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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並不無能,反而是堪比張居正的名臣

文/宗城

朝鮮與東北亞專題大家好像不感興趣啊,雖然還有很多文章,那也暫停一段吧。海瑞是明代有名的清官,近年因為《萬曆十五年》、《明朝那些事兒》、《大明王朝的七張面孔》、《大明王朝1566》等書籍和電視劇的走紅,海瑞的形象受到不同的建構,在大家心目中變得更加撲朔迷離,甚至有人認為他是一個一無是處的變態。本文撥開那些強加在海瑞身上的不虞之譽與求全之毀,旨在還原一個真實的海瑞:海瑞不但是稀世清官,而且是一代能臣。

當母親70大壽,他身上的錢只夠買2斤肉類。當他去世時,「喪出江上,白衣冠送者夾岸,酹而哭者百里不絕。」他是海瑞,中國歷史上有名的清官,卻也是「清官無能論」者的一個靶子。

2006年,一部《大明王朝1566》演活了海瑞,也重新激起觀眾對海瑞的評論熱情。但直到今天,始終缺乏一篇系統的文章來梳理海瑞的政績、分析其行政能力。

海瑞海剛峰

史書里的海瑞究竟是怎樣的,他是否有才幹,又是否被明朝重用?本文意在藉此話題,梳理海瑞的政治得失與政治理念。

世所罕見的清官

1

有明以來,官場上的群臣分化為清流與濁流。濁流者,如嚴嵩、嚴世蕃,清流者,如高拱、徐階、趙貞吉等。若說海瑞,確是清流,但倘若將清流視如黨派,海瑞又決然不是。他孑然一人,無黨無派。

《大明王朝1566》中的海瑞遵循的是民間形象,他是君本、民本思想的疊加,代表中國傳統中最淳樸的一種訴求,且愚且智,就連對其有所嫌隙的清流之士——泰州大儒趙貞吉,也感慨他是周公、孔子所推崇之「朴人」。奈何處格格不入之世,抱負難伸。

但民間形象終歸與歷史形象不同,歷史上的海瑞,是李贄口中的「青松翠柏,棟樑之才」,卻被他的政敵批評「膠柱鼓瑟,迂闊無能」。

海瑞舉人出身,沒有做到一朝顯赫,但經歷了正德、嘉靖、隆慶、萬曆四朝,他先後擔任南平教渝、淳安知縣、興國知縣、戶部主事、兵部主事、尚寶丞、兩京左右通政、右僉都御史、應天巡撫等職,以舉人身份有此殊榮,的確是一個奇蹟。

舉人出身的仕途奇蹟

嘉靖二十八年,海瑞在瓊州參加鄉試,他寫下一紙《治黎策》,條縷明晰地分析海南黎患,得中舉人。爾後,他屢次科舉不中,眼看仕途暗淡,只能在福建南平縣儒學擔任教諭,「筆架博士」的外號就源於這一時期。

相傳:有一次,朝廷的御史前來南平視察,海瑞與兩名訓導前往迎見。面對御史,兩名訓導跪地相迎,海瑞卻巋然不動,只是行抱拳之禮。三人兩低一高,如同一個「山」字、一個筆架,御史大怒道:「安所得山字筆架來?」但海瑞不但不認錯,還說:「此堂,師長教士地,不當屈。」

嘉靖三十七年春,海瑞因功擢升為浙江嚴州府淳安縣知縣。淳安山多地少、土地貧瘠,山上只出產茶葉、楠竹、杉樹、柏樹等,平民生活堪憂。海瑞到任後,「初閱冊籍,民之逃亡者過半」,而「富豪享三四百畝之產,而戶無分厘之稅,貧者戶無一粒之收,虛出百十畝稅差」,貧富懸殊、流民甚多,海瑞決定重新清丈土地,規定賦稅負擔。

在淳安,海瑞做過兩件出名的事。

第一件是懲治胡宗憲的兒子。《明史》記錄,胡宗憲之子經過淳安,由於不滿於接待規格,他把驛吏倒掛起來。海瑞知道後說:「曩胡公按部,令所過毋供張。今其行裝盛,必非胡公子。」於是他命人打開胡公子的袋子,袋中數千兩金子沒收到縣庫中,並派人告知胡宗憲。

