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三十歲這一年：老楊
終於開始提筆寫老楊了，我有些忐忑，不知道會寫成什麼樣……
老楊出生在北方的一個農村，父親是文盲，母親算是高材生，當年要去進京深造，卻被未婚夫給攔了下來。我這個爺爺是自私的，他怕奶奶一去不回。
老楊是村子裡第一個大學生，對於大字不識一個的爺爺來說，能培養出這麼優秀的大學生，多驕傲啊！
那個年代的大學生還是很珍貴的，況且是村子裡第一個，這讓爺爺多少有些飄飄然，以至於後來加上鄰里鄉親的閑言細語，爺爺在老楊和我母親訂婚後卻突然極力反對，只因這個兒媳婦是農村戶口。這點上我得感謝老楊的堅定，不然也就沒有我了。
老楊讀的是師範，大學專業是化學，畢業後去我們那一所高中教書，一教就是一輩子。
戲劇性的是，他入校不久，校長對他說，學校更缺英語老師，就這樣，老楊教了八年英語。直到後來，學生去找校領導，強烈要求換老楊給他們講化學，他才教回老本行。
在教師這個職業上的成就，老楊一直都是我的自豪。他在很年輕的時候就被聘為高級教師，在教學方面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而且知識體系完整。
一堂課要講授的內容甚至是應對高考需要延伸擴展的內容，都在他腦子裡。不看教科書，也不翻課件，就幾根粉筆，一塊黑板，整堂課一氣呵成的節奏，這在我以往見過的老師當中是少有的。
老楊喜歡看書，我很小的時候就見到家裡書櫃擺的滿滿，除了化學、英語、歷史外，書櫃還擺著很多日語書籍，這是老楊的興趣愛好，我猜可能是他當英語老師那會兒有了二外的興趣，總之，日語是他自學的。
有時候周末，他會很認真的拿著本日語書，讓我們三個坐好，然後他就哇啦哇啦的朗誦一段。那個時光是很享受的，母親聽得很是崇拜，我就調皮了，心裡默默念著，然後突然蹦出兩句給他配音，我這一搗亂，老楊也被逗笑了。
大概在我上初中時，老楊開始研究中醫，跟著他們學校一個老中醫經常學習交流。他說等他退休的時候，就應該會懂得比較多了，如果有人探討請教，他也不至於誤導人家。
我那時候問他為什麼要學中醫，他說我們整個家族裡面有當老師的，但是沒有當醫生的，人都會老，不論是心靈還是身體，都需要個老師。
老楊不僅悟性極高，也聰明好學，我曾鼓勵他去讀研究生，可老楊說，他先賺錢供我和妹妹讀書，以後再去讀研也不遲。
因為老楊的努力、母親的勤勞，我和妹妹從小就生活在衣食無憂的環境里，儘管條件不差，可也不算是蜜罐里長大。
老楊和我母親的角色分配的很好，不管什麼時候，慈父嚴母也好，慈母嚴父也罷，總之對孩子會疼愛但不會寵溺。若孩子犯錯了，他們倆其中一個教育責罰，另外一個絕不袒護，兩個人永遠在一條戰線上。
關於老楊怎麼教育孩子的，我會在以後去寫，故事很多。
老楊和我母親這一輩子從沒吵過架，鍋碗瓢盆交響曲那是別人家的硝煙，我從小到大都沒經歷過。不僅如此，他對感情還很浪漫細膩，這一點上，我母親反而比較粗線條。
他們倆結婚十周年紀念日那天，老楊下班後從學校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商場和菜市場，給母親買了禮物，又回家親自做了一桌子好吃的，結果我和妹妹陪著他等到晚上七點多，也不見母親的蹤影。
後來母親打電話說臨時去看望姨姥（母親的小姨），那是另外一個城市，老楊沒提十周年的事，只關心的說讓母親注意安全，代他問候姨姥。忘記了唯一的十周年，那大概是母親這輩子最遺憾的事情之一了。
老楊對母親的深情，我們從小就看在眼裡。以至於他離開後這麼多年，母親對他仍舊念念不忘。即便奶奶說出「眼珠子都沒了，還要眼眶有什麼用」那麼狠的話，母親依然記掛奶奶。每年接奶奶來家裡住，奶奶都不肯，母親就帶著我們主動回去看望她和爺爺。
我有時候在想，一個男人要優秀到什麼地步，才可以讓一個女人不問婆家要一分錢，再苦再難都要堅持把他的兩個孩子供上大學？即便奶奶不友好不熱情，依舊代他盡孝每年回去看望？即便有人介紹條件比他好的男人，也不選擇再嫁？一切的一切，只因為他！
在我們老家有個習俗，每個人都有兩個名字，所謂的小名（乳名）和大名。小名是一出生就開始叫的，大名是戶口本上的。老楊給我取的小名是單字一個帆，所以，那就是我啊。
至於久凡，是我給自己取的筆名，我取了老楊名字里一整個字「久」和我小名的一半「凡」，以示我對他的敬重。
對於母親，我還可以做很多，然而對於老楊，我不能帶他去旅行，也不能給他買禮物，「久凡」是我對他的緬懷，我能做的，也只有緬懷。
人生總是不完美，我很遺憾未來的老公和孩子錯失了這樣一位優秀的岳父和姥爺，這一點上我無能為力，但我的血脈里有著老楊的基因，我會努力把他的好帶給我未來最愛的家人。
為師、為夫、為父，每個角色老楊都不曾辜負。作為晚輩，他對親父母和岳父母的孝順，對長輩們的敬重，都深深的刻在我的記憶里。
你無法想像有五個兒子的岳父，誇讚這個女婿比親兒子還親，然而我五個舅舅並不羨慕嫉妒恨，而是把他當親兄弟，甚至每個人都和我說他們跟老楊的關係最好。
這輩子能做老楊的女兒，我一直都覺得很幸運。老楊也許算不上什麼傳奇人物，只是對我來說，他的偶像光環永遠不可磨滅。他對待感情的態度，他的努力付出、為人處世，他的格局與理念，他留下來的那些美好，那些受用終生的幸福錦囊，都將是我後半生去努力參悟的人生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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