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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懷念到永遠

臘月二十五,是我刻骨銘心的日子。十七年前的今天,母親再也「不管我」了……

母親遺像(攝於1998年前後)

三次淚流盡磨難

母親,離世時81歲,壽命較之父親長於30年,也是其姐弟中壽命最長的。然而,老人在漫漫歲月中,卻飽受了無數的磨難與無盡的痛苦。

母親先後經歷了失去5位親生骨肉非正常離世的巨大痛苦。我家在濟南時,大姐、二姐分別在5歲和1周歲時因病沒有及時治療夭折;全家從省城回老家後不久,我的三姐隨嬸母又回到了濟南,但不幸在年僅33歲時被病魔奪去了生命。我的三哥,在「三年困難時期」則被活活餓死,當時僅有5歲。尤其是剛進入中年的父親在「文革」中被殘酷迫害致死,這對母親的打擊最大,母親一下子失去了依靠,全家人一下子失去了頂樑柱。

在我的印象中,飽經風霜的母親內心強大,但也曾有過三次落淚。

第一次,是在父親離去後的一段時間裡。一天晚上,在生產隊勞動了一天的母親,突然抱著只有六歲的我低吟啜泣。淚水無聲地划過母親的臉龐,一滴一滴地掉落在我的臉上——顯然是思念父親和生活辛酸雙重原因所致。

第二次,是小姨去世的時候。記得當時早晨來報喪的人剛走,我正要去上學,目睹年過半百的母親滿臉哀容,禁不住留下了悲傷的淚水。

第三次,是1975年我生病的時候。當時中秋節快到了,母親用積攢下來的八毛錢給我買了個月餅,本想我會高興地從炕上爬起來就吃,但孰料我卻輕輕地搖頭。慌張與焦慮的母親,眼淚隨即涌了出來。她自然是猜測我病情加重了,否則怎麼連平時難以到手的食物都不想吃了呢?!

有兩件事,多年來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里,令我愧疚不已。剛才談到我生病的時候,由於天冷,自己不願意出去上茅房,年邁的母親就給我端屎端尿。但母親用東借西湊的錢買來的中藥,我卻因為嫌苦偷偷地倒掉而告知老人已經喝過了。還有一次,我過年去姨家時,小姨給我一元壓歲錢,回來後就給了母親。可後來我要買東西時,母親則沒有錢給我,不懂事的我就跟在她背後哭鬧要自己那一元錢,結果遭到她無奈的一頓抽打。有人勸母親,你就把錢給孩子吧。她說,我哪裡有啊?!事後回到家,母親又輕輕地撩起我的衣服,看看是否把我打重了?

婦女隊長二十載

對於長期生活在農村的人而言,母親算是見過世面、有主見和明白事理的人。特別是她待人的坦誠公道、做事的勤奮耐勞,贏得了人們的尊重。因此,從上世紀50年代末,我們家從濟南遷回老家博興曹王莊後不久,母親即被推選為生產隊的婦女隊長,一直到80年代初期,擔任此職長達20餘年,即便「文革」期間,也沒有受到父親問題的影響。

作為生產隊的負責人,母親總是嚴以律己,以身作則。60年代末70年代初,農村的勞動強度很大,往往天不亮就要爬起來,干到吃早飯,早飯後開工一直干到中午,午飯後又一直干到天黑,趕上農忙時晚飯後還要接著干。有一次,已經連續一天沒有歇息的母親,晚上又與隊里的男勞力們參加「打麥場」。我因為天黑一個人不敢回家,大約9:00左右,母親把我送回家。我就在不遠處脫粒機隆隆的聲音和鄰居家的狗叫中慢慢入睡。結果,第二天早晨醒來後發現,母親還沒有回家……

又臟、又暴、又嗆、又累的「打麥場」情景,母親每逢麥收都要參加

母親歷來顧全大局,不在乎個人的得失。記得那時候生產隊里分地瓜,經常有人為了地瓜的大小說三道四、吵吵鬧鬧,而母親從來沒有任何的怨言與微詞,一直認為分到什麼就是什麼,甚至有時會主動把自己分到的大地瓜與別人的小地瓜交換,以使這些人心理上得到平衡。有一天,我放學後去隊里找母親,發現整個場院里還僅有她一個人在掰玉米皮,就問其原因。她解釋說,下午幹活的幾個婦女,有的因為喂孩子,有的因為別的事,都提前走了,她就負責把剩下的活幹完吧,否則會影響隊里明天的工作進度。

小時候鍾愛的小人書《黃繼光》

我的老家位於小清河以南區域,屬於土質肥沃的平原地帶,在70年代糧食產量還算是比較高的,但在「大鍋飯」體制下,母親和大哥、二哥辛辛苦苦地勞動一年,家裡卻分不到幾個錢。在我讀小學四年級的時候,大哥帶我去索鎮(桓台縣城)看病,順便到新華書店閑逛時,我抓住書店的門不肯走,硬是強求大哥花了1角7分錢(當時也不是一個很小的數目),給我買了一本《黃繼光》的小人書。我本以為回到家後會遭到母親的責罵,但不料她卻平靜地告訴我:對你學習有好處的東西,買就買吧。

真誠善良又寬容

在我的記憶中,母親的時間和精力天天就是放在生產隊的事上,很少考慮我的吃穿,當然更談不上具體引導我「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什麼事怎樣做」,但母親是以樸實的思想、平凡的行動熏陶著我,以高尚的人格和甘願奉獻的精神教育了我。