第二件,與當時的大貪官鄢懋卿有關。所謂「鄢懋卿,冒青煙」,此人貪婪成性,好大肆搜刮,海瑞任淳安縣令時,他是都御史,所到之處,「監司郡邑諸吏膝行蒲服,跪上食。攜妾偕行,制五彩輿,令十二女子舁之。儀從煌赫,道路傾駭」。但海瑞偏偏不伺候,師爺勸說,警告他有性命之憂,他反道:「充軍死罪,寧甘受,安可為此穿窬舉動耶!」

過去,人們說起這些,都用來說明海瑞的節儉與清直,其實,海瑞這麼做,也與淳安當地狀況有關。淳安地小民窮,卻由於地處新安江下游,平時多官僚往來,地方上不得不出面進行接待,巡按御史經過,接待費一二百兩,巡撫出巡,接待費三四百兩,如此下去,開支巨大,這筆開支最終都由百姓承擔。海瑞砍掉這筆開支,且厲行節儉,恰恰是用自己的清名做賭,減少百姓負擔。

不僅如此,海瑞還曾參與救災工作。在《大明王朝1566》中,海瑞在淳安賑濟災民,用的是米羹,這一處,編劇劉和平就參考了淳安的歷史。民間相傳,米羹正是海瑞在淳安抗災時自創的抗飢食物。

但早在那時,海瑞就暴露出處事凌厲、打壓鄉紳的習慣,淳安鄉紳受不了海瑞,於是暗中走關係,借霍與瑕之事,使朝廷「另有重用」,把海瑞調到了江西興國縣。可這下又害苦了江西地主和懶政怠政的官僚。

在興國,海瑞延續了自己對縣官的嚴加要求,他規定:除「柴馬俸糧之外,用里甲一毫,皆為侵民。催征勾攝之外,役里甲一毫,便是不能守己」,違反者,嚴加處置。此舉讓縣官的「常例」頓時縮水,雖然不能盡除,卻已少了十之八九。

同時,海瑞還堅決革除冗官冗員,在任上,他「革除清軍縣丞一員,把清軍工作責歸管糧主簿;革除捕盜主簿一員,把捕盜工作責之典史」,又革除了一員衣錦巡查、一員回龍巡查司巡查、一員縣儒學訓導以及一半「哨官」等,這些舉措大大提高了興國行政機構的效率、減少了開支,卻也得罪了部分官員。

與淳安相似,興國同樣面臨農民逃竄、人丁凋落的局面,大明朝的社會危機,從這些縣城的情況可以管窺,海瑞每到一地,針對地主隱瞞土地的現象,都要清丈土地、核實賦稅、安撫百姓,清查的結果總是觸目驚心。大明朝這艘巨輪,船艙里爬滿蛀蟲。

海瑞大力打擊「偷稅漏稅」讓豪強地主不堪其擾,他們與不滿海瑞的官吏勾結,豪強出錢,官員出力,為海瑞去跑官,跑省里、跑京城,跑到成為止。結果,海瑞在興國任職不到兩年,就升任戶部主事。當地地主彈冠相慶。

堪比夏原吉、張居正的名臣

2

海瑞一生的高點在隆慶三年夏,朝廷下詔,命他領右僉都御使,擔任應天巡撫。

應天巡撫下轄應天、蘇州、松江、鎮江、常州、徽州、寧國、池州、太平、安慶十府,海瑞還負責總督杭州、嘉興、湖州三地稅糧,掌管了明朝的賦稅重地。

要知道,僅蘇州一府七縣就有耕地96506頃,佔全國總耕地面積的百分之一,稅糧卻佔全國總稅糧的百分之十,達2809000石,可富庶之下,是應天農民的沉重負擔,歌舞昇平里,平民流離失所而無處申冤。難怪海瑞會感慨:「生至地方,始知富饒全是虛名,而苦楚特甚。」

