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註定變不了什麼法的變法-戊戌年前談戊戌變法
前天小區里的某廣告提醒我，過了這個春節，就是戊戌年了。心裡一算，距離上一個著名的戊戌年已經過去整整兩個甲子了，所以就講幾個關於120年前發生的那場變法的故事吧。
先說說那場變法的發起人。康有為，廣東南海人；梁啟超，廣東新會人。再來看看同時代其他幾個耳熟能詳大人物的籍貫，孫中山，廣東人，洪秀全，廣西人。為什麼那個年代起來造反的都是南方人？
我覺得主要是因為這些地方是最早和外面世界接觸的。整個清朝只允許外商在廣州登陸做生意，並在廣州成立十三行，就是專門與外商做生意的機構。一旦這些地方的人了解了西方的社會結構，勢必就會想要在中國建立類似的政權。
廣州十三行舊照
另一種我最近聽到的解釋是，由於漢人自宋元，以及清軍入關以來，一直被趕著往南跑，所以明清以來中華文化圈的大牛貨都出現在南方。包括王夫子，魏源，曾國藩，左宗棠，胡林翼等等這些牛人。當然，這是典型的「漢左」理論，漢人至上的解釋，不足為信。
在文章開始之前，必須糾正一個以往不正確的觀念，就是課本上一直說是「百日維新」，我們就會以為這場變法只是從1898年6月11日開始，到9月21日慈禧囚禁光緒帝，鎮壓變法結束，這103天。其實不然，真正意義上變法的醞釀是從1895年甲午海戰大清國戰敗之後開始的。
我一直覺得清朝不是亡在辛亥革命，而是亡在甲午海戰的戰敗（這個話題我以後再詳聊）。
甲午海戰北洋艦隊全軍覆沒
1895年我們在東海上敗給蕞爾小國小日本，這種事情放到今天就相當於我們在南海上敗給了菲律賓。這種消息傳到北京可以想像會引起何種軒然大波，東瀛倭國幾千年來都是向我們俯首稱臣的學生，結果竟然TMD把我們從德國進口的戰艦打的毛都沒剩下！
當時以康有為，梁啟超為首的舉人們正在北京準備參加「高考」。你知道的，中國曆來的學生是最有愛國情懷的，就像1919年的五四運動，以及29年前6月4日的那場學運。康梁聯合所有在北京的舉人，發動了「公車上書」，公車是舉人的意思。也就是說他們聯合起來寫了一份萬字奏摺，紛紛揚揚陳述自己對國家的意見和建議，真可謂指點江山。
結果可想而知，誰會聽你們一幫學生的意見！
順便說一下樑啟超這個人，19歲就中了舉人，真是個天才。他的文章極其富有感染力，耳熟能詳的就是那篇《中國少年說》，激情澎湃，張力飽滿。毛澤東在湖南一中讀書的時候，最喜歡梁任公的文章，也喜歡在他所組織的讀書會上宣傳梁任公的文章。
再來說說強學會。我個人認為，康有為在變法期間所倡導和發起的強學會是中國政治黨派的前身。
公車上書失敗以後，康有為在上海組織強學會，制定了學會的章程，創辦了學會報紙，專門用於宣傳他們的思想。這雖然算不上一個嚴格意義上的黨派，但確實開了中國人成立黨派，熱心參與政治的先河。
隨後出現的興中會，華興會，以及同盟會等等，都是在強學會的啟發下成立的（當然也有觀點認為興中會是孫中山先於康梁在海外率先發起的，我個人認為興中會後來能在中國迅速擴張影響力，與強學會分不開）。興中會也就是後來的國民黨，再後來共產黨的很多章程以及組織方式也有參考強學會。
同盟會早期成員合影
說句題外話，若說到黨派建設，那最高超的絕對是我黨。孫中山1922年改造國民黨，正是深受我黨的啟發。以前的國民黨就是一個鬆散的革命大拼盤，什麼人都有，根本就是有組織無紀律。其實看看後來老蔣當政的時候，雖說都是國民黨，但桂系、奉系、皖系誰聽他的，這和一開始該黨派的組織形式有關。
現在回過頭來看，這場變法註定不會成功，也改變不了什麼法。這麼說有點事後諸葛亮的味道，但有的時候事後諸亮也是需要的，以便下次變成事前諸葛亮。
首先，康有為這個人就是一介書生，激揚文字足矣，指點江山差矣。其實變法開始時形式可以說對他們是有利的，像張之洞，翁同龢，甚至袁世凱等實力派尚屬於中間派。他們也認識到國家再讓慈禧這個老太婆折騰下去遲早要完蛋，只是不確定康梁帝黨到底有多少實力，所以一直在搖擺。
