出名的是中國歷史上最後的縱橫家王闓運 （1833—1916，衡陽西鄉人，字壬秋，又字壬父，號湘綺，自題居所「湘綺樓」，人稱湘綺先生）的僕人---「民國第一女僕」周媽。
▲周媽畫像
王闓運擔任國史館長期間，任由周媽把持人事安排，以王的名義到處收受賄賂替人求官等。一個泱泱大國的國史館，居然是大字不識一個的周媽當家。
上海《時報·文藝周刊》刊登《周媽傳》：湘綺老人無周媽，則冬睡足不暖，日食腹不飽；
《益世報》模仿王闓運說：周媽，吾之棉鞋大被也。無衣無褐，何以卒歲；
《順天時報》諷周媽幕後干政，國史館官以賄成。
如何選擇保姆？
▲挑選奶媽 電影《末代皇帝》截圖
由於乳母與幼兒朝夕相伴,自身的道德、知識等素養對幼子具有很大的影響，所以對乳母的選擇非常慎重,一般來自大夫之妾或士之妻中。古代帝王們嬪妃眾多,宮女無數，皇子(女)出生後,無論生母奶汁如何,都一律由奶媽專門哺乳。奶媽擔負著哺育皇子(女)的任務,責任重大,故只能專門建府以養。
明代在東安門北邊,今燈市西大街即其所在地專門設立了「奶子府」。禮儀房是選養奶口以候內廷宣召之所,有提督司禮監太監管其事。奶子府隸屬錦衣衛,每年春夏秋冬四仲月都要精選奶口四十名,其中生男孩和生女孩的各半,養於「奶子府」,以供內宮備用,稱為「坐季奶口」；還要選八十名候補奶口,僅注其籍住在自己家中作為候補人員,隨時等待內廷的宣召,稱為「點卯奶口」。如此是為了保證以最佳哺乳期的婦女供應宮廷。
選奶口的範圍是北京附近的宛平、大興二縣及各衙門,廣求軍民家有夫之婦,入選奶口的年齡規定必須在十五至二十歲之間。夫男俱全,容貌端正,選時令穩婆(收生婆)檢驗奶媽的「乳汁厚薄,隱疾有無」,具結起送,候司禮監請旨,差內官出,合各衙門所送奶口會選之,選好的奶口在奶子府居住,在嬪妃產前幾天,奶口要在內廷直房候召,待分娩之際前去伺候,如產出的是皇子,便用生女孩的奶口哺乳,產的如是皇女,則用生男孩的奶口哺乳。
清朝自康熙年間發生奪嫡糾紛以後,為防後宮干政,孩子一出生即被帶給奶媽們照顧。明清定製,皇帝的奶媽均有封號,同時,對奶公(即奶媽的丈夫)和其子孫也給予封賜,並給予一定產業。奶媽死後要附葬在皇陵之旁,奶公也要與奶媽合葬一穴,並為之立碑,以示不忘其哺育之恩。
保姆「紅黑榜」
▲溥儀和他的奶媽 電影《末代皇帝》截圖
對於奶媽而言,不能哺育照顧自己所生的孩子，卻要餵養別人的子女,這與母性本來就是相違背的,但是從事這個行業可以得到很高的酬勞和賞賜,這是許多民間婦女做奶媽的原因。《甄嬛傳》中，年幼的公主生病喂不進苦藥，於是太醫便讓奶媽把葯喝了，讓藥性融入乳汁中再餵養公主。據說為確保奶媽奶水充足,每天要吃一大碗不放鹽的肥豬肉。所以說做保姆，即使是在宮中生活，也不會如影視劇那麼詩情畫意。
漢魏六朝宮廷政爭頻繁,奶媽和乳子禍福相倚。
據《晉賈皇后乳母美人徐氏之銘》載,西晉惠帝皇后賈南風的乳母徐義在宮廷中頗受尊遇,由「中才人」升為「良人」的封號。「永平元年三月九日,故逆臣太傅楊駿委以內授,舉兵圖危社稷……美人設計虛辭,皇后得棄離元惡,駿伏罪誅。聖上嘉感功勛,元康元年拜為美人,賞絹千匹,賜御者廿人」。由於美人對賈皇后的救命之恩,使其兒子「烈」由「軍謀掾」升為「太子千人督」。
戰國時,秦軍攻破魏國,魏王全家被誅殺,而只有未滿周歲的小公子被奶媽冒著「夷三族」的代價藏匿起來。後來被人出賣，奶媽在秦軍的亂箭之下，氣絕之際仍拼盡全力以柔弱之軀為小公子擋住利箭，救了魏公子的性命。後來，秦王聽說了這事，用牛、羊、豬三牲祭她以表彰其義行。