70年代末,在外工作的表哥曾經托母親購買小麥。母親跑了幾個集市,終於買到了質量高、價位合適的麥子。但是,回到家裡,她發現精心挑選的麥子還不如自己家裡存放的麥子顆粒飽滿,於是當即決定,把家裡的麥子給表哥,而把已購買但不太滿意的麥子留給自己。幾天後,她讓大哥用地排車把麥子送到了在桓台的表哥家裡。還有一次,母親到村北頭自來水井洗衣服,臨走時,發現不知誰把一件比較新的上衣丟在了井邊,她就拿著衣服四處打問,過了十多天,終於找到了失主,失主連聲感嘆多虧遇到了熱心腸的好奶奶。

小時候,我有時與小夥伴鬧彆扭吃了虧,就渴望能夠在母親面前傾訴委屈與不快,但母親從來沒有「迎合」過我的情緒,更沒有「袒護」我。她的觀點歷來都是:你好好的人,別人怎麼會和你過不去呢?你肯定有自己的不對!甚至有一次,有同學不小心一拳把我打得休克,老師和村裡的人緊急把我送往公社醫院救治。事後,這位同學的父親到家裡對母親連聲致歉,母親反倒寬慰起那位家長來。

母親一生最大的「犧牲」與「奉獻」,當屬將自己唯一的女兒送給了嬸母。我們家從濟南遷回老家後不久,嬸母又提出回濟南生活並提出要帶個孩子走。父親當時表示由母親決定。母親最終以寬闊的胸懷和無私的大愛,忍痛將自己養育了12年的骨肉讓嬸母領走了!21年後,姐姐突患重病,年高體弱的母親急忙赴濟南照料。後來,母親曾談起姐姐臨終前,兩雙淚眼相視、無奈訣別的凄楚場面。姐姐去世後,單位里徵求母親在待遇方面的意見,母親毫不猶豫地回答說:「老人應享受的一切,都由孩子她媽(即我嬸母)享受吧!」

農村和藹可親的老人與鄰里街坊拉家常,母親當年就是這樣與人和睦相處的

臨終渴望離去日

80年代末,我成家後,就不間斷地接母親到濱州生活。這一時期,母親雖談不上享福,但她的心情還是非常舒暢的。可是,1998年下半年,我在北京攻讀碩士期間,母親不幸被確診患了肺癌。雖然「窗戶紙」沒有戳破,但母親自己心裡有數。此時,她讓大哥陪同專門到濟南探望了嬸母,甚至自己還去了相關親友家「告別」。

母親與我們三口人合影(攝於1996年12月)

按照醫生的建議,母親當時主要靠藥物控制病情,但什麼藥物也難以抵擋病魔的無情肆虐啊!每過一段時間,我和愛人就陪著她去醫院抽取積液,以減少痛苦。到後來,面對來看望的親友,她的話語少了,聲音沙啞了,笑容慘淡了。她感覺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就要求回老家。臨走前,我愛人給母親最後一次梳了頭髮,最後一次洗了澡。

母親生前最後留影(左一三表姐,左二表嫂,左四大表姐,攝於2000年7月)

賈平凹說過,母親的偉大不僅在於生下血肉的兒女,還在於她並不指望兒女的回報!然而,我的母親一生任勞任怨,最大限度的奉獻,不但不想半點回報,甚至連走後也不願給兒女們添麻煩。去世前,母親談起本村有位老人是前幾年臘月二十七日去世的,就非常「羨慕」。 二十九日辦完喪事,當天就做「五七」和「百傷」祭奠,一是省時、省力、省錢,二則不耽誤過年。因此,就「渴望」自己春節前離去。沒想到,老天果真滿足了母親的最後一個心愿,離過大年還僅有五天的時候,早上八點三十五分,老人平靜、安詳地走了……

那年的臘月二十四下午,我剛從老家返回濱州,突然隱隱約約地感到必須馬上再回去看望病重的母親。晚上6:00左右見到母親後,我跪在她的床前輕輕地問到:媽,你認過我來了嗎?她慢慢地睜開眼睛,用柔弱的聲音回答:「認過來了!」此後,老人就一直處於「熟睡」狀態。萬萬沒有想到,這竟成了母親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母子能夠最終相見一面,也成為我一生中最感欣慰、沒有留下終身遺憾的事情。

「過馬路小心點!」這是生我、養我,與我相伴了36年的母親,生前對我囑咐最多的一句話。每逢我離開家門時,她總是習慣性送上這句話。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曾簡單地認為這句話好笑,曾淺薄地認為這句話沒有意義,甚至曾不知好歹地膩煩這句話。然而,那是人間有母親的兒子,才能享受到的厚重待遇啊。母親沒了,自己這輩子再也沒有人給你「道一聲」所謂的讓你認為好笑、讓你認為沒有意義、甚至讓你膩煩的話了……

母親的一生,用堅強、用真誠、用愛心譜寫了一曲人生壯歌。於我看來,母親的一生是一部曲折離奇、內容豐富的鴻篇巨著,足夠我一輩子閱讀,一輩子學習,一輩子受用。

母親,我永遠懷念的母親,願您在天堂永遠安好!

作者:曹高芳,教授、博士,碩士生導師,學院院長,出版專著與全國規劃教材3部,榮獲山東省教育系統優秀成果一等獎、全省社會科學優秀成果二等獎。

責任編輯:安穎光、趙素蘭;版式設計:東方。本文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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