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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晴更助小園幽——宋玉麟《箑緣——食硯齋主人藏扇隨筆》

「箑」字,音同「霎」,扇子的別稱。這個時下已顯生辟的字,彷彿是一道小小的阻礙。然而,解得此字,像是門閂輕落,小園洞開,讀者信步而入,得以進入食硯齋主人苦心經營優遊其間的扇畫天地,領略春色如許。

園中有風雅。

扇面,也稱便面,是傳統中國繪畫的一個分支。摺扇既是隨身之物,文人雅士免不了借之明志詠物記趣,從扇面書畫到扇骨雕琢,無一處不講究,所以又稱「懷袖雅物」。扇面形制特別,面積有限,謀篇著墨也愈顯功力,也易見情趣。正如徐累在前言中述及,扇畫往往產生於「與友好分韻拈毫,酬酢對賞」,所以「見微知著,小中見大,也見得名家真性情」。扇畫因其小巧別緻,特別得到江南文士的喜愛。自明清以來,江南多鴻儒名士、書畫高手,扇畫也是蔚為大觀。全書共薈萃扇面書畫作品百餘幅,一部分承自父親宋文治的珍庋,一部分來自作者本人經年累月專註搜羅,有不少是父子兩代與師友唱和交遊的見證。內容自明清至當代,書法諸體,水墨山水花翎人物,均有涉及,名家傑構,應接不暇。其中有一米多長的陸儼少特大扇面,也有96歲高齡的陳佩秋專為「玉麟世侄」所繪的山水成扇。全書印製精美,書畫筆觸如生,借一書而得窺扇畫紛紜,印證江左風雅。

園中有溫度。

與每組扇面相對應著,作者在札記中將收藏原委、藝術價值、書畫家背景、逸聞佚事一一道來。有其清如水的君子交遊,有個性迥異的名士意趣,有不流時俗的藝術風骨,也有著時代變遷下的個人境遇離合……全由作者水深流靜地淡淡寫來,不多點評,更不煽情,筆底自有波瀾,讀之令人動容。如「富於筆墨窮於命」的書畫大家蒲華,「經常孑然一身,攜畫筆一枝,行走於滬寧、滬杭之間」;因著「寶劍當贈與烈士之意」,吳白匋晚年將自己珍藏的「明人泥金扇冊」 18件傾囊相贈摯友宋文治;來楚生為在「文革」中被打瞎一眼的周煉霞治印一方,曰「一目了然」;唐雲家中紫砂壺、硯石等玩意兒堆得滿床滿室,每日搬運樂此不疲;常戲稱「寧可吃死,不做餓死鬼」的美食家徐子鶴,終在飽食一餐螃蟹後溘然長逝……一張張扇面背後,也是一個個具體可感的人物小傳,更何況身處父子兩代丹青高手雲集的「朋友圈」,作者往往是事件的親歷者,這使得他的文字有著正史上讀不到的細節、溫度和關切。

園中有執念。

作者多年從事中國畫創作、收藏、鑒賞,執著於傳統書畫藝術的實踐傳承,他似乎對扇面有著特殊的喜愛,也曾出有《玉麟畫扇》。讀者在書中也不難看出,他的收藏和研究也深刻影響著的他的筆墨淵源、創作主張和藝術追求。他借扇畫以小喻大,向傳統致敬,向傳統的中國文化精神致敬。他為藏品著書立傳,收之藏之,並不專美於一室一人,而是示之賞之,化育於眾,向讀者傳遞著我們這個民族曾經有過的筆墨風雅、修養懷抱。這種執念,如雅樂之錚錚,如溪水之淙淙,縈迴在字里畫間。他知識宏富、點評精到,文字卻篤實不事雕琢、簡煉清逸—— 「崖石多空勾,並用淺赭略襯其暗部,以呈圓渾之態。前有秋樹二株,一棵以介字點出紅葉」 ,非畫中高手,何來如此的評;「二三流的名頭,不一定就是二三流的水平」,顯示出的是輕虛名務實質的藝術眼光;「得之淡然,失之坦然,收藏無止境」,表達的則是「閱盡千帆皆不是」的追求和胸襟了。宋玉麟先生這份可貴的執念,便是芸芸如我輩能得見這本書、得以領略這扇面小園如許春色的福緣了。或許能借之回顧所來徑,在紛繁嘈雜的當代生活中安放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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