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歲老頭「出來找死」，卻活得讓你羨慕
有一個日本節目，笨得很。這裡沒有大明星助陣，沒有搞笑遊戲，就幾台傻傻的攝像機和幾個傻傻的工作人員，在某個地點蹲守72小時，錄到什麼算什麼。
高速巴士站、醫院便利店、街角的家常小飯館……
其中一集：《大醫院的小便利店》。（網路圖）
聽上去很沒勁？那如果告訴你，這節目每期評分統統8.0以上，評論區常年是被感動哭的觀眾呢？
評論中，被提到最多的字眼是「治癒」。但這種相貌平平的小紀錄片，怎麼就能治癒了？
或許你看看我們自己出的類似節目就能明白。
豆瓣8.9分，卻只有660人評價。（網路圖）
《三日為期》官方說自己是紀錄片，但或許它更像是一部公路片。
節目形式跟《紀實72小時》相仿，以旁觀者的角度，記錄三天三夜裡，來往於某地的人和他們的故事。
這些地方包括——丙察察公路上的旅館、上海市最有名的街機廳、只有女人們忙碌的儋州碼頭……平常的日常，又不平常。在這些地方來來往往的人，普通，也不普通。
在家等死，不如出門「找死」
滇藏公路上有一段「死亡線」，丙察察線。這裡落石塌方隨時可見，但正因沿線的壯麗和危險，每年都有上萬人前來挑戰。
什麼人會來走這條兇險至極的路？小資？文青？職業冒險家？攝影組在這條線上最著名的公路旅店——四川飯店呆了三天，發現答案截然不同。
一天中午，一對老人闖入鏡頭——老埃和老陳，一個70歲，一個84歲，一路從湛江騎摩托車進藏。
本來攝製組就夠驚訝的了，兩個年邁的老人，結伴穿越如此兇險的旅途。結果84歲高齡的陳燦中，驕傲地伸出手，說了句特別霸氣的話：「你只知道我們的現在，你應該知道我們的過去。」
說完，啪地從包里翻出地圖，拍在桌上攤開，上面用紅色的彩筆，標註了他們曾經騎行過的路。從湛江北上直抵中蒙邊境、從湛江西行沿中越老緬邊界騎行……蜿蜒曲折的路線圖，讓人汗顏。
他們這個年紀騎行，總不是為了洗滌心靈、詩與遠方吧？相反，目的簡單純凈得要命——人生就是要吃一下苦，才有生命力。老埃笑老陳閑不住，「他就是在家等死，不如出來找死（的那種人）。」
稍作休息，兩位老人又出發上路。此時彈幕里飄過來一句話：「我今年28歲，我活得不如你們。」
當然，也有人不是為了鍛煉自己。又一天中午，四川飯店來了一對形影不離的年輕夫妻，照例，攝製組問起了他們為什麼自駕走這條線。
丈夫張強沒直接回答，反而先說了他跟老婆的計劃——計劃五十歲退休，兩個人開著車週遊世界，到處玩，一出去就是一兩個月那種……
他緊接著講了個故事：「我媽媽走得早。她之前一輩子沒出過國，後來想起來帶她出國玩一下，結果護照剛到手半個月，查出來肝癌，一查出來就是晚期，然後就是做手術，每天化療放療，身體越來越差，根本走不了，結果到走的時候也沒出過國，挺遺憾的。她不遺憾，我遺憾一輩子。」
這下你明白張強為什麼跟老婆總是形影不離，又定下那麼宏大的計划了吧——為和家人不留遺憾。
張強夫妻跟老陳、老埃沒很大區別——老哥倆的地圖上，軌跡很多，但每一條軌跡的出發點，都是湛江，他們家所在的地方，像一顆小小的心臟，跳動出一條條血脈。
可家那麼好，那麼重要，為什麼撇下家，不遠萬里出行？
瞞著老母親說是暑假去外地開會、好不容易哄好老婆放行的東北小學教師巫老師，他兒子也問過同樣的問題。巫老師給自己定的要求是，出門不住店，在四川飯店稍事休息後，走進茫茫夜色中紮好帳篷，在橘紅色的篝火邊說：「我想了想告訴他，出去才知道家好。」
真正的旅行者，從來都沒忘記家的方向。
街機廳里的老男孩
有一句無比爛俗的話：「男人至死是少年。」但這一集完美證明了這句話不是雞湯。
街機廳，上世紀的產物，在端游、網遊、頁游、手游的夾擊下，古老得像個文物。但對於很多80後來說，那些瀰漫著亢奮的吼叫、啪啦啪啦的搖桿聲，和濃厚的煙草味，都是青春期逆反、刺激的符號。
即使老師家長三令五申，那裡卻依然有著讓人無法抗拒的魔力。
現在呢？去街機廳，為的還是當年那種刺激嗎？
攝製組找到一家開了將近20年的老牌街機廳，烈火街機廳。很難想像，這麼老掉牙的娛樂場所，就在上海市最繁華的地方，距離南京西路不過幾百米。
