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不低頭的帝國騎士,哈特曼的十年蘇軍戰俘經歷
本文作者:汪冰
本文編輯:Southland
哈特曼和格拉夫等軍官於1945年7月28日被送往莫斯科東北約500英里處的基洛夫附近,被關押在第307號戰俘營。這裡是蘇聯腹地,一處地圖上根本找不著的無名之地,有大片的原生態沼澤地,其空曠荒涼足令任何逃跑的舉動都將成為徒勞之舉。無止境的艱辛勞作、不足果腹的食物供給、被世界遺棄的凄涼感,一天天侵蝕著戰俘們的意志和身體。整個戰俘營關押著1500多人,據說第一個冬天過後,這裡只剩下200餘名倖存者。幸運的是,哈特曼和格拉夫在8月17日即離開此處,被送往莫斯科東北約250英里的格里卓維茨(Gryazovets),三天後抵達這裡的第150號戰俘營時,哈特曼和格拉夫都已成為身體虛弱、精神頹喪之人。
1943年被俘的王牌飛行員哈恩(Hans『Assi』 Hahn)就被關押在第150號戰俘營,他在獲釋後出版的著作《我說出真相》(Ich spreche die Wahrheit)中,曾詳細描述過這裡的狀況:「……戰俘營里有一座醫院為犯人們看病。這裡還有一個小公共浴室。營地里有很大一塊地方是白樺林,戰俘們可以自由自在地在裡面溜達。一條小河把營地分為兩半,橫跨在河上的小橋附近有個咖啡館,犯人們可以在那裡喝到只要一個盧布的純正咖啡。營地里還有個樂隊,他們在白樺林里舉辦露天音樂會,每逢周日還在咖啡館外面演出。那裡甚至還有一名攝影師,犯人們可以到他那裡去照相。犯人們每個月獲准往德國寄一封25個字的明信片,他們也可以把攝影師拍的照片用作明信片……在格里卓維茨,至少你覺得自己又像是個人了。」
攝於1955年,獲釋後的哈特曼正在回家的中轉站里,據信這裡是下薩克森州的弗里德蘭(Friedland)難民營。圖中的哈特曼雖只有33歲,但歲月留下的痕迹已經非常明顯
格里卓維茨的第150戰俘營被稱作「模範戰俘營」,其目的自然是竭力說服被俘軍官們與蘇方合作。戰俘營內成立了「自由德國全國委員會」和「德國軍官聯盟」等組織,其成員有的支持蘇聯,有的支持反法西斯運動,有的則是頑固的民族主義者。對政治毫無興趣且又非常天真的哈特曼,發現自己也身不由己地捲入到這些團體的爭鬥拉攏之中。蘇方為把哈特曼拉過來,特意安排他到輕鬆自在、又有足夠食物的廚房幹活,希望他能放棄拒不合作的立場。哈特曼發現身邊有不少軍官是告密者和陰謀家,還有支持蘇方者反覆勸說他懺悔罪行。最令他震驚的是,他素所仰慕的格拉夫,竟然也同意與蘇方合作,當格拉夫勸說他站到蘇聯這邊時,哈特曼怎麼也無法把眼前的格拉夫與1945年5月8日拒絕飛到西方控制區的那個聯隊長聯繫起來。哈特曼告訴滿面羞愧的格拉夫,從這天起他們各走各的路,一道天塹就此橫亘在曾經親密的兩個人之間。蘇方要求哈特曼暗中留意一批高級軍官的言行,尤其是他們犯下的戰爭罪行,但哈特曼堅決拒絕了,還回答稱「寧死不當告密者」。哈特曼於是被關進狹小骯髒的禁閉室,但獨處暗室卻給了他思念妻子和家人的機會,對妻子的愛、對家庭生活的嚮往,無形中為他提供了強大的精神力量。令弱者崩潰投降的暗室,對哈特曼來說似乎根本不算什麼。
