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行雜想：韻律美的一點兒感悟

今晚閱讀了數頁經典，又嘗試朗誦了七八個短篇，確實感覺到韻律之美，有些句子清新自然，飄逸大方，朗朗上口，有時朗誦在口，心中悠然浮現出某些美好的形象，這種感覺與十餘歲時初學的懵懂和茫然，居然大相徑庭。

一是《詩經》中：

1、比如《蒹葭》（節選）: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2、比如《碩鼠》（節選）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

逝將去女，適彼樂郊。樂郊樂郊，誰之用號？

3、比如《關雎》（節選），更是耳熟能詳了。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4、當然，比如《木瓜》（節選），其本身就是重複句:

投我以木瓜（木桃、木李），報之以瓊琚（瓊瑤、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橫跨500年左右的先秦時期，大部分是在諸侯割據狀態下，居然形成了300多首詩經歌謠，可謂留下的全是精華。有些唱歌的先民不識字，有些是采詩官根據聽到的民眾歌謠改編而成的，有些是當時知識分子寫的讚頌之辭，儘管經過了初步的加工，平仄規律未必平整（也可能是平整的，先秦時期的古音和現在不同），未必如當今的押韻，卻有一種原生態的美感，在自發的選擇中，天然去雕飾，趨向於完善，像是播下一粒文學的種子，必將蓬勃發展於未來。

二是《楚辭》中：

從個人感覺和宣傳力度上來說，似乎就是屈原自己的創新，比如原來可能有故事、有記載，而屈原或是根據自己創造的格式重寫，或是直接寫香草美人，或是直接抒發無法施展抱負於楚國的遺憾，家國情懷自在其中，浪漫而瑰麗，開啟了《詩經》之後的又一個文學高潮。

1、比如《九歌.山鬼》（節選）: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

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實在是太美了，讀了這首詩，就會想：如此優雅女神，人間豈能留得住！這是我最喜歡的《楚辭》詩歌，強烈推薦大家都讀一讀。

2、比如《九歌.國殤》（節選）: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

讀起來讓人扼腕嘆息，感覺戰爭之殘酷；同時，更是蕩氣迴腸，大義凜然，感念英靈不朽！

3、比如《九章·抽思》（節選）:

心鬱郁之憂思兮，獨永嘆乎增傷。

思蹇產之不釋兮，曼遭夜之方長。

……

王之不用，何其悲傷！兼之國將不國，而無可奈何，永遠無法解決的憂慮，苦矣！

4、比如《橘頌》（節選）:

後皇嘉樹，橘徠服兮。

受命不遷，生南國兮。

深固難徙，更壹志兮。

綠葉素榮，紛其可喜兮。……

人比柑橘，多麼堅定啊！

當然，舉例多是屈原的，畢竟《楚辭》又叫做《離騷體》呢！不是所有的句子都能如上舉例的工整，但有些句子已經彰顯出韻律的金玉之聲，非常奇妙和精彩絕倫。

三是《漢賦》中：

接著就是漢賦了，到了漢朝這種文學體裁，頓時升華不少，成為文學發展史中的高峰。試想一下，明明是一篇散文，居然用詩歌的某種韻律表達出來，豈不是一首極為高超的表達形式？無論是騷體賦、漢大賦、抒情小賦都是極為壯觀，鋪陳而華麗，真乃大漢帝國的興盛篇章！

1、司馬相如

在了解《漢賦》前，早已知曉司馬相如的風流韻事，司馬相如月夜彈琴，就把卓王孫新寡的女兒忽悠走了，終於成了一段佳話。聽說其《上林賦》極佳，尚未讀。當然，司馬相如敬仰藺相如，自己改名字，很有趣。

2、賈誼

知道賈誼，最早是從一首詩歌里《賈生》：

宣室求賢訪逐臣，賈生才調更無倫。

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從李商隱詩中，看出賈誼實在是悲催，沒得到重用。而其大名鼎鼎的《過秦論》，真乃從論述、言辭、剖析上各領風騷！

《過秦論·上篇》（節選）

秦孝公據崤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窺周室，有席捲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當是時也，商君佐之，內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具；外連橫而斗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敲扑而鞭笞（chī）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頸，委命下吏。……

