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敦刻爾克沒有英雄

敦刻爾克沒有英雄

文/陳典

我總是著迷於時間

著迷於時間的主觀性

——克里斯托弗·諾蘭

時間在諾蘭作品中有著無可比擬的力量以及重要意義。在其新作《敦刻爾克》中,分秒必爭的時間更是成為電影最重要的主題。諾蘭把一個完整的故事分攤在三個時空中穿梭著進行。陸、海、空三個場景,電影使用著不一樣的時間跨度把故事呈現在了觀眾們面前——陸地與沙灘上是一周,海上的民船是一天,而空中的戰鬥機內則為一小時。一周,一天,一小時,三條敘事線,逃亡的年輕士兵,防護堤上的軍官,「月光石」號救援船的民眾和戰鬥機上的飛行員,四組人物平行剪輯。

影片講述的是二戰期間英法聯軍著名的「敦刻爾克大撤退」。這是諾蘭在記憶雜亂、失眠症、超級英雄、盜夢以及黑洞等這些超現實概念後,第一次涉足基於史實而非虛構題材的電影。敦刻爾克已經成為歷史名詞,40萬英法聯軍最後成功撤出了33萬人,這次大撤退某種程度上挽救了歐洲,保留了二戰西線的火種,某種程度上拯救了英國與法國。作為歷史上最著名的一場雖敗猶榮的大勝利的戰役,「敦刻爾克大撤退」的「台前幕後」,足以稱得上是精彩紛呈。談判桌上的國家博弈尚未偃旗息鼓,33萬人面對亂世浮沉又能生出多少情仇愛恨。跌宕起伏的故事俯拾皆是,然而諾蘭只在107分鐘里用四組人物說了同一個主題:個體的生存選擇。這種關懷也能在選角中看出,無論是在陸地上等待救援的士兵,還是救援船上英雄般的平民百姓,抑或是指揮從容淡定的軍官,飾演者都只是毫無名氣的演員。諾蘭執意如此的原因,不僅是刻意和個人英雄主義保持距離,更是希望盡量還原史實,畢竟當時參軍的大多數都只是第一次上戰場的年輕小夥子。無情的戰爭不會認出他們其中的某一張特殊臉譜,命運終究是殘酷的。

電影的開頭是幾個英國士兵在破敗的街道上撿到德軍撒的傳單,傳單上清晰表明40萬英法聯軍已經被德軍圍逼在法國北部的狹小地帶,只剩下敦刻爾克的小港可做海上退路。接著這幾個士兵就遭到德軍襲擊,一路逃竄跑向正在緊急撤兵的碼頭。導演並沒有採用層層鋪墊將故事以及人物烘托得更為飽滿的方式開場。作為一個大家耳熟能詳的歷史故事來說,這樣的開頭無疑是短小精悍直截了當到讓人驚訝。同大多數戰爭片不同的是,整部電影幾乎沒有出現敵人的身影,除了片末英國飛行員燒毀飛機被德軍俘虜的時候可以看到幾個模糊的德軍身影以外,全片沒有德軍出現。諾蘭把調動全片緊張氣氛的關鍵因素「敵軍」放在了銀幕之外,安插在了觀眾自己心裡。我們隨時能感受到敵人在這裡,在那裡,在水下,在沙丘後,在天上。這種被隔離、看不到希望的驚悚讓《敦刻爾克》在同類型電影中獨樹一幟。諾蘭的御用配樂師漢斯·季默同時也使用著弦樂營造出非旋律性的快速節奏,貫穿電影始終,再次加深觀眾們如坐針氈的感覺。空軍在竭力奮鬥,海上的船隻冒死營救,海岸上的士兵緊張彷徨。音樂響徹始終,用大量的銅號音效帶著緊湊的情緒。在電影的大部分時間裡,旋律性配樂的缺失顯得是那麼的明顯,這使得當僅有的幾次旋律出現時觀眾們更容易被配樂帶動情緒,更容易為勝利而喜悅,更容易為倖存而感動。

整部電影都像高潮戲,敘事的節奏給人的感覺非常快,每條敘事線都在爭分奪秒,給人一種從頭到尾狂飆的速度。諾蘭其實一直在用各種敘事技巧來加強故事的緊迫感,從大的一周一天一小時,到每條敘事線內部的設置。一周那條線里利用了退潮漲潮,等6個小時的漲潮,才能等來救援的船;一天那條線里,設置了一個顫抖的士兵和一個受重傷的男孩,返不返航都使得人物身陷道德困境;一小時的那條線里,湯姆·哈迪的飛機一直在計算剩餘油量,戰鬥機里的燃油量越來越少,面臨墜機是隨時可能發生的事。這三個不同的角度是以一種環狀結構出現在觀眾面前,而且不斷重複。這種設置不僅讓觀眾能夠從各個角度去體會這個觸目驚心的歷史事件,更重要的是漸進地給觀眾帶來步步緊逼的窒息節奏。秒錶的嘀答聲在電影中絕大部分時間裡依然存在,但是在每一個敘事角度中嘀答作響的音效節奏卻不盡相同。陸、海、空由慢變快,周而復始,營造著緊張氛圍的同時,更讓我們一點點陷入故事情節其中。從敘事技巧到聲效和配樂以及令人措手不及的場景變換,整部電影都是在為這種速度感服務。小說家米蘭昆德拉說過「速度是出神的形式」,在這部電影中這一說法體現得淋漓盡致。

