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為要兒子連生四胎,卻將兒子過繼給已逝弟弟,背後原因讓人心酸
每天讀點故事作者:螻蟻微塵 | 禁止轉載
1
2015年,大年三十,凌晨六點。
每年男人們都會在這個點起床,然後趕到五里外的楊庄給祖先上墳。
此時,我被父親叫醒,起床洗漱,戴好棉帽,穿好羽絨服。母親已經提前生好了火,炒好了幾樣肉菜,盛在有蓋子的搪瓷缸里了。父親在背簍里裝好了麥草,黃紙,油餅,香煙,線香和爆竹等祭品。
這時候,大門外有人拉長了聲音喊道:「雙成,走嘍,走嘍。」
這個人就是曉林伯,他是我同根同源的本家叔叔,大家共同祭祖上墳。但是八年前那件傷心的事後,他從家族裡分出來獨過,雙親的屍骨也改葬到離祖墳不遠的陽山那塊坡地了。從此他再也沒去過祖墳了。
雖然曉林伯不去祖墳了,但他去新墳祭拜,也和我們同路,所以還像以往那樣喊上父親。
「來嘍,來嘍。」父親應道。
我背起父親收拾好的,裝祭品的、紅柳編的背簍,母親順手把蓋好了蓋子的搪瓷杯放在了裡面。
我和父親出門了。外面真冷,身體直打哆嗦,我拉高了羽絨服的拉鏈,頭埋在了衣領里。天空繁星密布,月牙還掛在天邊。曉林伯站在路邊,嘴裡吸著煙,一閃一閃的,手裡牽著小兒子。
我們打過招呼,便走在村裡的水泥小路上。
村莊在沉睡,各家的窗戶燈都沒亮,更別說煙囪冒煙了,只有大門前早早掛好,慶祝春節的大紅燈籠亮著。偶爾,還能看見,有人掛在屋檐上的彩燈閃閃發光。我們的腳步聲驚醒了睡眠的狗,引發了它們的不滿,紛紛對著我們狂吠起來。
走了很長的路,天氣太冷,我們都很少說話,穿過集市,過了好幾片野林子,就走到了楊家莊的地界。我依稀聽到幾聲雞叫,但天還是沒亮,依舊灰暗。
過一片農田,遠遠望見燃燒的火焰,火光閃耀,那地方就是祖墳之地。
大家都清楚,這麼早趕到升起火的就是族裡輩分最大的寶玉阿爺。每年,他都是第一個到祖墳,拾撿墳地里乾枯的荒草,生起火,等候著大家到來。
祖墳之地是一塊兩畝大小,周圍被耕田圍困,像一座孤島的地方。上面是一座座小山包似的墳墓,墳周圍長滿了齊腰高的荒草,朝東的火堆邊上,寶玉阿爺和他的兒子蹲著身子,烤火抽煙。
父親從十米外招呼,道:「寶玉叔,早啊!」
寶玉阿爺轉過身,點頭說:「還好,不算早嘍。」
父親走去遞了煙,才從我放下的背簍里,抓了些麥草掏出來扔向了火堆,其餘的放在了離火堆不遠的地方備用。
東方微微發白,天蒙蒙亮。
曉林伯牽著兒子的手,高聳肩膀,昂起腦袋,背著背簍高傲地向陽山坡地走去,瞧都沒瞧祖墳之地。
晨曦照耀在他們父子的背上熠熠生輝,他堅定且有力的腳步,踏碎了田裡的土塊兒,揚起了像輕煙般的灰塵。
寶玉阿爺埋頭抽煙,彷彿看不見走過去的曉林伯。
2
我心想太快了,時間太快了,轉眼間已經過去八年了。
那時,曉林伯三十五六歲,正值壯年,他是鄉里的大夫,又是村裡的會計,深受鄉民們擁戴。弟弟阿城對醫藥沒有興趣,卻鍾情於鐘錶修理,他是鄉里有名的鐘錶匠。他們兄弟娶了一對鄰村的姐妹花,曉林伯娶了姐姐,阿城叔娶了妹妹。他們兄弟倆沒有分家,一起住在老宅子里。
那是,我還小,只有十歲。曉林伯的兒子還沒出生,他有兩個閨女,一個和我同歲,一個比我小兩歲。
一個夏天的黃昏。
當時,天剛下過雨,阿城叔來我家問我,「林兒,你家有電嗎?」
我立馬拉燈繩,打開了開關,燈泡亮了起來。