蘇軍對哈特曼的拒不低頭非常惱火,但他們不會輕易放棄,因為整個戰俘營幾千雙眼睛都在看著這位年輕領袖的表現,攻破了哈特曼這座堡壘,就差不多攻陷了整個戰俘營的人心。在一次審問中,蘇軍審訊官問哈特曼是怎麼成為戰績最高的飛行員的,哈特曼以一種有意激怒對手的語調說自己「根本不算是最成功的,我只擊落過蘇聯戰機和不多的美軍戰機。我們在西線有個叫馬爾塞尤的飛行員,他擊落過158架英軍戰機。在我們那裡,1架英軍戰機被認為等於3架蘇軍戰機,所以我並非最成功的人」。審訊官聽出了弦外之音,對哈特曼有意貶低蘇方的言辭非常憤怒。這位軍官反覆追問,他的頭髮明明是金黃色的,為什麼卻被稱作「南方黑魔」。哈特曼不屑地說:「那是因為你們的飛行員怕我,我的機頭上有個黑色鬱金香圖案。你們的人一看見這個圖案就遠遠躲開了。」這次審訊又為哈特曼贏得了48小時禁閉。蘇方還曾威脅,要到斯圖加特把哈特曼的妻子綁架到蘇聯,這顯然戳中了哈特曼的痛處,但他決心不讓對手利用自己的弱點和恐懼,只見他竭力壓抑自己起伏的情緒,直視著對手說:「……你們可以做任何事。你們有權力這樣做。我很清楚這一點,但我不會為你們工作,也絕不會背叛被拘押的戰友。」
攝於蘇聯格里卓維茨第150戰俘營,拍攝時間不詳。哈特曼在一片白樺林里高興地端詳妻子的來信和近照。
蘇方並沒有在肉體上摧殘戰俘,他們認為那不僅不管用,還是示弱的表現,他們要在精神上令德國人屈服。攔截信件是蘇方慣用的手段,一開始蘇方還允許戰俘們每月寫一封25個字的信,到1947年後,甚至只允許寫5個字!哈特曼的妻子10年間大概寫過350至400封信,但哈特曼只收到過不足40封。1946年5月,哈特曼得知自己有個兒子,但幾年後才得到兒子未能倖存的消息。哈特曼的父親於1952年去世,他也是一年後才獲知這一噩耗。蘇方可謂想盡辦法令哈特曼屈服,想讓他承認戰爭罪行,但後者堅決不在供認書上簽字。與此同時,蘇方也誘使哈特曼為自己和東德工作,他們知道這是一個極出色的飛行員,獄中的表現已證明他還是其他戰俘的精神支柱,如果他能轉變立場,那不僅將是蘇方的巨大成就,也可以為缺乏有聲望領導者的東德空軍解決實際困難。哈特曼的回答是:「……在談論任何工作前,不管是為東德空軍工作,還是做諮詢或政工工作,你們都必須先釋放我,讓我作為自由人回國。我回去後你們可以再提供一份正式合同。」戰俘營長官簡直無法相信,這些話是從一個命運完全不在自己手中的戰俘嘴裡說出來的。臉漲得通紅的那個長官惡狠狠地說道:噸降到1噸;在布良斯克附近的一個村莊屠殺了包括婦女兒童在內的780名平民。一直微笑的哈特曼對這些指控一一自辯:「就像蘇軍飛行員也擊落德軍戰機一樣,我是擊落過你們的不少戰機,但這是戰士的職責,根本不是戰爭罪行。」在得知那個麵包廠位於斯摩棱斯克附近時,哈特曼略帶嘲諷地說:「那是JG-54的戰區,我從未到過那裡,我一直隨JG-52在南方戰場。」對於第三條指控,哈特曼稱自己從來只是在空戰中與紅軍飛行員決鬥,從未濫殺過任何平民,更勿論婦女兒童了。哈特曼要求法官出示證據,法官卻說:「你參加過那麼多空戰,你的子彈和炮彈有時會錯失目標。這些彈藥掉到地上也會殺人,你難道不明白嗎?」有些理屈詞窮的法官要求旁聽者全部離開,想最後再爭取一次。法官對哈特曼說:「你是個聰明人,難道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政治嗎?你的辯詞都是徒勞。莫斯科已經下令,只要你簽字就可以回家。我們會幫你在西德快速晉陞,而後才會找你聯繫。我們只會在你升到相當職位後才找你,你知道我們對西德政府有著相當的影響力。」哈特曼聞言反問:「如果拒絕會怎麼樣?」法官皺起眉頭,有些不解地答道:「如果拒絕,你永遠也別想離開這裡。」哈特曼盯著法官看了好一會,然後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不會簽,現在不會,永遠都不會。我要求你現在就槍斃我。我不怕死,我想要一顆子彈。」惱羞成怒的法官咆哮起來:「你這個死硬的罪犯!25年苦役。帶走!」
攝於1955年秋,哈特曼抵達西德黑勒斯豪森(Herleshausen)時,有關方面要求他換上整潔的衣物和皮鞋,因為將有許多人前來迎接。哈特曼的表情似乎是在說,我真的自由了嗎?