對於將近兩個小時的電影而言,一般的劇本長度大概會在100頁以上,但《敦刻爾克》的劇本卻只有76頁,這裡面很大的原因就是寥寥無幾的對白。這雖然降低了電影塑造角色的能力,卻讓觀眾們更容易關注以畫面表達的這個故事。而使用70mm膠片拍攝的畫面,無論是靜止畫面的構圖,還是偏黃的色調,都可以說是完美無瑕的。即使如此,一些人物形象仍然能夠深留觀眾心中,比如那位掌舵的老船長道森。這位英國紳士被賦予了「舍小家為大家」的美好品德,他的大兒子是空軍,參軍3個月就犧牲了。在敦刻爾克大撤退任務幾天後,英國政府開始徵用民用漁船,去敦刻爾克解救更多的士兵。而月光石船長不想自己的船被徵用,他想要自己去拯救被困士兵,於是私自出航。他的兒子和小幫手也跟隨而去。船開出海後,遇到了一艘被擊沉的英軍飛機,殘骸上面坐著英國「懦夫」士兵。「懦夫」士兵被救上來以後,讓船返航,不要再去人間煉獄般的敦刻爾克。而船長當然不同意,堅決要去解救更多的士兵,於是「懦夫」士兵和船長,開始從口角爭執,延伸到了肢體衝突。很不幸,在衝突中,小幫手被不小心推倒並撞到頭部,隨後重傷身亡。可船長依然沒有選擇掉頭,決然奔赴海岸,儘可能地拯救被困士兵。雖然太過極端,家國情懷正是在這危急時刻得到了最大的展現。

丘吉爾希望能回來3萬人,但現實是停留在這兒的有40萬人。希望則來源於海上的平民船隻,也是整部電影最令人感動的一個大高潮。援救自己國人從來都不僅是政府職責,當民族有所危難,每一個普通人,哪怕沒有槍支,依然可以義無反顧的成為戰士。苦戰士兵們所有積攢的焦慮在這一刻集體迸發成無邊無際的歡呼聲,感謝的是仍然被記得和珍重,讚歎的是每一個平凡人團結起來組成的巨大奇蹟。焦慮的一周,期待的一天,緊迫的一小時匯聚在同一個節點,在各方面的共同努力下完成的任務足夠載入史冊,留給後人瞻仰。

在影片最後,主角和炮兵上火車回軍營報到前,英國民眾在兩旁,像歡迎英雄般歡迎士兵成功撤回,遞上食物,水,毛毯。其中就有一位老人,從頭到尾沒有抬頭,只是一個勁地遞毛毯。最後,這位老人伸手去摸了摸主角的臉。很傷感,很複雜。炮兵上到火車的時候,流下了淚,因為他羞愧地覺得,老人不願意抬頭,是不願意看到他們。因為這次撤退,根本就不是勝利。觀眾能夠看清這位老人其實是雙目失明的,但是炮兵卻誤會了老人的舉動,認為大家拿他們當沒出息的逃兵,認為要接受大家的冷嘲熱諷了。可真相是老人即便是失明了,也想第一時間迎接這些遠征回家的孩子,為他們送上毛毯;在那樣動蕩不安的年代,在英國人的心裡,這些士兵不是回來保命,而是回來保護他們。這樣小中見大的刻畫,諾蘭縝密的心思可見一斑。

回家的戰士們從報紙上看來的捷訊是丘吉爾的演講:「我們將戰鬥到底。我們將在法國作戰,我們將在海上和大洋中作戰,我們將具有愈來愈大的信心和愈來愈強的力量在空中作戰;我們將不惜任何代價保衛我們的島嶼。我們將在海灘上作戰;我們將在敵人登陸地點作戰;我們將在田野和街頭作戰;我們將在山區作戰:我們決不投降。即使這個島嶼或它的大部分被征服並陷入飢餓之中,這是我一分鐘也沒有相信過的,我們在海外的帝國臣民仍要在英國艦隊的武裝保護之下,繼續戰鬥,直到新世界在上帝認為適當的時候用它全部的力量和能力,來拯救和解放這箇舊世界。」

這段話陳述時,鏡頭不斷轉到海灘,轉到登陸點,轉到島嶼和所有的地點,轉到所有犧牲與生還的角色,轉到大海。不去塑造或拔高他們的形象光輝,也不去否定這段歷史的驚險特殊,這就是諾蘭的《敦刻爾克》。

作者簡介:Christopher Johnathan James Nolan),英國導演、編劇、攝影師及製片人。1970年7月30日出生於倫敦。1996年,諾蘭拍攝了首部故事片《追隨》,在舊金山電影節上放映並受到關注。2000年,諾蘭憑《記憶碎片》獲得奧斯卡和金球獎最佳原創劇本提名。2010年,憑《盜夢空間》獲得金球獎最佳導演及最佳原創劇本提名。其作品還包括:《白夜追兇》《致命魔術》《蝙蝠俠:開戰時刻》《黑暗騎士》《黑暗騎士崛起》等。在數字和3D橫行於世的當下,諾蘭堅守膠片創作,熱衷用道具、模型拍攝實景效果,並藉由IMAX攝影機實拍,為觀眾帶來更恢弘的視覺衝擊力。以形式詭譎的敘事手法和深藏藝術修養的視覺風格創作出眾多經典之作。

END

轉載自《國科大》雜誌2017年第6期

文字 :陳 典

美編 :張茂傳

校對 :張茂傳

責任編輯 : 余 歡

【作者系國科大記者團成員】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科苑學子 的精彩文章:

走進神農架的科考「特戰隊」

TAG:科苑學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