可是康有為不會拉攏這些中間派，說到底還是不懂政治。在他聲勢最盛的時候，張之洞親自請他去商談，他不屑一顧，到了張府也是飛揚跋扈，不可一世。從張之洞後來的日記看，他實在是忍無可忍，最終導向了慈禧這一邊。
晚清名臣 張之洞
更有意思的是當時孫中山也寫信給康有為，請求聯合起來一起幹事，結果被康不屑一顧的拒絕。誰知道十年後孫中山的辛亥革命成了，不帶你們改良派玩了！這就叫現在你對我愛答不理，以後叫你高攀不起！
其次，縱觀歷史上成功的變法，背後必須要有最高權位的人支持，或者變法者本人就握有決定權。商鞅變法背後有秦孝公的支持，才能在秦國順利開展；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鄧公，更是握有扭轉乾坤的絕對權力。
再看看王莽的新政，也是很短時間就失敗了，儘管他本人篡取劉漢政權，成為皇帝，但是周圍的勢力還是劉家的，所以他新政的火苗很快就被摁滅了；王安石變法的支持者宋神宗也是沒有最終的決定權，所以註定了不可能成功（雖然變法失敗了，但王安石還能夠活下去，說明宋朝真的是開明啊）。
康梁變法的支持者光緒帝根本就是個兒皇帝，跪在慈禧面前能被訓的牙關打顫的人，能指望他在國家大事上有決定權？
柔柔弱弱的光緒帝
最後，變法被慈禧鎮壓之後，竟然將最後的賭注壓在不靠譜的袁世凱身上。其實袁大頭當時操練新軍之類的行為，給世人的印象確實是一個改良派。所以譚嗣同才會在最後夤夜拜訪袁世凱，痛陳慈禧要殺光緒的野心，請求其進京勤王。
袁世凱送走譚嗣同之後，連夜就告訴了他的頂頭上司 - 直隸總督榮祿，後來發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榮祿和慈禧有說明道不清的關係，感興趣的同學可以去看看清宮秘史。
按照書里，或者現在狗血電視劇的情節，袁世凱應該為了民族大義，毅然舉兵進京勤王，怒斬妖婆，支持變法。但事實上他沒有。以前童話里都是騙人的，現在連書上，電視劇里都是騙人的了。
一面是書生意氣的康梁黨外加一個沒有實權的兒皇帝，一面是早已布好天羅地網請君入甕的頑固派。是你，你會選擇投靠哪邊？
袁大頭的大頭像
但是，不論後世怎樣給袁大頭洗白，他告密這件事即使再過一千年也是翻不了案的。
再來說說康有為。
他身上確實有污點，比如他主張中日合併，並建議請伊藤博文來任中國首相。伊藤博文可是甲午戰爭的策動者，他的野心正是要吞併中國。而且康在某些場合也表達過想要賣掉西藏和新疆來籌集資金，以支持變法。以及後來變法失敗後逃到國外躲起來等等。
所以高曉松才評價他是一個沽名釣譽的「妄人」。
我倒有不同的看法，我們看歷史不能如此刻薄。他主張伊藤博文來任大清首相，也確實看到了日本有很多值得我們學的地方。賣領土籌資金這種事情也是他在變法最困難時候的下下策，再說他不是唯一一個有這種想法的人。孫中山曾經也有過類似舉動，只不過後來事情沒有成而已。至於事情失敗遠逃國外，我覺得是人的求生本能，無可厚非。
康有為像
在《往事並不如煙》這本書里，康有為的女兒康同璧回憶自己的父親，說在那樣的時代下，好幾次命懸一線的情況下還能保住性命，最後善終，實在是命大。殊不知，康南海活著的時候能夠苟全性命，死了之後若干年，他的屍體被紅衛兵從青島的墳墓里挖出，鞭屍，頭顱被貼上了「中國最大的保皇派康有為的狗頭」，遊街示眾，實在是讓人唏噓不已啊。
我再列舉一下戊戌六君子的名單：譚嗣同、楊深秀、楊銳、林旭、康廣仁、劉光第。
說最後兩句。
戊戌變法說到底還是一場加強版的學運。
天下無不是之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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