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李瓶兒終於病了
應伯爵請西門慶去遊玩的，是一個內相的花園，內相也就是太監。明朝太監都聚斂了大量的錢財，在很多地方都建了花園宅子，這座也是。不過為什麼私人的宅子對外營業了，這個不得而知，可能是內相的手頭也緊了，也可能是這位是前朝的內相了，他死之後，兒孫們經營不善，最後家道中落，只能開放園子，收點票錢，維持生活。這種私人的園子改公園的在歷史上也有不少，比較著名的是沈園，就是陸遊和唐琬多年後重逢，留下千古絕唱「釵頭鳳」的地方。
這裡應伯爵帶著西門慶還有常峙節來遊園，肯定不會有如此的風雅和凄美。不過這幾位也行酒令來著，說不好的要說笑話，應伯爵就是那個說笑話的，不過他這個笑話今天有點兒與眾不同。第一個笑話：「一個秀才進京，泊船在揚子江。到了晚上，跟艄公說：『泊別處罷，這裡有賊。』艄公問：『怎的便見得有賊？』秀才說：『你看那碑上寫的不是江心賊？』艄公笑道：『那是江心賦，您看差了？』秀才說：『賦是賦，有些賊樣子。』」這說誰呢？西門慶就坐那了。
第二個笑話：「孔夫子西狩，看見一頭麒麟，沒抓到，在家裡不高興。弟子恐怕他氣大傷身，就找了個牛，滿身掛了銅錢，跟孔聖人說這就是麒麟。孔子一看就識破了，說：『這分明是有錢的牛，怎麼能當麒麟！』」要了命了，還是一個落腳點，損的人都是西門慶這樣的。
西門慶坐著，這個彆扭啊。應伯爵也自己玩命抽自己嘴巴子，趕緊跪下給西門慶道歉。其實我覺得這是應伯爵內心深處的一種心理狀態的外在反應。因為西門慶不肯再借給黃智和李四錢去進行政府採購的業務，應伯爵也就得不到那邊的好處，雖然表面不敢發作，但是內心深處對西門慶有所不滿。要是平時，他頭腦清醒，還能遮著蓋著，表現不出來。這一喝酒，大腦被酒精麻醉，有點不受控制，一些個話就流出來了。還好他喝得不多，否則可能會指著西門慶鼻子開罵也未可知。
不過就這個已經把應伯爵嚇個半死了，這要真把西門慶惹翻了臉，後面飯轍都成問題。只不過西門慶這會兒腦子也沒在這兒，沒跟他計較。因為西門慶這裡也出事兒了，他兒子出了點小問題。
西門慶這個兒子，雖然他自己覺得生下來就給自己帶來了官運，所以給孩子起名兒叫作官哥兒。但是這個孩子還是有點先天不足，怕生人、怕響動，什麼都怕，所以總出問題。這回，西門慶這裡來了個篦頭的，那會兒人都留髮髻，頭髮都長，一般沒有剃頭的。但是由於頭髮太多，那會兒洗頭又不方便，不能經常洗，頭髮可能會比較癢，比較熱，就需要有專門的匠人用篦子去給他篦，頭皮會比較舒服一點兒。
篦頭的篦子
給西門慶篦頭這位姓周，手藝不錯。西門慶一看，就讓他往後面去給他兒子剃個頭，小孩的頭髮還是要收拾的。不過這位周師傅到了後面，給這孩子沒剃幾下，這孩子就不幹了，又哭又鬧，把個周師傅嚇傻了。其實我小時候也不願意剃頭，一讓剃頭就覺得是個小劫數，特別抵觸。可是也沒想這個孩子似的嚇成這樣，還是這個孩子有點問題。
後來，潘金蓮跟陳敬濟功敗垂成那次，就是李瓶兒抱著官哥兒過來，驚散一對野鴛鴦。潘金蓮腦子快，直接跟李瓶兒說陳姐夫送汗巾子來了，把這事兒遮過去了。然後李瓶兒讓迎春拿骨牌來，跟潘金蓮抹骨牌。孩子就放在芭蕉下陰涼處，弄個小枕頭，讓他躺著玩耍。