阿城叔說:「哎,我家沒電……可能是線路壞了。」
阿城叔平時就愛搗鼓和修理物件,他家電路出了什麼故障都是他修理。我家電路出了問題,也都是請他來幫忙。
他要走,我媽說:「阿城,吃了飯再走。」
他連忙推辭,說:「姐,不吃了,家裡等著我修好線路,好方便吃飯呢。」
阿城叔走後,我連飯都沒吃完就聽見對門傳來了哭聲。我家對面就是曉林伯家,我們兩家離得很近。我爸放下碗筷出了門,很快又急匆匆地返回,滿臉驚恐,哆嗦地說:「阿城死了……在房頂上被電打死了……」
父親出門時光著膀子,返回套了件外套又跑了出去。我也跟著跑了出去,我媽也放下碗筷跟了出來。村裡很多人往曉林伯家裡跑。
我進曉林伯家的院里時,看見一群人圍在房檐下的梯子邊兒。
我擠進人群後發現,躺在地上的並不是阿城叔,而是曉林伯。他四腳朝天躺在地上,眼睛閉著,後腦勺流著血,一動不動。
家族裡的長輩寶玉阿爺跪在身邊,邊掐人中,邊在耳邊喊,「曉林,曉林,你快醒醒。」
嬸嬸和兩個女兒也跪在身旁呼喊,在這喧鬧的呼叫聲里,我聽見房頂上「嗚嗚」的哭泣聲。
寶玉阿爺轉過身對大家說:「曉林是從梯子上摔了下來,氣息正常,心臟也跳得正常,可能只是摔暈了。你們先把他抬到炕上去吧。」大伙兒小心翼翼地把曉林伯抬到了炕上。
寶玉阿爺在院子里對父親說:「雙成,你曉林哥現在動不了,閘刀已經拉下來了,你幫個忙把阿城從屋頂背下來吧。」
父親答應了,拿了繩子,連同兩個叔叔一起爬到了屋頂。沒過多久,父親背上捆著阿城叔的屍體從梯子上緩緩下來了,幫忙的兩個叔叔和阿城叔的媳婦也下來了。
寶玉阿爺提前吩咐大伙兒將門板拆卸下來,又幫父親把捆在身上的繩子解下來,大傢伙把阿城叔放在了門板上,抬著門板把屍體停放在了門口的榆樹下。
大伙兒又搭建了帳篷,簡單布置了靈堂。
九點多的時候,曉林伯醒來了,掙扎著從炕上爬了起來,一腳高一腳低地走出了門,像喝醉了酒的雞,搖搖晃晃。他走到家門口,看見阿城叔的靈堂設在了大門口,於是嗚嗚地哭了起來。
這時寶玉阿爺走過來,說:「曉林啊……你不能垮啊……阿城的葬禮還要你挑大樑……」
曉林伯帶著哭腔問:「寶玉叔……靈堂怎麼沒……設在正房裡?」
寶玉阿爺說:「曉林侄兒,你知道阿城歲數小,又是這樣走了,按祖宗的規矩是不能在正房裡設靈堂的啊。」
曉林伯站起來說:「可是……」
寶玉阿爺堅定地說:「不行就是不行,祖宗家法里說得很清楚。」
曉林伯沒再說話,只是跪在門板旁,手緊緊握著阿城叔的手,生怕放手後阿城叔就消失不見了。
按本鄉的葬俗,像阿城叔這樣遭意外橫死,又沒有子嗣的人,死後往往怨氣和煞氣都很重,這樣的人是不能埋進祖墳的。只能請陰陽(方言道士的意思)來念過往生經後火化,只有這樣才能消除怨念,鎮住煞氣,要不然懷恨在心的鬼魂就會到處禍害鄉民。
所以,寶玉阿爺連夜就派人去請了陰陽。
第二天,清早,陰陽念過往生經,做過道場後,寶玉阿爺把曉林伯喊到臨時搭建的帳篷里商量火化的事兒。帳篷里管事、賬房先生、跑腿幫忙的本家和鄉鄰很多人都在。
曉林伯咬著嘴皮,牙齒刺破了皮,血順著嘴唇流,卻渾然不覺,他說:「我不同意!如果不葬在祖墳里,實行火化,阿城就會變成孤魂野鬼,到處流蕩。往後逢年過節,連個燒紙錢的人都沒有。」
寶玉阿爺說:「曉林侄兒,我知道你和阿城最親,這我能理解,但是自古以來鄉里習俗都是這樣,不能因為你壞了規矩吧!」
「那我把小女兒過繼給阿城當女兒,他不就有子嗣了嗎?」
「這哪能行,過繼都是過繼兒子,那有過繼女兒的。」
