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煙散儘是天堂
(2010年4月,南京仙林。)
陽春三月,金色的陽光灑在我居住的樓頂小屋。此刻,我正坐在陽台上寫自己第一本散文集的自序,身體慢慢變得溫暖輕柔,可內心卻依然寒冷沉重。
心中的話多得不知從何處說,可落到指尖又都感到無關緊要。
本想把這十多年來在繁忙的新聞采編之餘寫散文的苦水好好倒一倒。可轉念一想,這些實在無需多說,每個寫作者都不會比我少,唯一與大家有些不同的,也許就是我此刻的心情了。
這個話題有些沉重,但卻是無法逃避的客觀存在。
已經有半年多沒有上班了,可能永遠也不會上班了,因為無處不在的疼痛,無時不在的絕望,身體上的,生理上的,心理上的,精神上的。
(一個晚上,為自己的書插了三幅漫畫。)
小時候,只以為像「文革」才有讓人刻骨銘心的疼痛,長大了才知道任何一個時代都有浸透血淚的苦難記憶,都有壓在心頭的夢魘,只是各自的表現方式不同罷了。
毫不掩飾地說,我就是生活在這個時代中時時感到屈辱、孤獨、苦悶、絕望以至於心理快要變態的一個。
很長時間,我生活在一種捆綁中,那捆綁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緊,越來越讓人喘不過氣來,我知道自己再不掙脫這種捆綁,等待我的將是什麼,我又會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來。
每每想到那段壓抑、屈辱的日子,我都想一個人跑到無人的曠野上放聲大哭,或爬到紫金山頂上大喊幾聲。
大約有一年的時間,我出入教堂、寺院,在那裡一坐就是一整天。每當教堂的讚美詩唱起,淚水就止不住地往下流,我發瘋似地看關於佛教和基督教的書籍和古今中外所有涉獵宗教的文章。
無數個失眠的日子,我站在夜空下望著天上時隱時現的星星發獃,渴望自己融進一個永恆的世界,渴望從天上伸下一雙手來,把我從地上拉到另一個世界。
我常問自己,人活著究竟是為什麼?是誰把我帶到這個我本不想來的世界,難道僅僅是父母嗎?人的一生中是否有宿命?世上究竟有沒有一種超乎尋常的力量在操縱著我們?
(沒有一點繪畫基礎,只是在大學當過宣傳委員,就自己捉刀了)
2002年是我在生與死之間痛苦徘徊的一年。這一年,除了向自己、向書本、向日月星辰叩問意義,然後像狗一樣在床上昏睡外,幾乎什麼事也沒幹。我把2002年看成是自己「化蛹成蝶」的一年,是肉體死亡、靈魂涅槃的一年。從這一年開始,我真正放下了生活中原來看重的許多東西,過一種「向死而生」的生活了。
我知道自己現在的許多選擇在常人看來是不可理解的、不可思議的,可在我看來卻再合理、再正常不過了。
曾經看過一首詩,題為「這應該是很平常的事情」,是青年詩人於小韋寫的。詩很短,只有兩句話,一個畫面,可我看了卻想了很久,「一個高個子的人,從樹上摘下果子,遞給矮個兒,然後,他們一路吃著。風吹在他們身後的樹葉上嘩嘩的。」
詩人給我們描述了一個很平常的畫面,在我們的兒時經常看到,可是現代社會,我們已經很少看到這樣一種尋常的景緻了。
這個社會上,還有幾個高個子會心甘情願為矮個子去摘樹上的蘋果呢?實際生活中,往往是高個子命令矮個子摘蘋果,如果矮個子摘蘋果的速度慢了或摘的蘋果不夠數,就被高個子一腳踹開。
中國人最信奉達爾文「適者生存」的進化論,成者為王,敗者為寇。這就是達爾文的理論在中國的活學活用嗎?如果是這樣,人和動物又什麼區別?達爾文的進化論豈不成了人吃人的退化論?
在中國歷史上,無視個體生命尊嚴和價值的現象從不鮮見,許多殘害個體生命的行為就是喊著冠冕堂皇的口號,借著集體主義強大的理念和力量獨霸天下的。
「自己活也讓別人活。」每位當權者在行使自己權力的過程中都應充分考慮每個個體生命的發展,關愛他人的生命意志,尊重他人生命的尊嚴和生命價值。
「風吹著他們身後的樹葉,嘩嘩的。」當人們相互友善時,大自然是那麼的美好,這個世界是如此地令人留戀,那是冥冥之中的萬物之神對人類行為由衷讚許啊!
在現實中,我就是那個時時處處都聽話的矮子,深深體會過被壓制、奴役的痛苦,體會過在一種不公正的環境中被迫做啞巴、做綿羊的滋味,所以我的任何文章都是為那些和我一樣的矮個子而寫的,我永遠看不慣高個子訂出的競賽規則和那張見到奴隸是主子、見到主子是奴隸的彈簧臉。
(不想再有下輩子了。若有,就去當畫家吧!)
為了不受高個子的欺凌,我寧願不吃那個蘋果。或者說,只吃自己種的蘋果。也許我種出來的蘋果又澀又小,樣子非常難看,也許由於沒有適宜的土壤和氣候,種出來的蘋果根本存活不了,但這不要緊,我靠自己的信仰活著,我相信一個有信仰的人是餓不死的,除非有一天他的信仰也死了。
好在我已度過了信仰的彷徨期,度過了肉體恐慌和靈魂吶喊的日日夜夜,從雲層外面來看這個浮華的世界,我相信今後自己不論走到哪裡,身上都有這種絕望之後被拯救的烙印,無論是躺著,還是站著,無論我是張開翅膀,還是垂下翅膀,它都如影相隨地跟著我。
大絕望之後是大自由,大困惑之後是大解脫。在這個世上,也許會有許多東西令我寒冷,令我發抖,但絕不會還有什麼東西令我害怕了,我相信自己的肉體和靈魂都已經被上帝之手撫摸過了,它已有一種特殊的力量,一種全新的形象,即使肉體一無所有,信仰仍能在黑夜裡發光。
人什麼時候真正軟弱了,什麼時候也就真正剛強了。
人什麼時候真正絕望了,什麼時候也就真正超越了。
那成就我命的狂風啊,你盡情地吹吧!
我已走在去天堂的路上。
(選自散文集《迎著命中的狂風》,2003年中國文聯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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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能「爆款」的不只是「震驚」體 也能是那些被你忽略的平常百姓事
※幹掉勒索病毒,我有狠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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