這個時候出事兒了，李瓶兒讓孟玉樓叫過去說點事兒，孩子可就留給潘金蓮了。這時候陳敬濟又得了空了，有道是時間就像海綿里的水，只要是擠，總會有的。他就要抓緊點滴時間，要和潘金蓮完成心愿。李瓶兒不放心孩子，說幾句話就匆匆下來。果然，一隻貓跑過來，在孩子身邊轉悠，這孩子是真給嚇著了，連哭帶嚎。潘金蓮也聽見了，趕緊從山洞裡跑出來。貓跑了，孩子可就沒魂兒了。這個孩子最後沒有了，就是從這兒埋下的禍根兒，不但就沒有正式好起來，而且還啟發了潘金蓮的靈感，給了她操作規範，這孩子在劫難逃。
這孩子哭鬧不止，西門慶也沒辦法，只能找來王姑子起經，就是通過佛教的辦法給孩子祈禱平安。其實就是給了王姑子借佛菩薩的名義騙吃騙喝提供了機會而已。孩子沒見好，李瓶兒又病了。
她得的是婦科病，用李瓶兒自己的話說就是「時常有些血水淋得慌，身上只是不凈。早晨看鏡子，兀那臉皮通黃了，飲食也不想，走動卻似閃肭了腿的一般。」病由心生，這個也應該跟總是讓潘金蓮擠兌，吳月娘有時候也對她不滿，造成的心理負擔有關係。
西門慶理會不到這個，就讓書童兒把任醫官請來，這位任大夫來了之後，一番望聞問切。然後跟西門慶說「跟您說，我保證您夫人沒事。要是一般人，形神粗鹵，氣血強旺，可以隨意下點兒葯，就用錯了點，他身強力壯的也不要緊。如您這樣大戶人家，夫人這樣柔弱的形軀，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差池！正是葯差指下，延禍四肢。以此望、聞、問、切，一件兒少不得的。前日，王吏部的夫人也有些病症，看來卻與夫人相似。學生診了脈，問了病源，看了氣色，心下就明白了。到家查了古方，結合自己的意見，把那熱者涼之，虛者補之，停停當當，不到三四劑葯兒，登時好了。那吏部公特別感謝我，不論尺頭銀兩，加倍送來。那夫人又有自己給的謝禮，吏部公又送學生一個匾兒，鼓樂喧天，送到我這兒。匾上寫著『儒醫神術』四個大字。近日，也有幾個朋友來看，說道寫的是什麼顏體，一個個飛得起的。主要是學生幼年曾念過書，因為家道中落，這才學的醫。真正應得起那『儒醫』兩個字，真是說著了……」
這段情節挺喜劇的，人家等著問病情呢，這位大夫聊起來沒邊了，跑題跑出去多遠。西門慶真沒轍了，趕緊攔回來：「您趕緊看病開方子吧，到時候多給您謝禮。」那位任大夫還沒完：「給您看病我是義務勞動，學雷鋒獻愛心，不敢要您的錢，連藥材的本錢我都不要。」西門慶說你還是要吧，趕緊開藥是真的。任大夫說您既然心這麼誠，您也送我塊匾得了。西門慶說行，心說我這著急呢，你還沒完沒了。
這樣，這位大夫這才說病情的事情，要不是西門慶緊攔著，這位能白話到今天晚上，到時候說不定忘了自己幹什麼來的了。《金瓶梅》刻畫人物的功力真不一般，世間百態，什麼人物都有，絕沒有千人一面。
這任大夫看了病，開了方子，西門慶給了一兩銀子。前面說不要錢，這會兒也沒推辭，直接收了，漂亮話是用來說的，不是用來做的。那麼這位大夫醫術如何，反正李瓶兒這個病座下了，就一直沒再好起來，最後也是死在這個病因上，您就說這大夫，能算好嗎？
不過西門慶暫時顧不了這個了，來保從東京汴梁回來，又有大事兒了。什麼事兒？咱們下回再說。
TAG:天權國學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