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極之戀》：相濡以沫，不如相念於江湖

最新 02-12

在看《南極之戀》之前，我就已經敲好了副標題「相忘於江湖，不如相濡以沫」。但回來後，重新打開word，刪掉，改為「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最後定定地看著游標閃動，心有所動，悄悄地把「忘」又改成了「念」。

相濡以沫，不如相念於江湖。是了，這就是看完《南極之戀》後我的感覺。

一個穿貂的浮誇婚慶公司小老闆，吳富春（趙又廷飾），英文名Fortune；

一個研究高空物理的高冷女科學家，荊如意（楊子姍飾）。

一個為財富而來，要開拓新業務，目標瞄準茫茫的白雪冰川，有種「人定勝天」的冒失勁兒；

一個為極光而來，她心中不死的嚮往、生命本該的模樣——歐若拉，充滿著對這方天地的敬畏。

因為一架因吳富春趕著日子在南極直播簽約而包機提前出行的飛機，他們的命運開始交集；因為遇上極端惡劣天氣，飛機失事，倖存者只有他們兩個。在南極的人生與絕戀就此展開……

注意！！

以下內容涉及大量劇透

生之維艱

「人們在城市中生活得太久了，他們早已忘卻了對大自然的敬畏。」

在電影一開頭，四名演員就已經坐在飛行在南極上空的飛機上，沒有任何過渡、切換，一下子把你拉入情景。一個與你所處的世界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一身皮草已經把這個土豪形象刻畫了一半，加之他在飛機上滔滔不絕地和兩位完全不care的女科學家一直在講他即將上市的「天長地久」婚慶事業，他要從這世界的盡頭裡挖出金錢的野心和慾望時，吳富春這個人出來了。

荊如意一直嗤之以鼻。

直到飛機突然失事。左右就在幾個轉念間，吳富春從顛簸震蕩墜落中清醒時，他落在了南極的冰面上，幸運的存活了下來。此時聽到了不遠處飛機殘骸中的呼救聲。飛機殘骸已經在冰面上搖搖欲墜，底下是三千米深的南極之海。荊如意被飛機的骸體壓著腿無法移動。他抱著包逃走，第一個念頭就是獨善其身。

然後又回來了，奮力移動鋼板，幫荊如意把腿拔出來。兩人剛逃出機體，飛機就沉入了冰冷的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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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荊如意說著「我們偏離航線很遠，不會有人知道在哪兒」這樣冷靜的判斷甚至是死亡的判決的時候，吳富春只有一腔熱血：「南極怎麼了！南極就不讓人活了？」

幸運之神再次眷顧，他們找到一個廢棄的小站。他把斷了腿的荊如意用旅行箱拖到了這個小木屋。雖然這裡有八百升柴油和140個罐頭，但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科學家出身的荊如意從罐頭的生產日期和產地推算出這個廢棄的小站應該只與中國的極光站只有二十公里，根據柴油的儲存量可以推算出他們只能在此生活75天，而75天南極就進入極晝，「我們就會凍死」。

荊如意在計算著位置和距離

「不就是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嗎？我去找！」吳富春的想法非常簡單。他寧願死在路上。

75天，與死神賽跑。荊如意斷腿卧床，吳富春每日在冰天雪地中步行二十公里尋找生的希望。

有一次在大號時遇上雪崩，差點被深埋。

有一次摔進深深的冰縫。用小鎚子一點一點地，把自己從堵住的縫隙口裡刨出來。

有一次在行走過程中突發雪盲，目不能視物，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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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從冰窟窿里掉進海里，找不到冰面出口窒息昏迷下沉。被躍出海面的企鵝撞醒，跟著游到了水面，渾身冰渣子地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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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難的是，從信心滿滿的「不就是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嗎？我去找！」到日漸消瘦的軀體和日漸加深的沉默。每一日都無功而返，每一日出門都頑強地重新鼓起所剩無幾的生的勇氣和希望，然後讓這一漫長一日把它們全部碾成齏粉。

但是，第二天你還是得重來。

導演回憶其他第一次遠赴南極的時候，「我們也是坐著直升機飛上了中山站，世界盡頭雪白一片，只有鮮紅的這艘船孤獨地停著，這個場景很震撼。後來我去了西南極的長城站，那裡色調是青灰色的，特別蒼茫，給人一種強烈宿命感。」

電影中一次次失敗之後，吳富春在他們的小木屋旁挖了個坑，準備作為長眠之地。兩人並排坐著看向遠方，荊如意不許他放棄，她說，「我喜歡這裡。這是我的歸宿，不是你的。」

愛之彌堅

「吳富春和荊如意是不可能相愛的。」說這句話的是導演本人，然後他覺得把不可能變成可能充滿挑戰。有一句話很糙，但是道理質樸地有那麼點意思，「把一男一女關在一起，日子久了總會出事。」哪裡不會呢，只有彼此，外界自動製造了「唯一」，這是被動下的順理成章。

或許人的生命就是這樣強大，即使生活充滿痛苦，

也能產生愛與溫馨——這是生命延續的必要存在

就像那些被複雜的社會、人際遮掩的看不清楚但實際存在的緣分。

愛有千百種模樣，怎能否定相濡以沫的愛情就不是愛情。天地間茫茫一片真乾淨，只有這對相依為命的青年男女；生命的存續已經如此艱難，每日在絕望中一次次掙扎著求生，那一點點微末的愛的苗頭，是他們無窮無盡的希望。