▲TVB《金枝欲孽貳》截圖 蔡少芬飾演湘菱嬤嬤
末代皇帝溥儀曾回憶:惟一給他難以忘懷的母愛的是奶媽王連壽。她雖然不識字,不會講什麼仁恕之道,但是她用樸素溫馨的語言，講述最平常的道理，在偌大的皇宮裡,她是溥儀惟一感到可親可敬的人。當她被趕出皇宮時,才知道自己的女兒早已因營養不足離開了人世。因擔心她得知消息後過分悲痛會影響奶汁的供應,宮裡竟封鎖了這個消息六年。
這一段歷史在TVB電視劇《金枝欲孽貳》里得到演繹：湘菱嬤嬤在宮中哺育皇子，為夫君謀得高官厚祿，多年後才得知自己三個子女早就得瘟疫而死。
同樣是做保姆，人和人真的是有區別的，有的是對照顧的家庭傾注了真摯的愛，對「保姆」這個職業賦予了倫理和人文內涵，顯出特有的神聖和尊嚴；有的則將其視為斂財爭權的捷徑，給僱主及其家庭成員帶來毀滅性的傷害。
《紅樓夢》里李嬤嬤敢把留給晴雯的豆腐皮兒包子吃了，因為她是寶玉的「奶媽」；《還珠格格》里容嬤嬤敢把皇帝心愛的紫薇和小燕子「妖艷賤貨」們關小黑屋扎針，仰仗的是她皇后「奶媽」的身份。
▲電視劇《還珠格格》截圖 李明啟飾演容嬤嬤
漢安帝劉祜（94年－125年4月30）的奶媽是「惡保姆」的祖師，她的女兒不僅縱情聲色,還收買官吏，母女兩個跟宦官江京、李閏等勾結在一起無惡不作,引得著名的正統儒家楊震（？—124年，字伯起）上疏曰:「外交屬託,擾亂天下,損辱清朝,塵點日月。《書》誡牝雞牡鳴,《詩》刺哲婦喪國。夫女子小人,近之喜,遠之怨……言婦人不得與政事也。」 然並卵，最後楊震被逼服毒自殺,受到牽連的太子也被廢了。
明熹宗小朱（朱由校1605年—1627年）的奶媽客氏「奉聖夫人」，據說與魏忠賢私通多年,他們結黨營私，連她的兒子侯國興也被封了官職。客氏的本領不是如何照顧皇子，而是殘害主人。她先後弄得皇后張氏流產,皇妃馮氏暴死荒郊。最毒的是當張裕妃懷孕臨產時,客氏竟斷絕她的飲食,也不派人接生，可憐的張裕妃最後在自己的哭喊聲中，香消玉殞、一屍兩命...
終於，小小朱（朱由檢（1611年2月6日—1644年4月25日））繼位了。他登基後不久就果斷地查抄了客氏一家，從奢侈的客氏宅院里,竟發現了八個懷孕的宮女。原來這客氏打算讓這些宮女在外面懷孕後生下孩子再送入宮中,冒稱龍種。小小朱氣憤填膺,將客氏及其全族處斬。小小朱意識到奶媽的巨大威力，所以他果斷的決定：從今後皇子一滿七歲,就把他們的保姆奶媽們統統趕出皇宮。
歷史只是「保姆」這個問題的一面鏡子，折射出人們不喜歡的過分殘酷的歷史，然而現實卻一次次提醒我們---那都是一廂情願的夢幻。
漢魏六朝時，士人們擔心在宮廷政爭中,將皇子皇孫交由保姆照顧,有安全上的顧慮，所以反對「皇家保姆」制度。後來的歷史一次次地證明了，士大夫們並不是杞人憂天，即使是在今天他們所擔憂的仍在上演。
參考資料：
《禮記·內則》西漢.戴聖
《酌中志》第十六卷到第二十卷《明宮史》明代.呂毖
《西晉賈皇后乳母徐美人墓誌》—《中原文物》1994年01期
《我的前半生》愛新覺羅·溥儀-1964年群眾出版社
《皇家「奶」媽：為其專門設立了「奶子府」》-本文作者-《中國國家歷史》2016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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