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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武松和水滸武松孰為真英雄?

提起武松,婦孺皆知,街頭巷尾也常能聽到他的英雄事迹,如景陽岡打虎、斗殺西門慶、醉打蔣門神、大鬧飛雲浦和徒手打死猛虎等。對於這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大丈夫,《水滸傳》的權威批評者金聖嘆將其評為「上上等人物」,稱他是天神一樣的存在。

《金瓶梅》里也有一個武松,與《水滸傳》里的前段描述相近,都是從打虎開場,路遇親哥(地點有變化,前者在陽谷縣,後者改到了清河縣)。接下來也是潘金蓮勾引小叔,被武松嚴詞拒絕,後武松出差東京,潘金蓮勾搭上西門慶,合謀害死武大郎。區別在於後段:武松上獅子樓找西門慶索命的時候,不但沒有殺死西門慶,反倒誤殺了縣衙里的同事,因而被發配到千里之外,直到西門慶死後,才返回家鄉,最終殺死了潘金蓮。

在《金瓶梅》里「耿直哥」變成「心機男」

學界有一個承襲已久的基本定論:《金瓶梅》里的武松故事,基本是從《水滸傳》中引用過來的。不過,兩部小說中的武松形象,相似之中其實有著極大的不同,甚至初讀《金瓶梅》之際,多少會讓人覺得它有些醜化英雄。

就展現英雄氣概的打虎情節來說,兩書描寫的差異就使得這個傳奇英雄的表現略有不同。上景陽岡之前,《金瓶梅》里這樣寫他:在路旁酒店內,吃了幾碗酒,壯著膽……大扠步走上岡來。倒像應和著「酒壯慫人膽」這句俗語,全沒了《水滸傳》里連喝十八碗烈酒「透瓶香」「出門倒」的豪氣與渲染,讓本應更傳奇的徒手打虎故事減了那麼一點神奇和豪情。

打虎之後,使沒了力氣的武松更與常人無異了——武松正坐在石上歇息,只聽草坡里刷剌剌響。武鬆口中不言,心下驚恐:「天色已黑了,倘或又跳出一個大蟲來,我卻怎生斗得過他?」誰知道,怕什麼來什麼。只見坡下鑽出兩隻大蟲來,嚇得武松大驚道:「啊呀!今番我死也!」這種反應是《水滸傳》里的武松沒有的,甚至應該是為其所鄙視的。

對比可見,《水滸傳》總體上突出了武松天神般的英雄一面。但《金瓶梅》里的特寫,尤其是多出來的、不加掩飾的「驚恐」「大驚」等,在有意無意間突顯了武松凡人性的一面。

更明顯的差異還要到武松殺嫂的情節。《金瓶梅》里武松誤殺了他人,被「迭配孟州牢城」,直到第87回才遇赦回鄉。此時,他心心念念要殺之為兄報仇的原嫂嫂已經嫁到西門家五六年,又因與女婿通姦被逐出家門,被當初設計幫助她和西門慶通姦的王婆收留在家中,打算再賣上百十兩銀子,發一筆小財。照《水滸傳》里武松的脾氣,一定會殺掉這兩個奸惡的婦人;可《金瓶梅》中的武松,不知是不是被幾年流放生活磨折得沒了英雄氣概,竟從「耿直哥」一下變成了「心機男」,那種正大光明、磊落坦蕩的豪氣也一併消失殆盡:他居然想出上門求娶潘金蓮的計策!

