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狼和牧羊犬的寓言
在一片廣闊的大草原上,生活著三種動物,一種是綿羊,它們勤勞善良、軟弱膽小;一種是狼,兇狠強壯,以屠殺羊群為食;還有一種是牧羊犬,它們和狼一樣強壯,但是卻從不殺羊,而是以保護羊群為己任,與狼搏鬥。
在這個草原上,羊的數量永遠占絕大多數,如果牧羊犬多於狼,或者牧羊犬比狼更強壯,那麼狼的野心就能得到有效遏制,羊群就能安心吃草;反之,如果狼多於牧羊犬,羊群就永無寧日。
然而,隨著三種動物之間的互動加深,事情也就越來越複雜,他們之間的關係形成了許多種不同的模式。草原政治學家們粗略歸納如下:
1、【專制主義】有的時候,由於牧羊犬太強大,狼都沒有了活路,於是世界上就只剩下了羊和牧羊犬。時間一久,牧羊犬開始覺得無聊,他們開始給自己找樂子,他們發現羊群對他們是言聽計從,毫無還手之力,於是就讓羊來幫自己做這個做那個,羊出於習慣性的服從,也出於對牧羊犬力量的畏懼,只得老老實實從命。牧羊犬漸漸發現,這個辦法很管用,於是就越發大膽起來,對羊群的要求越來越多,自己的慾望和需求也越來越放縱,到了最後,牧羊犬甚至發現羊肉也是很美味的,於是就乾脆把自己變成了狼,統治著一群奴隸似的羊。這些羊呢,最初由於擔心狼會再次來襲,也由於自己的軟弱,只知道一味服從牧羊犬,等到發現牧羊犬已經變成了事實上的狼以後,為時已晚,這些變了質的牧羊犬早已經把羊群牢牢控制起來了,草原上形成一種恐怖統治下的森嚴秩序。
2、【無政府主義】另一種可能是,當狼群消失後,羊群認為自己的生存不再受到威脅,牧羊犬沒有用處了,於是決心趕走牧羊犬。儘管牧羊犬苦口婆心地想說明,狼不會永遠消失,這一波狼走了,下一波狼還會來,甚至在羊群自己的內部也會變異出新的狼來,羊群不能沒有牧羊犬的保護;但是羊群不聽信這一套,它們堅定地認為,牧羊犬毫無作用,而且限制了它們的自由,它們認為,牧羊犬整日對它們發號施令,搞得它們這裡也不能去,那裡也不能去,是對羊群至高無上的自由權利的侵犯,羊群召開全體大會,通過民主投票,一致決定放逐牧羊犬。牧羊犬很傷心,它們雖然保持著善良的本性,依然擔心羊群的安全,但是卻無可奈何,它們只好回歸原野,有的在悲傷中度過餘生,有的則逐漸加入了狼群,徹底忘記了自己曾經做過牧羊犬的歷史,變成一隻冷酷而強大的狼。至於羊群們,在度過一段短暫的自由和平時期後,也將遲早迎來下一波狼群的襲擊,它們將在付出血的代價後重新呼喚牧羊犬的到來。
3、【社會達爾文主義】還有可能,狼很聰明地看出和牧羊犬對抗沒有好處,於是他們和牧羊犬一步步套近乎,用小恩小惠收買了部分牧羊犬,逐漸把牧羊犬拉到自己的一邊。在狼的誘導下,牧羊犬也逐漸發現羊肉的美味,而且他們進一步發現,自己的性格和能力好像和狼更為相近,反倒和羊相差甚遠,狼甚至運用基因學和進化史學等科學知識向牧羊犬雄辯地證明,狼和牧羊犬有著同一個祖先,而羊本來就是他們共同的食物,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只不過後來牧羊犬誤入歧途(被人馴服),扼殺了自己的天性。狼向牧羊犬講述了一套物競天擇,弱肉強食的世界規律,讓牧羊犬不禁大拍腦瓜:為什麼沒有更早認識到這個問題呢?我們牧羊犬本來就是比羊高一個檔次,憑什麼讓我們來保護那些懶惰、軟弱、無能的羊的?於是牧羊犬和狼合流,共同捕殺羊群,草原上重歸毫無秩序的叢林法則。
4、【神的誕生】還有的時候,由於牧羊犬的無能,狼群很快戰勝了牧羊犬,但是聰明的狼沒有把牧羊犬殺掉,而是悄悄地讓牧羊犬回到了羊群中,讓羊群以為狼已經被打敗,然而實際上,在狼的強迫下,牧羊犬必須每天晚上偷偷在睡覺的羊群中叼出一隻來送給狼群,作為給勝利者的戰利品。羊群雖然每天早上都發現自己的隊伍少了一隻,但是誰也沒有懷疑到牧羊犬的頭上,因為牧羊犬信誓旦旦地說,一定是某隻羊自己厭倦了羊群的生活,去追求詩意和遠方了。羊群們無法解釋這種奇怪的現象,只能將之歸為神意,於是,羊群陷入了一種對未知神靈的極端敬畏之中,每日除了吃草喝水,就是祈求神靈保佑,希望其他的羊不要再受到可怕的「遠方的呼喚」,這種祈禱當然是沒有用處的,但是很有利於羊群自我安慰。有一天,牧羊犬把偷來的羊送給狼群時遇到了大風雪擋路,沒有送成,於是把羊又帶了回來,牧羊犬向羊群解釋說,它遇到了神靈,神靈委託它把這隻迷路的羔羊送還給羊群,羊群信以為真,於是高呼神靈萬歲,把牧羊犬奉為神的使者,而牧羊犬呢,它時不時地就玩這麼一次物歸原主的遊戲,不斷鞏固自己的神聖地位,與此同時卻在同狼悄悄享用每天的戰利品,樂在其中。