《鵩鳥賦》（故事聽說過，這個騷體賦沒有細看）

單閼之歲兮，四月孟夏，庚子日斜兮，鵩集予舍。止於坐隅兮，貌甚閑暇。異物來萃兮，私怪其故。發書占之兮，讖言其度，曰:"野鳥入室兮，主人將去。"請問於鵩兮:"予去何之?吉乎告我，凶言其災。淹速之度兮，語予其期。"鵩乃嘆息，舉首奮翼;口不能言，請對以臆……

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則?千變萬化兮，未始有極!忽然為人兮，何足控摶;化為異物兮，又何足患!小智自私兮，賤彼貴我;達人大觀兮，物無不可。貪夫殉財兮，烈士殉名。誇者死權兮，品庶每生。

3、揚雄

而西漢蜀地口吃的楊雄，居然也成了漢賦大家！令人嘆為觀止，敬仰敬仰！

劉禹錫《陋室銘》多為書法掛於牆上：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大部分人隨意讀之，都知道諸葛廬是諸葛亮的，而子云亭就不知曉了。其實，就是漢賦大家楊雄的。對於其作品，未曾涉獵。

4、班固

班婕妤（jiéyú，西漢女作家，漢成帝劉妃，班彪的姑姑）、班彪（父親）、班固（大兒）、班超（二兒）、班昭（女兒）。這就不解釋了，班彪、班固、班昭《漢書》都寫了，還有啥不能寫的。班超也不用介紹了，外交家、將軍，能文能武，出使西域，小學就知道。這一家子怎麼這麼牛？

摘取部分，感受一縷華麗壯觀：

《西都賦》

漢之西都，在於雍州，實曰長安。左據函谷、二崤之阻，表以太華、終南之山。右界褒斜、隴首之險，帶以洪河、涇、渭之川。眾流之隈，汧涌其酉。華實之毛，則九州之上腴焉。防禦之阻，則天下之隩區焉。是故橫被六合，三成帝畿，周以龍興，秦以虎視。及至大漢受命而都之也，仰寤東井之精，俯協《河圖》之靈。奉春建策，留侯演成。天人合應，以發皇明，乃眷西顧，實惟作京。於是睎秦嶺，睋北阜，挾酆灞，據龍首。圖皇基於億載，度宏規而大起。

《東都賦》

至於永平之際，重熙而累洽，盛三雍之上儀，修袞龍之法服，鋪鴻藻，信景鑠，揚世廟，正雅樂。人神之和允洽，群臣之序既肅。乃動大輅，遵皇衢，省方巡狩，窮覽萬國之有無，考聲教之所被，散皇明以燭幽。然後增周舊，修洛邑，扇巍巍，顯翼翼。光漢京於諸夏，總八方而為之極。是以皇城之內，宮室光明，闕庭神麗，奢不可逾，儉不能侈

5、枚乘。《文選》中有《七發》，未曾涉獵。

四是《樂府詩集》中：

再就是《樂府詩集》了，這個太多了，從先秦到唐末5000餘首，（估計很多無法考證）。我目前只是關注了漢末三國的幾首，因以前學過。

1、魏王曹操

比如《短歌行》: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龜雖壽》: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盈縮之期，不但在天，養怡之福，可得永年。

2、再有其它《長歌行》:百川東到海，何時復西歸？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3、《飲馬長城窟》

枯桑知天風，海水知天寒。

入門各自媚，誰肯相為言！

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

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

4、《七哀詩》王粲

西京亂無象，豺虎方遘患。

復棄中國去，委身適荊蠻。

親戚對我悲，朋友相追攀。

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

路有飢婦人，抱子棄草間。

顧聞號泣聲，揮涕獨不還。

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

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

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

悟彼下泉人，喟然傷心肝。

5、《詠懷》阮籍

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

薄帷鑒明月，清風吹我襟。

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

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

……

例子太多，不勝枚舉。韻律更加完善了，如此這般唱出來或者朗誦會更加合適了，韻律的使用愈加嫻熟，彷彿文化基因里自帶的一般，以後的發展更是大江東去，滔滔不絕。

韻律美，真乃神來之筆，從《詩經》開始，向後世發展愈加璀璨，值得學習和不斷思考。也許古音和今天略不同，依然能夠讓我們領略到古時的偉大文學事業中韻律美，其誕生，其發展，真是巍峨壯觀也！

後言：時間倉促寫成，難免錯誤，請多批評指正，不勝感激！

2018年2月7日深夜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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