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公公（五）青海的那些花兒

懷念公公（五）

青海的那些花兒

七月底，所有的孩子放假以後，我們準備開始籌劃已久的青海蘭州自駕之旅。兄弟姐妹四人，女婿兒媳，里外七個孫子，一個都不能少，加上陪同出遊的幾個兄弟，一行二十餘人，一大一小兩輛車，浩浩蕩蕩，準備開拔。

臨行前，我們在老家的院子里舉行了簡短而隆重的啟程儀式，包括大董在內，我們都整整齊齊地在台階上分層站好，公司的張總給我們送上了隆重致辭和代表平安如意的平安果，攝影師也及時拍下了這份難得的團圓和幸福。公公開心地笑著，摸摸這個孫子的頭，牽牽那個孫子的手，笑得嘴巴都合不攏。

因為擔心公公的身體，加上大董中午還有重要的工作，當然還有一個很有意義的理由，那天是西蘭高鐵開通的第一天，我們都開玩笑說，讓公公去檢閱一下中國高鐵的快速發展，所以早餐後除了大董和公公以外，其他的大大小小全都擠擠鬧鬧地擠上了車，一路向西而去……

整日被「囚禁」在校園裡的孩子們，就像一隻只掙出牢籠的小鳥，開心到幾乎要瘋掉了！前後兩輛車上，通過微信群在激情「PK」，一會唱歌，一會講故事，一會英語問答，一會腦筋急轉彎，唱起來同聲合唱，七腔八調，喊起來聲嘶力竭，高喊低和，孩子們盡情發泄著平日鬱積胸中的濁氣，大人們也跟著前仰後合……

七月底的甘青一線，風景也是絕美的，路兩旁是一排排高大蒼翠的楊樹或者槐樹，樹後面是一畦一畦整齊碧綠的田地，間或有金黃或者粉紅的葯田，或者一排排紅瓦白牆的村莊。青山在不遠處綠肥紅瘦，大地在山腳下寬展潤沃，或長或短的隧道在孩子們的驚呼聲中一個一個被甩到了身後，汽車過處，灑下了一路歡歌笑語……

此刻，公公正坐在老家的院子里，眼睛盯著手機屏幕，忘情地笑著，同步分享著我們的開心和快樂……

下午我們順利到達蘭州，大董陪著公公乘坐西蘭高鐵首列列車也抵達蘭州，與我們順利會師。

蘭州的早晨是涼快愜意的，時間剛過六點，陪著從不睡懶覺的小小董走出所住的大樓時，公公已經在院子里了。我們所住的酒店是一個花園式的酒店，院子里廊橋湖山應有盡有，高大的樹，粼粼的湖，都在晨曦中沐浴著。湖邊有條蜿蜒的小徑，時而隱在濃蔭下，時而藏在花叢中，時而匿在假山後，雖然很短卻也風光無限。湖邊有幾處極具匠心之處，是古老的長春藤搭起來的一條長長的綠廊，虯曲的根深深地扎入地面，蜿蜒的枝幹緊緊地攀附在水泥欄杆上，枝葉漫披著，連兩側的欄杆之間都沒有多少縫隙了，頭頂就更不用說了，所有的枝幹葉子都努力向上向前，與對面那棵藤的枝葉緊緊地握在一起，繁密的葉子密密扎扎籠在頭頂，成了一條名副其實的綠色走廊。明媚的晨光穿透濃蔭，斑駁的光點灑在地上閃閃發光，藤間有各種的鳥兒隨意唱和著，嘰嘰喳喳，熱鬧非凡。公公極愛植物，特別喜歡爬藤類的，他一邊走著，一邊看著摸著那些枝葉，一邊感嘆著。孩子雀躍在前，老人閑步在後，在這天然的綠廊里，我的眼中突然盈滿了熱淚，人到中年的感慨如此直觀地呈現在眼前，那一刻，我寧願，時光就這樣停住……

吃完了熱騰騰的蘭州拉麵，我們陪著公公去黃河邊。公公狀態很好，帶著藍色的棒球帽，穿著藍色的T恤衫，周圍兒女簇擁，身前身後都是孫子們蹦跳的身影，幸福和滿足毫不掩飾地寫在了公公的臉上。沿著黃河邊一路向前，公公堅持步行，邊走邊看，興趣盎然。在蘭州著名的鐵橋邊，公公興緻勃勃地要與大家合影，我們把他圍在中間，拍了合影，他站在那裡沒動，輪番招呼孩子們與他合影，身後的那座鐵橋就像一個巨人，在陽光下溫情地看著這幸福的一家人……

