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滿天繁星

在很久很久以前，天上滿是星星，像鑽石一樣閃耀；在很久很久以後，天上的星星不見了，天空暗淡無光。

夏日的晚上涼風習習，舒適得讓人多了幾分倦意，躺下便能睡到天亮。奶奶在院子里的黃皮果樹下鋪了張涼席，奶奶坐在上面一邊做針線活一邊嘮嘮叨叨地說些家常。柳淼躺在上面，看著天上的星星，心不在焉地數著，數著數著思緒又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晃過神來又重新開始數。

有時，回憶就像刺蝟，身上長滿了硬刺，每一次擁抱都瀰漫著腥香。

有時，回憶又像夏天，身上撒滿了陽光，每一次邂逅都滿心歡喜。

壹

『『媽。」

『『我不給你打電話，你就不會給我打個電話嗎?」

「抱歉，最近真的很忙,我以後有時間就給你們打電話好不好。」

電話那頭沉默了，似乎是沒有想到她會這麼乾脆利落地認錯，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掛掉電話後，柳淼眉宇間卻露出了一抹嘲諷，以及自我的唾棄。

她很忙，但倒不至於忙到連個電話都沒時間打，可打了又如何。打了不知道說些什麼，沒有任何共同話題，只能一味地進行一些無營養的尬聊，或者聊著聊著又吵起來。儘管高考報志願時如父母所願沒有出省，就在G市讀大學。只有不到一個小時的車程，柳淼卻沒有回去過。

看到閨蜜的朋友圈，柳淼頓了頓，還是點了個贊，評論：笑得真蠢。

「真是想誰誰就會出現的美好季節，昨天一直心裡碎碎念想見的人就這樣出現。」附圖是閨蜜和她父母的照片。

柳淼拿著一本書坐在窗邊，外面的陽光很燦爛，可惜照不進來。

貳

「喂，媽媽，我明天放寒假了。」

「嗯，那你自己搭車回來啊。」

「可是我這麼多東西很難拿。」柳淼的語氣不禁帶了幾分尖銳。

「人家其他人都是自己搞定的，你自己解決。」

「我們宿舍的同學都是父母來接的。」

「你爸爸在老家，我要上班，沒空接你。」

柳淼沉默了，心裡不禁有些委屈。

媽媽頓了很久才說，「奶奶生病了，你爸爸回去照顧她。淼淼，你該長大了。」 很奇怪，講這句話時，媽媽的聲音開始哽咽。

「奶奶生什麼病，爸爸怎麼回去了這麼久？」

「你回來就知道了。」

「那我回來知道和現在知道有什麼區別。」

「淼淼，是癌症。」

2017年發生了很多事。

樂天集團與韓國軍方就部署「薩德」簽署易地協議。

韓國憲法法院最終全票通過了總統彈劾案，朴槿惠被正式罷免下台，成為韓國歷史上第一個遭彈劾下台的總統。

鹿晗發布微博「大家好，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關曉彤」，公開戀情。

這些公眾領域的大事件被人關注、關心、銘記或遺忘。

2017年的江城也發生了一件事：一個老人突然查出了鼻咽癌。

奶奶得了鼻咽癌，中晚期。一共才五期，已經第四期了。

柳淼不知道那天晚上自己是怎麼過來的，眼淚一個勁的流，越擦越多，想了很多，想到以前躺在奶奶身邊看星星，想到自己有多久沒給奶奶打電話，想到冰叔在書里寫的「命運善嫉，總吝嗇賦予世人恆久的平靜，總猝不及防地把人一下子塞進過山車，任你怎麼恐懼掙扎也不肯輕易停下來，非要把圓滿的顛簸成支離破碎的，再命你耗盡半生去拼補」。哭到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叄

柳淼和父母一起回老家照顧奶奶，她看著奶奶受著各種化療的苦，每天吃藥打針，一天常常要吊十幾瓶藥水。奶奶的臉因為大量的藥水而變得浮腫，頭髮也因為化療剃光了。那些聽起來像電影裡面的場景就發生在身邊，像是做夢一般，假得令人難以置信。柳淼不止一次偷偷責怪自己還是學生幫不上什麼忙。

如果奶奶沒有生病，也許柳淼還是很久才打一次電話，也許她會漫不經心地說個幾句就匆匆掛掉，也許她很久才回來一次。好多的也許也只能是也許了，因為之後的時光，每一分每一秒都彌足珍貴。

因為時間會把你的「對不起」變成「來不及」，又會把很多的「來不及」變得「還不起」。

很多錯過，無非是彼時告訴自己，沒關係，總是來得及的。

可不是所有人都會在原地痴痴地等，等一個雲開月圓的結局。

不要把對不起，變成來不及

不管是欠別人，還是欠自己，你曾欠下過多少個「對不起」？

時間無情第一，它才不在乎你是否還是一個孩子，你只要稍一耽擱、稍一猶豫，它立馬幫你決定故事的結局。

它會把你欠下的對不起，變成還不起。

又會把很多對不起，變成來不及。

這些寫在書上貌似心靈雞湯的話語，卻在現實中戳得心裡鮮血淋漓。在這紛繁複雜的世界上有些東西是真的。不是想讓你哭，也不是想把你變得多愁善感，是即使到了耄耋之年，也還能懷有一顆鮮活跳動的心。

肆

那段時間柳淼特別孤獨，儘管醫院熙熙攘攘的都是人，卻與她無關。不需要找人傾訴不需要找精神寄託，因為她需要聽奶奶傾訴，她需要做精神寄託，就一個人撐過去。很快她學會沉澱自己，未來不見得更好，但她可以更從容。

她給奶奶放各種民謠，聽著別人的故事；給奶奶看拍的照片，說著自己身邊的人和事。不善言辭但儘力學著哄奶奶開心，和奶奶講以前小時候的趣事，講以前的天空，講以前的星星。她本以為，所謂本鄉本土的鄉土情結在她身上早已淡如雲煙。在建起越來越多的工廠後，像天空上的滿天繁星一樣消失了。但其實，看不見了的是人，不是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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