1950年5月,哈特曼被運往羅斯托夫北面的沙赫蒂(Shakhty)勞工營服役,這是他待過的第6座戰俘營。那裡的犯人要去附近的煤礦從事每日12小時的重體力勞動。哈特曼堅決不去,為此,他與勞工營指揮官展開過激烈辯論:「……上校,5年前你的國家贏了戰爭,而我是戰敗國的一名軍官,我不是什麼罪犯。你們的列寧曾經說過,任何拘押戰俘6個月以上的國家都是帝國主義者,都是墮落的。」指揮官很驚訝這個「死硬納粹」竟然知道列寧的著作。哈特曼接著說:「……我讀過列寧的所有著作。他還說過,強迫戰俘勞動的國家是附在戰俘身上的寄生蟲。我要求國際法庭調查戰俘營的狀況。如果不行的話,我要求槍斃我。我希望被槍決,因為我決不去幹活。」哈特曼的強硬又為自己換來了單獨監禁的待遇。幾天後,戰俘們發現他一直沒有回來,他們的憤怒情緒在超負荷的勞作和終日飢腸轆轆中爆發了,他們在兩名軍官帶領下制服了警衛,並將哈特曼解救出來。當騷亂的人群意欲逃離時,哈特曼冷靜地制止了這種將帶來屠殺的舉動。他說服大家不要逃跑,但堅決要求莫斯科派員視察戰俘營,還要求國際法庭檢查此處的狀況。迫於壓力,蘇方下令暫停工作5天,並派員立即改進戰俘營狀況,但把哈特曼視為危險分子,指控他不僅煽動戰俘造反,還鼓動沙赫蒂附近的居民反對政府,於是把他和帶頭鬧事的兩名軍官一起轉移到新切爾卡斯克(Novocherskassk,位於沙赫蒂與羅斯托夫之間),關進一座安全防範措施更嚴密的營地。
哈特曼在新營地待了很久,直到1952年5月被押送到烏拉爾山區。後來,他先後在阿斯別斯特(Asbest)、迪特卡(Dieterka)和斯維爾德洛夫斯克(Sverdlovsk, 葉卡捷琳堡的舊稱)等三座戰俘營輾轉,其中,在迪特卡的時間最長 (1952.11—1954.8)。當哈特曼抵達迪特卡時,沙赫蒂暴動的消息早已傳遍大小戰俘營,迪特卡的戰俘們給予他熱烈的歡迎。迪特卡營地按照警戒的緊疏程度分作幾個區,哈特曼被關在措施嚴格的特別區,但還有安全級別最高的重犯區,包括希特勒的貼身副官京舍(Otto Guensche)在內的重犯都被關在那裡。
哈特曼戰後坦言,他之所以能熬過戰俘營的漫長歲月,是因為他對母親和妻子的思念支撐著他,是她們決不放棄的信念,幫助他忍受著身心兩方面的折磨和重擊。他的親人們也一直在努力幫助他早日出獄,西德在1949年5月立國前,他母親伊麗莎白就曾致信斯大林和莫洛托夫,但皆杳無音信。後來,伊麗莎白寫信給總理阿登納,請求政府出面營救已被關押多年的哈特曼。她收到了阿登納的親筆回信,總理稱自己和政府非常關注在押戰俘們的命運,正在採取積極措施幫助他們早日出獄。1954年10月,哈特曼被轉往之前待過的新切爾卡斯克戰俘營,在那裡所受的待遇已有所改觀。1955年9月,阿登納訪問莫斯科時與蘇聯達成貿易協定,出於西德經濟的崛起和政治地位的上升,以及簽約條件之一就是釋放包括哈特曼等在內的大批戰俘,蘇方在當年10月終於釋放了哈特曼。
本文摘自《帝國騎士:二戰時期德國最高戰功勳章獲得者全傳》


※如何評價隆美爾?
※諸葛亮越不過的並不是司馬懿,而是那片終年積雪的秦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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