5、【社會契約論】有的時候,羊跑累了,牧羊犬和狼也斗累了,他們分別派出了幾位善於外交辭令的代表,組成了一個羊、狼、犬「三級會議」,共商草原大事。代表們決定,要結束這種你爭我奪,你追我跑的混亂狀態,建立一套法律體系,保障每一個草原動物的利益。可是狼要吃羊,這個本質改不了,怎麼辦呢?代表們發明了一個「自由平等」的競爭機制:每天隨機挑選一隻羊和一頭狼,讓他們在劃定的比賽場地里決鬥,決鬥勝利的一方就可以把失敗者吃掉,牧羊犬負責制定決鬥規則和保證決鬥場的秩序。不用說,每天的決鬥都是狼取勝,只有偶爾選中了最強壯的羊和最老弱病殘的狼,羊才有可能僥倖逃生。羊認為這樣依然不公平,認為牧羊犬應該更好地保護羊群;可是狼也覺得每天只有一隻羊參賽不公平,他們指出,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羊群和牧羊犬的這種保護主義比賽方案阻礙了自由競爭,破壞了良好的競爭環境,違背了自然規律。羊和狼紛紛派出遊說者,在三級會議上慷慨陳詞,由於三級會議的設置遵循物種代表制而非比例代表制,羊、狼和牧羊犬的代表數量相同,所以羊數量雖多,投票的結果卻不一定都有利於羊,有時狼和牧羊犬的關係搞得比較好,時不時偷偷送點羊肉給牧羊犬嘗嘗鮮,於是投票的結果就是比賽的規模不斷擴大,每天都有五隻、十隻羊在賽場上被打敗,有時甚至多到狼群當天吃不完,於是狼把產能過剩的羊圈起來養著,形成了自己的規模化羊肉生產基地。三級會議又立法表示,草原上允許平等的市場交易,於是狼把羊肉經過包裝加工,去掉羊味,處理成特製零食,打出廣告,買給羊群吃,羊群不知道這個零食的原料,越吃越上癮,於是一個消費增長,生產增加的經濟發展主義草原社會就蓬勃發展起來。至於狼的這個骯髒生意的秘密能維持多久,草原上的動物誰也不知道。
6、【社會革命】在牧羊犬和狼以法制自由民主之名統治羊群之時,羊群中突然出現了一個頭羊,它組織能力極強,極富號召力和洞察力,它發現了狼的生意背後的秘密,並且認為,狼和牧羊犬的統治是邪惡軸心,羊群的數量遠遠大於前兩者,只要羊群團結一心,就可以推翻前兩者的統治。於是在頭羊的率領下,羊群前所未有地組織起來,它們建立了自己的羊軍團,確立了群眾戰爭的戰略,做好了持久戰的準備,在羊群中培養出了一批勇敢堅強、懷揣必勝信念、富有使命感的羊軍團將領,和狼、牧羊犬展開了有聲有色的鬥爭。最初的鬥爭很艱難,但是頭羊帶領羊群找到了一片易守難攻的根據地,把隊伍逐漸壯大起來,同時頭羊還在狼的養羊工廠里到處發放檄文,揭穿狼的生意真相,號召羊圈裡的羊組織起來反抗壓迫追求自由,把工廠里千千萬萬任狼宰割的羊變成了自己的同盟軍,於是在一個星光灑滿大地的夜晚,羊軍團對狼發起了總攻,迅速攻佔了羊工廠,解放了那裡的羊群,然後很快佔領了整個草原,把狼和牧羊犬俘虜。頭羊建立法庭,將狼以破壞草原正義罪處死,而對於牧羊犬採取了懷柔政策,利用他們的放哨經驗和體力優勢,吸收他們進入新成立的草原羊群政府中來,一個新的羊之國就這樣誕生。當然,這個羊之國還需要時時提防來自其他草原的狼群,因此他們繼續保持著羊軍團,著力發展物質生產和軍備生產,以確保自己的國家固若金湯。
7、【大boss】當然,可能上述的幾種模式都沒有發展起來,因為人出現了,人的出現一下子打破了草原上任何一種模式的平衡,人可以輕易地把羊、狼和牧羊犬都制服和圈養起來,於是草原上所有的鬥爭和鬥爭中產生的智慧以及組織形式都變得蒼白無力,人確立了對三者的絕對統治,羊被關進羊圈,提供肉、奶,牧羊犬被放在家裡,給人做看門狗,而狼則進了動物園,靠人喂它們一些多餘的羊肉為生。也有少部分羊、牧羊犬和狼被人作為寵物養在家裡,有一天,三隻不同的動物趁主人不在湊在一起,回憶起了過去草原的美好時光,它們懷念起那時互相之間的鬥爭,不無遺憾地說,雖然那時不是擔驚受怕就是忍飢挨餓,可是那時咱們動物都有自由選擇生活方式的權利呀!可惜現在只能徒勞地空想過去的故事了。狼說,我懷念那時追趕蹦蹦跳跳的羊群的快樂;牧羊犬說,我懷念那時和狼大幹一仗的豪情;羊說,我懷念羊軍團橫掃草原的壯舉。於是他們決定把這些過去的故事編輯成書,發表出來,留給後人。可是這時,主人回來了,它們無法繼續實現這個計劃,只好重新去討好主人。只有一個躲在三隻動物身後壁櫥里的人類小孩聽下了這些故事,寫成上面這些文字,小孩子記不住太多細節,敘述也難免帶著孩子氣,那就請讀者見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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