雖然潘金蓮因耐不住對武松曾有過的性幻想,真心想嫁給這個當年心心念念的打虎勇士,但她最終遭受的荼毒比《水滸傳》里的描寫來得更加殘酷和慘烈。簡單說,《金瓶梅》里的殺嫂描寫,使得武松的英雄形象從快意恩仇的決絕,一變而為殘酷冷血的狠毒。

更讓人難以接受的是,武松殺人後,可以不管不顧親侄女,卻不忘拿走銀子。相較於《水滸傳》中那個不貪財不戀色、無所畏懼、大義凜然的真正英雄,這裡的武松卻露出了與常人一般無二的普通、世俗甚至市井、猥瑣的一面。

長久以來,《水滸傳》中的英雄形象深入人心,也塑造了一代代讀者的「英雄想像」。無疑,《金瓶梅》里的武松,是遠遠低於這個標準的。

元雜劇里受戒行者被指貪圖美色

《水滸傳》之前,今天能尋獲到的武松故事痕迹,僅留存於宋代遺民龔開的《宋江三十六贊》、羅燁的《醉翁談錄》以及宋元之際的《大宋宣和遺事》中。但後二者都僅存武松名號,完全沒有事迹的演述。此外,還有三部僅存篇名的元雜劇,從題名看是搬演武松的故事。它們與龔開的「三十六贊」一樣,雖不過是一鱗半爪,但透露出來的信息對探索武松故事的演變來說,還是有價值的。

龔開的「三十六贊」是對宋江等人的蓋棺論定,分別以簡略的語言概括眾人生平,表彰其主要事迹,顯然依據的是當時流傳的水滸故事。武松名列三十六人之一,對他的贊語是「汝優婆塞,五戒在身。酒色財氣,更要殺人」。大致意思是說:武松是受戒行者,卻不守戒律。這似乎與今天人們熟知的武松形象,有著不小的距離。

至於《金瓶梅》中的武松,固然會不時膽怯如常人、市井如凡人、鄙陋如庸人,但也尚未犯色戒。但「三十六贊」中的「好色」形象,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著落。較之於文字閱讀,元雜劇中的「水滸戲」更為通俗。現存搬演武松故事的三部元雜劇,分別是紅字李二的《折擔兒武松打虎》、高文秀的《雙獻頭武松大報仇》以及佚名作者的《窄袖兒武松》。從篇名看,前面兩個是搬演「打虎、殺嫂」事;後者題名中的「窄袖兒」,則是元明之際戲曲、小說中常見的寓意好色的用語。

《水滸傳》中,周通強搶桃花村民女,進村時手下小嘍啰齊聲高唱:「帽兒帽兒光光,今日做個新郎;袖兒袖兒窄窄,今日做個嬌客。」這句唱詞,與關漢卿《竇娥冤》里張驢兒要強娶竇娥時的唱詞幾乎一樣,都與強佔女色有關。此外,明代戲劇作品《青衫記》中,劉員外欲求娶名妓裴興奴,把自己打扮得「袖兒窄窄、帽兒圓圓」,也暗含此意。顯然,「窄袖兒」正是指「漁色」「獵艷」之類行為。

《窄袖兒武松》的劇文雖已佚失,但僅此題名,即可清楚地告訴我們,原來武松並非《水滸傳》中那麼的正氣凜然、不近女色。「三十六贊」中的「酒色財氣」,在這裡找到了一個註腳。在《金瓶梅》 中,王婆對假意要娶潘金蓮的武松說:「你今日帽兒光光,晚夕做個新郎。」簡省了「袖兒」一句,想來同樣可讓當時的讀者不用費力就能聯想到「色」的暗寓。

《水滸傳》里的武松,要說酒、氣是不缺的,甚至還是塑造其英雄形象必不可少的要素;但財和色,則不知從何說起。《水滸傳》中真正大力刻畫的英雄,都是仗義疏財的正面人物,而且絕對避免貪戀女色。搶了武松名號的「打虎將」李忠,就是因為在財上有些看得太重,即遭到魯智深的嫌棄;類此遭遇的還有桃花山上的幾位「地煞星」。「色」離真正英雄就更加遠了。君不見,只是因為誤聽了傳言,李逵就會大發雷霆之怒,不僅砍倒「替天行道」的杏黃旗,甚至對他一向敬若神明的義兄宋江也大罵不休,不惜與之決裂。