海瑞在應天做了一句大事,《明史》里只是寥寥一句:「瑞銳意興革,請浚吳淞、白茆,通流入海,民賴其利。」但對當地民眾而言,這一句的意義勝過連篇累牘的政治鬥爭百倍。

他為什麼要疏浚河道?因為就在他上任那一年,江南發生了嚴重的水災,暴露出太湖水道不暢的問題。嘉靖四十年、隆慶三年,每一次大雨傾盆,就是一次生靈塗炭。到隆慶年間,海瑞判斷「黃浦奪淞」趨勢無法逆轉,確立「由黃浦入海」的方針。

但「要開吳淞江,除是海龍王」,疏浚河道難如登天,不僅僅是因為地理原因,還有當地多年的官場腐敗問題以及治理經費問題。

永樂年間就有人試圖治理吳淞江,但其治理費用被時任工部尚書夏原吉驚稱浩大。後來,不少治理者都知難而退。偏偏海瑞迎難而上,「毅然而以身任之」。他親自視察吳淞江,招募饑民、以工代賑,委派時任上海知縣張嵿測量河道、制定方案,工程開始後,他親自複查,不辭辛苦,兩個月內就開疏了八十里的河道,還使十三萬饑民度過了饑荒。

海瑞此舉風評如何?一個曾被他打擊的大地主何良俊說:「前年海剛峰來巡撫,遂一力開吳淞江。隆慶四年、五年皆有大水,不至病農,即開吳淞江之力也。非海公肯擔當,安能了此一大事哉!」

除此之外,海瑞還疏浚了白茆河、嘉定縣夏家口、吳江縣長橋、長洲縣寶帶橋等地,他頂著江南地主集團的壓力,辦成了這些事,從此「年穀豐登,吳民總賴,樂利無窮」。

海瑞另一個被人津津樂道的措施是推行一條鞭法。

史學界早有研究,一條鞭法並非張居正首創,早在嘉靖初年,以張璁為首的文官集團就決定推行一條鞭法,但後來多有偏廢。

海瑞之能不亞於張居正

嘉靖十七年,蘇州知府王儀也曾推行一條鞭法,他說:「糧解照田多寡為輕重,凡大小差役,總計其均徭數目,一條鞭征充費雇辦,役累悉除。」可是,推行一條鞭法的官員要面對一個老大難問題——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官吏徇私舞弊,攤派有增無減,縱然上面初衷好,最後也成為民眾的深重負擔。

海瑞新官上任,就把目光對準徭役和各種加派。他頒發《督撫條約》,以雷霆手段促成應天民眾負擔的減輕。史載:隆慶四年,長洲縣徭役銀減了九千六百八十八兩四錢四分零,吳縣減了九千七百五十三兩三錢二分零。

為了照顧無地少地的百姓,海瑞把一條鞭法編銀的比例調整為:田糧佔四分之三,人丁佔四分之一。

此舉又遭到地主階層的抗議,徐階甚至為此寫信問責海瑞。但海瑞畢竟是海瑞,他還是頂著巨大的壓力推行新政策,「從此役無偏累,人始知有種田之利,而城中富室始肯買田,鄉間貧民始不肯輕棄其田矣。」

其實,海瑞自己並不發自內心認同一條鞭法,他盼望「復屯鹽本色以裕邊儲」(《治安疏》),恢復洪武舊制度,這本質上和一條鞭法存在衝突,張居正不重用他,也在於與海瑞政見不合,他曾寫信給海瑞:「三尺之法不行於吳久矣。公驟而矯以繩墨,宜其不堪也,訛言沸騰,聽者惶惑。」這裡就暗諷了海瑞的行政理念不合時宜。

但海瑞又有他識時務的一面,他內心不認為一條鞭法是長久之策,卻肯定了一條鞭法短期內的效用,在興國和應天,他都推行了一條鞭法。

大明神劍——真正的海瑞

3

海瑞的作為觸動了地主階級的利益,他丈清田地、退田於民,結果發現僅僅徐階一家在松江就有至少二十四萬畝田地,原來,徐階借「投獻」為名,與親友大量兼并土地,占田無數,使數萬農民成流民或家奴。

海瑞知道後,當即遣散徐府成千名家奴,並揚言嚴懲徐階的兒子徐璠、徐琨,逼迫徐府退田。海瑞的雷厲風行不僅觸怒所謂濁流,也得罪了清流領袖,要知道,應天府正是盛產清流之地。