日久生情，何況是這生死相交的75日。

吳富春有愛的理由，荊如意也有愛的理由，他們愛的有很多，比如吳富春對荊如意的照顧和對責任的擔當，比如荊如意對吳富春的感恩與關鍵時刻可以救命的知識。但是其中有個共通點就是彼此的生命力。吳富春在一次次險難中頑強地生存下來（多虧了他的雜草精神和主人公的幸運），荊如意在脛骨斷裂和壞血病的情況下也一直在頑強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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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幾日信心滿滿的吳富春還對著海豹，

模擬與荊如意的表白：「如意，以後跟我過吧。」

在吳富春摔進冰縫、兩天未歸後，荊如意以為他回不來了，艱難地爬下床，拿起罐頭，邊吃邊哭。又掙扎著爬到了室外的柴油發電機處，試圖將其發動未果後，才帶著絕望割腕自殺。吳富春趕回來的時候她奄奄一息，對他笑笑：「我自己解決不了。」因為冰冷的溫度將她的傷口凍住了。

吳富春在冰縫下的空間尋找出口

吳富春從冰海中生死一線的時候，想的是「我死了，她怎麼辦？」而死裡逃生之後，他一身冰渣子，凍得全身發紫，艱難、僵硬的跋涉回到他們的小木屋，終於轟然倒地。荊如意脫下衣服，為其體貼——是真的體貼。

冰面下隱約是鯨的影子

吳富春墜入海中

他開始聽她說那些天上的事情，說著極光，「有一個傳說，極光是一頭巨鯨掀起了波濤，飛到了天上。還有另一個傳說，歐若拉是死去少女的靈魂變成的。」「我喜歡鯨，唱著好聽的歌，展開長長的鰭，生命就是應該這麼強大的樣子。轟的一聲，飛出大海。」

吳富春和荊如意說，「如意，我們活下去好嗎？」在空氣中拿出彷彿真的存在的戒指，向其求婚。一個一開始最不相信誓言的婚慶公司小老闆，此時發了最誠摯的誓言：「相忘於江湖，不如相濡以沫。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我都會愛著你。無論環境是好是壞，無論是富貴是貧賤，無論是健康還是疾病，無論你剩幾顆牙，無論你將來是不是真變成一個瘸子，荊如意，在這個世界的盡頭，你願意接受吳富春做你的合法丈夫嗎？」然後荊如意哭著說：「我不願意。」

因為75天已經走到盡頭，她要他子孫滿堂大富大貴壽終正寢，她要他最後一次走出這個門之後一定能找到極光站。她要他活著。她給他製作了南極生存手冊，偷偷地把自己脖子上的玉觀音夾在其中。

吳富春背上了行囊離開他們的小木屋。他不知道此行會不會和前75天那樣，但此時無功卻不能再返，他只能一直走，一直走直到遇見生的希望或者迎接死亡。

不能行動的荊如意就在小木屋裡，靜靜地燃盡柴油，把罐頭吃完，然後凍死，或者等來吳富春帶回生的消息。

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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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吳富春在企鵝的指引下幸運地找到了極光站，在救援車趕到小木屋的前一刻，他眼睜睜地看著雪崩將其掩埋。

再醒來時已經是夜晚，他躺在極光站里的病床上，抬眼望向窗外，已是南極的夜，和飛馳的鯨。

他開著車立馬奔向那個他曾經在小木屋旁邊的山頭挖好的坑，荊如意正靜靜地睡在裡面，他抱著她在山上眺望極光。

在看電影之前，我所了解到的信息：

電影改編自導演吳有音創作的長篇小說《南極絕戀》。電影名字改成了《南極之戀》。

在電影拍攝製作之前，導演四赴極地，三次在南極的極晝（其中兩次是以中國南極科考隊員的身份），一次在北極的極夜。

電影共計在南極實景拍攝28天。

電影監製，關錦鵬。

電影音樂，久石讓。

趙又廷在影片開始時很圓潤，到後面肉眼可見地瘦削是真的暴瘦十斤，在拍攝過程中雪盲症也真是出現過。

（其實光是南極實景拍攝這一點，也足以讓我走進電影院了。）

電影是個開放式的結局，荊如意在他的懷中睜開了眼睛。

關於她究竟有沒有死。我大概念叨了一個下午，「我好希望她沒死」，希望導演自私一點，俗氣一點，讓他們歷經險難之後終享人生的長久與安寧。但是晚上的時候想起另一部經典的災難愛情片《泰坦尼克號》。

傑克給了蘿絲兩次生命，一次把她從上流社會的行屍走肉變成了新鮮活潑的少女，一次把生的希望留給她、讓她帶著對他的懷念在過後的幾十年里活得盡興快樂。

愛情走到極致，向死而生。

荊如意或許真的是死去了。化作她愛的極光，那是少女死去的靈魂，也是生命強大的模樣；

而吳富春則真的是活下來。像算命先生說的那樣「大富大貴，子孫滿堂，壽終正寢」，卻不再是以前那個膚淺的土豪，因為有什麼東西深刻進了他的靈魂。

「相濡以沫」的典故出自《莊子·大宗師》，原文為「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莊子善用寓言喻理，後人多將這個典故用在愛情之道，兩個人走入困境，相互舔舐看著感情死去，不如瀟洒放手。其實緊接這句名句其後，莊子的真正意思鮮少被人提及：「與其譽堯而非桀也,不如兩忘而化其道」與其讚譽明君堯而批判暴君桀，不如把他們都忘掉，而當做世間的規律。

愛情與生命的生死，都是世間的規律。相濡以沫的困境終於過去，愛情因此而永生於懷念，也是世間的規律。

1400萬平方公里純、凈、透的土地，適合發誓，適合發生那些你本不相信卻真實存在，接近神跡的事情，如南極的求生和絕戀。

那是「愛你如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