《水滸傳》以「英雄想像」塑造傳奇英雄

類似的演變,在英雄人物形象形成過程中並不罕見。

主要記錄宋代話本小說的《清平山堂話本》,是《水滸傳》《金瓶梅》中一些素材的淵藪。例如,《楊溫攔路虎傳》中,記錄了楊溫生病落魄、打擂得手等情節。它與《水滸傳》里「楊志賣刀」和「燕青打擂」的情節相似。當然,不同之處也很顯眼:楊志落魄時仍不失英雄氣概,在牛二百般挑釁之下,憤而出手;燕青打擂更是盡顯英雄本色。反觀楊溫,落魄時忍辱含垢;雖是將門之後、一身武藝,卻三番五次被強人、小嘍啰打倒捆翻,其狼狽困窘慘狀與一般民眾無甚差別。

在元雜劇直至明初一些雜劇中,水滸的傳奇英雄形象更是從雲端直接跌落至泥潭。《魯智深喜賞黃花峪》里的水滸人物,不再是豪氣干雲、義氣為先的英雄,而是一聽要下山救應劉慶甫之妻,「這一個燕青將面劈,那一個楊志頭低」,都畏難避責,李逵甚至還與魯智深鬥起心機。《都孔目風雨還牢末》里的劉唐,因為李榮祖不為其作假而遭脊杖,就懷恨在心,以至於後來落井下石,哪裡還有梁山英雄的大氣豪闊?

《同樂院燕青博魚》里的燕青,先因犯軍紀差點被宋江斬首,求著「眾弟兄每勸一勸兒波」;後因為被杖責,竟然氣壞了兩隻眼睛;下山後,又因欠店錢而備受折辱;好不容易借點小錢博魚,又被踢壞魚筐、剁折扁擔,竟哀求「爺饒了我罷」……其饑寒窘迫之狀與普通流浪漢無異。《爭報恩三虎下山》中,關勝一度落魄到要偷狗賣狗肉,徐寧因欠店錢被店主人趕出門,花榮為躲避官軍要跳牆越院爬進別人家的後花園。

這些在《水滸傳》里叱吒風雲、不可一世的英雄,包括被今人稱為梁山上真正俠義之士的魯智深,風流倜儻、識見不凡的浪子燕青,最以儒雅著稱的神箭手小李廣花榮等,在他們形象來源之處,竟然是如此的普通和平凡,既不高大也不完美,甚至「酒色財氣」四樣俱全、渾身上下浸透著匪氣和痞氣。但隨著讀者「英雄想像」的發展以及對真正英雄的嚮往和需求,梁山英雄的形象不斷高大起來。

在前述「武松打虎」故事中,即使《水滸傳》幾乎將武松天神化了,但由於兼顧了藝術誇張和現實真實,對武松神勇的描寫還比較節制,卻似乎不能讓有些讀者感到十分滿意。有評論家說:人以武松打虎到底有些怯在,不如李逵勇猛也……李是為母報仇,不顧性命者;武乃出於一時,不得不如此耳。對於當時讀者而言,只有像李逵那樣一人殺四虎的從容和神勇,才能滿足他們對於英雄的想像。武松因為徒手打虎,而不免多少流露出一點怯,就引起了他們的不滿。假如他們讀到《金瓶梅》里的那個武松,恐怕還會發出噓聲吧。

事實上,在長期的流傳過程中,相關原始英雄人物的性格特徵、行為特徵甚至容貌特徵等都發生了一個明顯的提升與演進。簡單說,就是市民氣逐漸演化為英雄氣,市井蛻變為傳奇。在世代累積而成書的過程中,《水滸傳》最終成功地重新塑造了普通讀者的「英雄想像」,並且完成了從世俗性到傳奇性的關鍵性轉變,進而成為傳奇故事的集大成者。

因此,《水滸傳》和《金瓶梅》中的兩個武松,恰恰代表著人物形象必經的兩個階段。《金瓶梅》 中的武松尚保有原初的那份市井氣,以一種不那麼完美的英雄形象供讀者審視;而《水滸傳》中的武松形象,更加接近英雄的高大和神奇,顯現了朝向「英雄想像」進化的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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