這天，來了兩個洋面孔，常駐上海的德國職員克里斯，和假期來上海看望他的弟弟。
克里斯面相一團和氣，說話不急不慢，看著就像我們印象中的「遊戲宅男」。但僅僅是兩個酷愛玩遊戲的宅男嗎？玩遊戲在家玩手機電腦得了啊，更何況，這是弟弟來上海的第一天，烈火是兩人出來玩的第一站。
玩了幾把拳皇后，他們打開了話匣子：「我們童年就是玩這些遊戲。家裡跟朋友們是很好的回憶。」
不光是80後秒懂，在網遊、手游環境中成長起來的90後、00後也秒懂。回憶，它能瞬間把我們拉回當初的單純美好。
克里斯兄弟算是偶爾來一下的那種，烈火還長年「盤踞」著很多常客，目的都跟克里斯兄弟相仿。比如，72歲的張大爺。
張大爺退休沒事做，打麻將吧不太會打，總得找點樂子。剛好，幫兒子帶小孫子，就陪孫子來了幾次街機廳。
張大爺每天買完菜，準點來玩，像是上癮的樣子。據攝製組說，長年累月下來，張大爺水平還真挺不錯的。但他每天就玩5塊錢的，玩完就走，哪像個「網癮老年」啊。更何況，有時候也會「缺勤」。
如果哪天沒來，那一定是兒子帶著小孫子來看他了。
張大爺是迷戀遊戲嗎？當然不是，他迷戀的是與孫子相處的記憶。因為記憶，才是這幫常客們還會定期來遊戲廳的原因。
比如這幫「油膩中年」們，自己組成了個戰隊，叫「烈火最強草」，還自己湊錢辦了個比賽，錢不多，還不夠他們打完擼串的飯錢，但你看他們的樣子……
他們活在鋪天蓋地的責任與壓力之下，在這裡，卻理直氣壯地做著「中二病患」。
海邊的女兒國
海南省儋州市白馬井鎮，有一個奇怪的碼頭。碼頭上摩肩接踵嘈雜無比，但混亂的碼頭上全是女人，完全看不到男人的身影。
肩扛手挑魚獲、推拉冷鮮用冰、居中討價還價，充斥著爭吵、推搡，甚至打架。她們有一個共同的身份：魚婆。
男人們出海打漁，在碼頭上忙碌的就是魚婆們。
這活不輕鬆，從船上卸下一盤四五十斤重的魚運上岸，收入是五毛。低到令人髮指。你可能會想問，收入這麼低，為什麼不出去打工？真實的情況比魚婆們間的爭吵更殘酷。53歲的挑擔魚婆付贊蓮說：「我跟我老公離婚了，他不幹工，還打我，我跑出來了。兩個兒子還沒結婚，不挑擔就沒飯吃了。不給他們錢，小孩就不要我了。」
從常年忍受的家暴中逃離，孤苦伶仃，甚至不給錢會被棄養。怎麼敢隻身去人生地不熟的外地務工？生活從來不是輕飄飄的建議就能解決的。
別當付贊蓮在開玩笑，攝製組第一天就採訪完她，然後她就在白馬井碼頭「失蹤」了。攝製組擔心，通過熟人找到了她，結果卻看到，雨中家徒四壁的破敗磚房內，付贊蓮一個人在吃飯——二十多歲的兒子又一次離家出走，付贊蓮拋下生計，是去找兒子了。
魚婆碼頭就像一個微縮版的江湖，有人和著淚吃飯，有的人卻不是。
65歲的拖冰魚婆林如菊，碼頭上都說她家裡很有錢。有錢幹嘛還吃苦受累啊？她是這麼回答的：「你不賺錢哪裡有飯吃？你剛才說那個話就是壞蛋，誒！賺錢難道不是好玩的事嗎？」
比起付贊蓮，林如菊幸福多了。她是為「賺錢好玩」才到魚婆碼頭，每天把冰從冰庫拖到碼頭，要不閑著幹嘛呢？下班了，兒子兒媳還都備好了飯。
白天忙忙碌碌，晚上一家人團團坐著好好吃頓飯，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或是困於生計，或是圖個有事做，或是因為習慣，魚婆們每天忙碌在這個「女人們」的江湖，她們走不脫。我們看到的，是身無長技、沒有享受到經濟迅猛增長紅利的一群人，她們不笨，更不懶惰。正相反，她們吃苦耐勞。而被困在小小的碼頭，僅僅是因為時代曾經忘記給她們機會。
有評論說，《三日為期》中藏著「治癒」的力量。這或許是因為三個地點就是三個微縮版的宇宙（共12集，目前播到第4集），在大部分人輕易不會涉足的地方，給了我們觀察這個世界的小小切口——
此時此刻，還有與我們完全一樣的人，在進行著他們的酸甜苦辣。
儘管我們未必經歷生死穿越，未必在街機廳揮汗，也未必手挑肩扛過繁重的魚獲，但我們跟他們一樣，都肩負著生活的重擔。
所以看著看著，就沒那麼孤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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