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今生我離不開你

最新 02-12

【原創首發】作者 | 呂志勇（原創作品侵權必究）

2013年的春節，是我活了這麼大，第一次沒有回家過年。

那一年，在中心醫院的病房裡，我和兒子，陪著躺在病床上的我的老婆、孩子的娘，度過了一個飄雪的三十兒。

除夕夜，其實已經不大飄雪了，但我站在窗前，卻寧願天空飄再大的雪，以便轉移我的視線。

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卻也是個感性十足的男人。

說起來這件事，要從廿三的小年說起。

那天上午九點鐘，我正陪著孩子在林州一中為孩子舉行成人禮。我和孩子從教室搬著凳子，有些興奮、有些驕傲地來到操場上。遠遠望去，操場上早已有兩個穿著禮服的男女主持人站在台上。我還心裡想，要是我的孩子也能像這兩個孩子一樣優秀，能站到人前，該多驕傲啊。父母最大的驕傲，其實就是拿孩子的優秀來裝自己的臉面。

忽然電話響了，是我老婆的電話。電話里，一個急促的男人聲音說：「你老婆出事了，快到中心醫院來。」

我當時一聽，怒從心頭起，差點罵出口：騙子真能抓時間，年前也不放過時機。

可我一時想起，老婆正搭人家的車朝這裡趕，會不會真出事了？

醫生並不發怒，和藹地說：「你不要著急，真出事了。但不是要命，你慢慢趕來。」

我當即對兒子說：「快，把凳子交給門崗，你媽媽出事了。」然後父子二人飛一般朝著車跑去。

僅僅行駛了一百米，我就感覺自己的心跳加速。我已經四十多歲，了解自己的脾氣，生怕這時候由於過度擔心再出點事，便當即把電話遞給兒子，命令道：「給你海峰大爺打電話。劉海峰！」因為我知道，我的親兄弟正陪著父母去安陽，估計這會兒回不來。我怕一給他們打電話，他們在路上急，萬一再出點事，天就真的塌了！

電話接通，海峰一聽，當即說：「我正趕往水冶，還沒到東環路，三分鐘到。」

出緊急事的時候，必須找乾脆利落的人。這是我熟知的原則。

果然，當我們父子二人趕到中心醫院的時候，海峰已經挺拔地站在院子里。

當時的院子里，站滿了人，大家都一臉的焦慮和恐懼。

我急步跑著衝進人群中，從X光室跑到CT室胡亂尋找。這時，看到擔架上躺著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可我還是一眼就看清楚了，這是孩子他娘。

她大睜著雙眼，直直地盯著我。我快步走到她面前，握著她的手，說：「我來了，不要怕。」

她看了看我，將右手捏著的「諾基亞」手機塞到我手裡，說：「這是咱的手機。」說完這一句，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我和兒子來來回回推著她拍CT，穿走廊，一項一項檢查過來，她竟然一眼也沒睜開過。

來到搶救室，醫生給她紮上輸液針頭時，她忽然哇哇大吐起來。當時的情況是，毛衣上全部是血，頭髮被剃去半邊，整個臉全部是血，完全看不出本來的面目。當時我就意識到，或許命保不住了！但心存僥倖，覺得她一直是個善良的人，連跟人吵架都不會，老天會保佑的！

我讓孩子拿著衛生紙給他母親接痰，我悄悄地脫下身上的羽絨服，蓋在她的身上。接下來，一項一項的檢查，一趟一趟地跑，我知道，這是在和生命賽跑，我的腿慢半分鐘，或許她就真的離我們而去了。

有她在的每一個日子，嘮叨、埋怨，是她的口頭禪。可此刻，我卻覺得，沒有了這個嘮叨的女人，不行！她是咱家裡的一口人，沒了她，絕對不行！

我去藥房拿葯的時候，兒子悄無聲息地把我的羽絨服給我，等我回來時，我看到，他媽媽身上蓋著的，是他的羽絨服。要知道，孩子一直是特別愛乾淨的，此刻他媽媽已經血肉模糊，隨時都會毀了他的羽絨服！

我回來時，見他穿著單薄的毛衣，當即一把將衣服遞給他，說：「你穿上，別感冒了。」說完又把自己的羽絨服蓋在了老婆身上。那時我覺得，我是鐵打的硬漢，不但扛凍，也必須扛凍！

病情稍微穩定後，醫生讓轉到病房裡，然後悄悄拉我出來，對我說：「脾臟估計得摘除。」我聽到這句話時，腦子裡嗡嗡作響，脾臟是起什麼作用的，一無所知。短暫的慌亂後，我果斷地詢問醫生，脾臟的功能和摘除後的危險。

然後，醫生詳細給我普及了一下醫學知識。那一刻，我明白，人體的器官在正常的時候看似屬於你自己，在關鍵時刻，它們卻是各自為陣，並不受你指揮。

為了保護老婆的命，我堅持作最後的掙扎。當時正值中午，醫生稍微的不配合，都會引起我巨大的震怒，我從檢查的一樓踢著鐵門子踢到三樓。三樓一位女醫生見我逼迫很急，生氣地說：「我們正在緊急化驗，搶救病人。」我大聲地喊：「我是在搶救我家人的命，你如果敢再怠慢，信不信我會從把你從三樓扔下去！」那時真是失去了理智，只覺得，我是在和生命賽跑！

老天垂戀，最終，老婆的脾臟保住了。

在醫院裡的第一天夜裡是最難熬的，一向沾枕頭就睡的我，眼睜睜地看著左腮幫子腫脹得像個氣球的老婆，不知道該說什麼。那時節，她不會開口說話，也不會睜眼看人。可我知道，她最終會醒過來的。因為，我，我的父母，她的兒子，我的兄弟和弟媳，正在盼著她醒過來……

隨後，一天一天，她漸漸恢復，叫我欣慰的是，她的兒子，那個一向愛乾淨的小夥子，竟然端著她的屎尿，一趟又一趟，伺候著，從沒有遮掩口鼻。

年三十兒的晚上，我硬把父母和親人們勸退，堅持我和兒子在醫院裡照顧她。

叫人溫暖的是，醫院裡，專門送來了餃子。還有二哥二嫂，也送來了餃子。

我一向堅強，嘻嘻哈哈地陪著哥嫂吃完了餃子，在兒子面前笑哈哈地刷碗。沒人的時候，我來到衛生間，淚水再也抑制不住，刷刷往下流。回到病房裡，我立刻換上一副笑容，給他們母子倆裝出一副頂樑柱固有的笑臉模樣。

看著窗戶外的停車場，轎車頂上已經落了厚厚一層雪，一片一片的白。聽著遠處近處的鞭炮聲，我跟孩子說：「放炮了，有啥用啊。咱今年不瞧春晚，不也一樣過年！」雖然不知道孩子心裡咋想，要知道我可是一年春晚也沒耽擱過呀！

後半夜，我睡不著，在院子里踱步時，心裡想：只要能回家過年，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初一下午，父母和兄弟一家人都來了，兒子才得以解放。

出院的時候，老婆再次檢查，折了九根肋骨，我笑著說：「多吉利的數字！」然後扭過臉，仰起頭，忍著，不讓淚花滾落。

唯一的一次沒有回家過年，我不想寫，還是忍不住寫了。這是一種記憶，更是一種對蒼天的感激。

來看望我老婆的趙老師，卻在出了醫院門口時滑倒，跌裂了鎖骨。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春暖花開的初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