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17:49,克蘇魯神話中的非線性時間

17:49,克蘇魯神話中的非線性時間

頭圖:《The Book of Miracles》

「我認為,人的思維缺乏將已知事物聯繫起來的能力,這是世上最仁慈的事了。人類居住在幽暗的海洋中一個名為無知的小島上,這海洋浩淼無垠、蘊藏無窮秘密,但我們並不應該航行過遠,探究太深。」

——《克蘇魯的呼喚》

《克蘇魯的呼喚》(The Call of Cthulhu)開篇這段話便點出了後現代處境下的一個基本命題:人的反思性的物化。毫無疑問,克蘇魯神話是反啟蒙的神話,它揭示了人類在宇宙中的生存毫無意義、毫無價值的事實。萬物之主「盲目痴愚之神」(The Blind Idiot God)高居在上,徹底打破了現代社會確定性的海市蜃樓——沒有什麼是確定的,一切都只是偶然。

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說世界中的克蘇魯。他與其他舊日支配者一樣,是恐怖的、擁有偉大力量的古老存在,在上古時代曾經統治地球,但卻因種種原因最後在死亡般的睡夢中安眠。當繁星的位置正確之時,拉萊耶將從海底浮上,克蘇魯將醒來,為地球帶來浩劫。

我並不是一個嚴格意義的克蘇魯神話愛好者,但我想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所有的克蘇魯神話的故事背景均是工業文明建立之後的時代,生活在城市中的普通人聽聞某個冒險家或是神秘學家的故事——因為好奇而無意跌入難以接受的真實世界,這也同樣是克蘇魯神話的核心。城市在克蘇魯神話中是不可或缺的。如果敘述者不來自城市,那麼他也就不可能理解這種恐懼。滕尼斯對於共同體和社會體的辨析可以幫助理解城市這一意象的意義,作為社會體,城市建立了一種確信,這種確信作為一種計算性的理性,是想像而機械的。生活在這樣社會體中的人,並不能獲得真正的滿足。任何一個對自己的處境稍有哲學反思的人都會明白,城市為我們建立的確信,不過是一種為「風雨飄搖」的現代性大廈所做的蒼白塗飾罷了。

儘管克蘇魯非常著名,以至於整個傳說體系都以它來命名,但它並不是舊日支配者中最強大的,也不是故事的中心。佔據這一系統中心位置的,是魔神之首阿撒托斯(Azathoth)。宇宙誕生之初,只有阿撒托斯存在。從阿撒托斯生出了「黑暗」、「無名之霧」和「混沌」。

這種反思需要勇氣,因為現代性的傾倒是恐怖的。但除了勇氣之外,反思還需要一種非線性的時間觀念。線性時間觀教導我們,歷史只有昨天和明天;非線性時間觀念恰好相反,今天既是過去也是未來。克蘇魯神話中所描述的古神們,都是在遙遠的過去曾抵達地球,並要在或近或遠的未來中重現。而這一切都發生在今天,只是通過一個可憐現代人的講述呈現。這與歷史截然不同,克蘇魯神話從來只講述現代的故事。它的主角不會是諸神,也不會是崇拜諸神的原始部落,而是被城市所代表的現代性所物化的人。

當面對意義的深淵,城市(後現代處境)內的居民只有兩種選擇,要麼懷緬過去的時光,要麼給出一個哲學上的答案。洛夫克夫特,一位極具反思性的作者,正是這樣瞥見了這意義深淵的一角。他用克蘇魯(Cthulhu)這樣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音節,為不可名狀的恐怖賦魅。這正是一種懷舊,他所懷念的是一種還未被理性祛魅的前資本時代——無知的人類在名叫無知的島嶼上,過著田園牧歌的生活。從這個意義上說,克蘇魯神話是一部較徹底的反啟蒙神話,它的流行與後現代的流行驅力相同。

不過我並不認為克蘇魯神話中的人物是鮑曼筆下的游牧民。相反,他們仍然是朝聖者,他們依然依賴線性時間。更準確的說,克蘇魯神話的主角們是那些對習以為常的星空,第一次產生畏懼的孩子;是瞥見生活另一種可能的信徒。更可憐的是,主角永遠是突然被拋入古神的故事中,彷彿人也是這樣突然被拋入到後現代的處境中一般。

神話中的奈亞拉托提普。他常化作黝黑的,頎長的男性形象,是外神們在地球上的使者與代行者。他熱衷於播撒欺騙和誘惑,讓人類陷入恐懼,混亂與絕望,而這也是他歡樂的泉源。暗影中的鳶形二十四面體是召喚他的靈器。

可惜事實並非如此。哲學家們早就被拋入到了這樣的處境里,只是普通人尚未做好準備。馬克思就已經摸到了意義的深淵,然而他巧妙的用對未來的期許在懸崖邊上勒馬。或許中國讀者更熟悉馬克思,因此對馬克思的那套線性時間觀也更熟悉一些。在馬克思的理論中,今天的人所做的無非是兩件事:為打破昨天的枷鎖而努力;為贏得明天的幸福而奮鬥。與克蘇魯神話完全相反,馬克思主義的歷史敘事里找不到一點現代的影子:他們的故事絕不會用一個現代人的口吻來講述,而往往是從過去(《紅燈記》)或未來(《北京摺疊》)的某個時間點直接開始。沒有了對現代處境的直接反思,意義的深淵也就被遮蔽了。

相比馬克思,還有更多的哲學家們給出了更多的回答(且不是淺嘗輒止)。但莽撞地衝進深淵實際上並不是明智之舉,生活仍然需要意義。基於新海德格爾主義的理據,每個人都是由於「出生」這一意外,被拋入了一個特殊的背景之中,這種狀況是可以接受的。儘管生活沒有最根本的意義宿命目的,但我們有機會改變背景,做到「人為自己立法」或「成為一個想成為的人」。人便可以憑藉這種狀態詩意地蝸居在大地上。

很顯然,洛夫克夫特以及他的後來者們並沒有做好蝸居的準備。這使得主人公走向理智凋落成了某種必然(亦即「san值pinch」)。克蘇魯神話的恐怖正是建立在這種從線性時間到非線性時間的突然切換上。這也是克蘇魯的呼喚給我一種倉促感的原因,它不希望你對虛無有所準備

紀錄片《洛夫克拉夫特:未知的恐懼》(2008)

諷刺的是,雖然洛夫克拉夫特在書中暗示「克蘇魯」這個音節組合是無意義的,但他的後輩們卻不斷的為其賦予意義。代表善與惡的古神在地球交鋒、詳盡的分類體系......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在為混沌本身重建秩序。正如為《克蘇魯的呼喚》做序的詹姆斯特納所言,「再沒有洛夫克夫特式的故事」。當恐懼變成了對秩序的瘋狂,人就重新變回了塗飾現代性的可憐蟲。

在此需要聲明的是,我並不相信蝸居就是所謂的終極答案(或許是42?)。我依然無知且在不斷追求,追求本身也成為了我無視的手段。我相信的是後現代的生活是要生活在一種無視之中,活在一種真理之中。

應當牢記的是沒有比失去希望更糟糕的事,如果有,那就是實現希望。

參考書目:

《後現代性下的多重生命與時間》 李康,北京大學出版社

文編 Tamias

圖編 Yuktsu

&

Marzip

「今夜由魔術師為你表演摘取月亮」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鬼星團 的精彩文章:

TAG:鬼星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