曉林伯面色煞白,眼裡是滿滿的絕望,想了會兒後,冷冷地說:「那怎麼辦才好?」
寶玉阿爺想了會兒,說:「怎麼都行,就是不能壞了祖宗規矩!」
賬房管事的爺爺和伯伯們七嘴八舌地勸他,安慰他,但他就是不聽,還是要堅持把阿城叔葬在祖墳里,拒絕火化。
寶玉阿爺用極冷的口吻說:「曉林,如果不火化,那麼將來鬼魂禍害鄉鄰,你還要不要在這溝里活人了?」
曉林伯身體癱軟,跌倒在了帳篷里,耷拉著腦袋,就像是斗敗的公雞。
最終曉林伯同意了火化。
阿城叔火化後,骨灰埋在了曉林伯家陽山的那塊坡地里了。
3
雖然阿城叔被葬在了陽山的坡地里,但曉林伯從沒放棄把骨灰遷到祖墳的念頭。
他盼望生個兒子,這樣就可以把兒子過繼給阿城叔。阿城叔有了子嗣,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把骨灰改葬到祖墳了。
當時農村搞計劃生育,不允許生兩個孩子,曉林伯家已經有了兩個閨女,但為了能生男孩,他辭去鄉里醫生的工作,又辭去村裡會計的職務,跑去主動交了高額的罰款。
但天不遂人願,曉林伯家的嬸娘第三胎又生了女兒。當時,曉林伯聽到生的是女兒的消息後,便獨自跑到飯館喝得大醉方歸。
曉林伯回來後,沒了精神,整天悶悶不樂,彷彿生了病。但是,曉林伯沒有遷怒於嬸娘,也沒有遷怒於女兒們,只是時常嘆息。
有次,我去曉林伯家找我的同學玩――我同學就是曉林伯的大女兒。我剛走到門口,就見他坐在鋪了毯子的果樹下,懷裡抱著生下不久的幼女,手捧著一本書,周圍坐著大女兒和二女兒。他正在給女兒們讀唐詩,場面溫馨。我沒打擾,便悄悄地退了出來。
嬸娘第三胎生了女兒,這打擊並沒讓曉林伯向命運低頭。他冒著被實施計劃生育的人抓走,房子收走,糧食拉走的風險,固執地讓嬸娘生下了第四胎。謝天謝地,這次嬸娘生了個兒子。
小孩滿月後,曉林伯沒有辦滿月酒,而是召集族人到他家喝茶商量事兒。
大傢伙吃過飯,喝過茶,曉林伯開門見山地說:「今天我把大家召集過來,就商量把我兒子過繼給阿城,大傢伙說說這事怎麼辦才好。」
大家都沉默不言,眼望著寶玉阿爺。
寶玉阿爺見大家揣著明白裝糊塗,就生氣地說:「你們大傢伙都想當好人,壞人只好讓我來當。曉林,大家都知道你過繼兒子給阿城,就是想把他的骨灰遷到祖墳里,但我們祖祖輩輩都沒有把火化之人的骨灰埋在祖墳的先例。你讓大家怎麼辦?再說,你把兒子過繼給阿城,誰給你延續香火?」
「我不要兒子!」他堅決地說,「我把兒子過繼給阿城,阿城就有了子嗣,有了子嗣,怎麼就不能埋在祖墳了?」
雙方大眼瞪小眼,劍拔弩張的樣子,眼看又要吵起來了。父親便開口說:「寶玉叔,曉林哥為了這事罰款也交了、工作也丟了,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我們也要體諒他。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向神問個卦,如果行就能了卻曉林哥這樁心愿,如果不行也能讓他死了這條心。」
寶玉阿爺說:「既然雙成這樣說了,我們改天選個好日子,請陰陽念個經,我們點香、燒紙向神打卦問個清楚。」
農曆五月十五,宜法事、喪葬,曉林伯出錢請了陰陽在家裡做法事。
大清早族人就齊聚在曉林伯家裡,準備各項事宜。
法事完畢,寶玉阿爺讓陰陽向神打卦問問,能不能把阿城叔的骨灰遷到祖墳里?