史載:

徐階罷相里居,按問其家無少貸。下令飈發凌厲,所司惴惴奉行,豪有力者至竄他郡以避。而奸民多乘機告訐,故家大姓時有被誣負屈者。又裁節郵傳冗費。士大夫出其境率不得供頓,由是怨頗興。

歸納海瑞在幾個地方的舉措,有幾點是一以貫之的。海瑞大大小小的改革,都以農為本、以提高生產效率和維護德治為要務。

他在興國、應天府推行一條鞭法、疏通水利、裁汰冗官冗員、精簡官僚機構,為的都是澄清風氣、發展生產,而海瑞在任內對官僚地主的抑制,圖的並不是一時清譽,而有著經濟與國家穩定的考量。

雖然出身地主階層,海瑞卻深得民心,所至之處,皆有福祉。在農耕社會,海瑞不只是清官,也是能吏。

可惜,海瑞過於得罪鄉紳地主,後者又掌握著應天的輿論機器,在朝廷也多有關係,所以不到一年,海瑞就被罷免。

李贄說:「吾謂欲得扶世,須如海剛峰之憫世,方可真扶世人也。」但終其最後時光,海瑞即便再被起用,他也只是作為一個道德符號、精神象徵,不再被委以重任。

《大明王朝1566》里,嘉靖說海瑞「是大明朝一把神劍」,在史實中,他的確一往無前、披荊斬棘,但他的行事也有過於尖刻的一面。

裁雲斷霧的大明神劍

海瑞推崇嚴刑峻法,他曾激賞明太祖的「剝皮楦草」:

我太祖視民如傷,執《周書》『如保赤子』之義,毫髮侵漁者加慘刑。數十年民得安生樂業,千載一時之盛也。

在斷案時,海瑞過度看重當事雙方的身份和地位,

凡訟之可疑者,與其屈其兄,寧屈其弟;與其屈叔伯,寧屈其侄;與其屈貧民,寧屈富民;與其屈愚直,寧屈刁頑。事在爭產業,與其屈小民,寧屈鄉宦,以救弊也。事在爭言貌,與其屈鄉宦,寧屈小民,以存體也。

這一定程度上折損了斷案的公正性,顯示出海瑞歷史局限的一面。

同時,在明朝商品經濟發展的階段,海瑞仍固守農本位思想,將明太祖的政策奉之為標準,有時也會出現過猶不及的情況。

最後,既然談到海瑞,姑且澄清一個與他有關的謠言。

坊間傳聞:海瑞五歲的女兒接受了一個男僕的糕餅,海瑞憤怒,以男女授受不親來教育女兒,女兒羞愧難當絕食而死。另一說是:海女偷兩斤肉吃,海瑞教育,絕食而死。

其實,此說最早見於明人姚叔祥(又稱姚士麟)的小說《見只編》及沈德符的《萬曆野獲編》。

《見只編》載:「海忠介有五歲女,方啖餌,忠介問餌從誰與?女答曰:僮某。忠介怒曰:女子豈容漫受僮餌?非吾女也,能即餓死,方稱吾女。女即涕泣不飲啖。家人百計進食,卒拒之,七日而死。」

《萬曆野獲編》則說:「(海瑞)女既殺而子亦無,天道或不可盡爽也。」後世周亮工的《書影》、沈振的《萬曆野獲編·補遺卷三》的信源都來自於此。

可海瑞去世時,沈德符只有九歲,與海瑞沒有交集,而《萬曆野獲編》多是士大夫階層的段子,本就真假難辨,即如《世說新語》,調侃解悶可以,當真就需要考證。姚叔祥寫的更只是小說,小說非史書,多虛構之詞。

而在正史上,如《明史》、《明實錄》、《國榷》等史書均無此事記載。若真有此事,它們未必不會記錄,為何?在那個推崇孝道、「女德」到極端的年代,這件事反而是褒義的,像姚叔祥,就是為了體現海瑞的忠貞才如此牽強附會。

一件在當時並不負面的事,事件主人公又非達官貴族、皇室宗親,顯然不需要隱瞞。《明史》《明實錄》《國榷》等皆不記載,恰恰說明此事極有可能是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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