因為怕引起公公和大家的傷感，在蘭州著名的黃河母親雕像前，我們拍了一張合影，就匆匆地踏上了去西寧的路程……

去青海湖那條天，天氣非常好。出了西寧城，路邊的田野也是綠得逼人的眼，時不時出現的一片一片金黃的菜花鑲嵌在綠色的地毯上，真是一副絕美的畫卷啊！越是靠近青海湖，路邊的菜花越多，遠處是碧藍的天空和青黛的山巒，近處是一望無際的金黃色的花海，簡單純凈，色彩鮮明，一股磅礴的力量撲面而來……

車行向前，那夢幻般的青海湖就呈現在遠方的視線里了，最初的感受就是那麼廣闊那麼湛藍，彷彿一塊晶瑩剔透的藍色寶石鑲嵌在黃綠相間的高原上，藍的純凈，藍的深湛，藍的安靜而舒展……

面對美景的時候，人往往是詞窮的。記得有詩歌這樣寫道：「青海湖只欠一滴眼淚，就該滿得溢出來了」，真的是添一分太濃，減一分太淡；還有詩人深情地寫道：「我一生的第一次憂傷是因為失戀，最後一次憂傷，是因為青海湖，如果問我什麼比失戀更失落，只能是你了，我遲到的風景！」青海湖的美，就足以成為所有人的失落，所有人最後的憂傷、末日的輝煌和來世的情人！

面對著令人驚艷的青海湖，公公也是嘖嘆有聲，在大家的陪伴著下，他也站在船舷邊，興緻勃勃地與我們拍照合影。湛藍的湖水，碧藍的天空，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到西寧的第二天，是農曆六月十九，是公公七十五歲的生日。吃完早飯，我們一行人前往塔爾寺，去為父親祈福。巍峨的塔爾寺，神秘的活佛，潔白的哈達，虔誠的一家人。在酥油燈的昏光里，我拜倒在佛像前，久久不願起來，我一遍一遍地轉動著經筒，虔誠地祈求佛祖，祈求公公病情能有所好轉，祈求我的親人健康平安！

那天晚上，在西寧一個很有民族特色的酒店裡，我們為公公舉行了簡樸而隆重的生日宴會。伴隨著青海花兒悠揚的歌聲，我們一次次舉起酒杯，為公公祝壽。孩子們也爭先恐後，為爺爺表演節目，送上祝福！帶著生日帽的公公笑得很開心，他坐在那裡接受著兒女孫輩的祝福，雖然沒有喝酒，也被深深沉醉……

回酒店的路上，孩子們一路高歌著「生日快樂」歌，唱完漢語版，又唱英文版，公公坐在車上那個首長席上，樂得一路呵呵直笑。看公公很開心，我給孩子們提議，「你們給爺爺唱了那麼多遍生日歌，必須讓爺爺給你們說聲謝謝，有個條件是：用英語說！」大家一聽這個提議，都高興得叫好。小董絕對算得上一個很接地氣的老師，他給爺爺教的是「三克（方言讀kei）油」，爺爺一下子就記住了。於是，車上的小孩子一起一遍一遍地大聲說「祝爺爺生日快樂！」爺爺也非常配合得一遍一遍地說著「三克油」，笑聲、嬉鬧聲一聲比一聲高，衝出車窗，沖向高原的夜空……

遺憾的是，那天晚上公公一宿都沒有睡好，第二天早上，他覺得身體很不適。大董因為公務已經先行離開，我們緊急商量，決定放棄後面的旅程即刻返程……

起初我們以為公公是單純的高原反應，離開高原應該會好一些。可是躺在車子後排的公公一聲重似一聲的呻吟讓我們預感情況不好，車行至榆中的時候，我們選擇臨時入住酒店讓公公好好休息。但是，經過了近十八個小時的卧床休息，公公的病情不但沒有緩解，反而更加嚴重，胸悶氣短外加水米不進！我們果斷地選擇部分人照顧著孩子們乘車回家，部分人乘高鐵護送公公回家……

回家的當天下午，公公就因為心包積液而實施了手術……

快樂總是那麼短暫，傷痛總是猝不及防，我知道，公公的病情在一天天加重……

生日那天晚上，公公說的那句「三克油」還保存在小董的手機里，那衝出窗外的快樂笑聲還回蕩在耳際，青海湖邊金黃的菜花還彷彿在眼前，可是，那個開心的爺爺到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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