陰陽在神案面前嘰里咕嚕地念了段祈文,手捧兩塊對拼成心形的黑牛角卦,拋到地上,兩半都向下。
陰陽說:「大凶,大凶……」
反覆三次,都是大凶。
曉林伯面如死灰,渾身發抖,猛然間他拽住陰陽的衣袖,問:「再……問問……問問……」
陰陽搖頭說:「天意如此……否則大凶見血……」
曉林伯跳起來,推倒了陰陽面前的案子,大吼:「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偏偏就要把兄弟葬在祖墳。我倒要看看老天怎麼懲罰我……」
族人還沒來得及將曉林伯拉住,寶玉阿爺便走過去甩了他兩記響亮的耳光,惡狠狠地說:「曉林你這個混球,鬧夠了……了沒?」
大傢伙都看蒙了,不知所措,地上饅頭、香爐和油燭亂滾,無人撿拾。
曉林伯眼睛血紅,像發瘋的老虎般撲向寶玉阿爺,他們眼睛對眼睛,臉貼臉地說:「只要我不死,我就要把阿城的骨灰葬到祖墳,任誰阻攔都不行。你寶玉不行,神靈也不行……」
寶玉阿爺身子後傾,連忙後退三步說:「好,好,好。既然你執迷不悟,攪和得祖先不得安寧,攪擾得鄉鄰們不得安心,那麼你就分出去單過。我們李家沒有這樣的兒孫……」
這時大家才緩過神來,有人拉住曉林的胳膊;有人拉住寶玉阿爺的衣袖;有人撿地上的東西。
曉林伯氣得發抖,說:「單過就單過,老子還要扎個新墳,把父母的墳遷走,我要把父母和阿城葬在一起……」
寶玉阿爺的臉色發青,甩開了衣袖,撂下了一句狠話,「我不管大傢伙怎麼想、怎麼做,從今往後,我李寶玉和你李曉林再無任何瓜葛。」
然後,憤然離場。
族人面面相覷,然後跟著寶玉阿爺離開了。
從此,大傢伙紛紛孤立曉林伯,和他互不往來,還把曉林伯從家譜上抹去了姓名和生辰,他成了我們這溝里有名的獨戶。
但曉林伯依然請了陰陽,在陽山坡地里扎了新墳,把雙親和阿城叔的屍骨葬在了那裡。
4
我抬頭遠望,曉林伯走遠了,看不見了,但他在我心裡就像大山那樣強悍、那樣崇高。
此時,東邊是淡藍色的天空,明亮的粉雲在山嶺聚集,金黃的光湧出了,一條蜿蜒的、結冰的小河從山谷中間流過,像一條遺落的白布。東岸棕色的山起起伏伏,西岸陽坡是明亮的黃色山丘,上面是魚鱗般的梯田,南山籠罩在漆黑的魅影里。
太陽升起來了,祭祀祖先的儀式開始了,人們把所有的麥草都放在火堆上,火焰衝天,照紅了大家的臉。
寶玉阿爺從火堆上點燃線香,插在厚土之上,將背簍里的黃紙抖了抖而後點燃,油餅投放到火堆,潑灑帶來的肉菜,白酒與花生、瓜子和水果糖在火堆周圍。
大家按照寶玉阿爺的樣子做完這些事,他便大聲喊道:「給先祖們磕頭嘍,磕頭嘍。」然後,跪在地上連磕了三個響頭才起身。
他拂去身上的灰塵,再次喊,「兒孫,重孫們給先祖磕頭嘍。」大家便整齊地跪倒磕頭,三次方可起身。
儀式結束,氛圍變得舒緩,人們從神聖且僵硬的儀式里掙脫出來,而後放鬆下來。
小孩們拿起事先準備好的煙花爆竹放了起來,爆裂聲在墳地上空迴響,大人們圍在火堆邊猜拳、喝酒、抽煙、閑聊。
原題:《男人長情,不過如此》,作者:螻蟻微塵。來自:每天讀點故事 【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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