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華和她的笑忘書

零點伴

你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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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為你讀詩，讀一首疼痛又堅強的美麗的詩，稍安勿躁，有些長，她叫余秀華。我要安利給大家的這本書是《余秀華詩集》。

第一次遇見，是雜誌上頁尾的唯美散文詩精選：

「我愛你，巴巴地活著，每天打水，煮飯，按時吃藥

陽光好的時候就把自己放進去，像放一塊陳皮

茶葉輪換著喝：菊花，茉莉，玫瑰，檸檬

這些美好的事物彷彿把我往春天的路上帶

所以我一次次按住內心的雪，它們過於潔白過於接近春天」。

字裡行間的鮮活、血肉是我平日里不曾見過的，這些沒有韻腳的句子，竟然美成了一首詩。我詫異這樣幸福美好的詩人，為什麼內心藏著並不代表歡悅的雪？

再度遇見，是高中的作文素材勵志人物篇，她是網紅春晚「金蜘蛛」年度網紅詩人。封面是她接受採訪的模樣，咧開嘴笑，卻像發怒，本來不出眾的五官不協調的湊在一起。他們叫他面癱女詩人。我終於明白她總讓自己獨居在冬天的理由。一個被動殘缺的人生，太難靠近春天，更別說擁抱春天了。她問，上帝在種她的時候，也是漫不經心的么？

不快樂是詩的情緒，更是她的。形形色色的傷口鑲嵌在詩句上，讀詩的人不禁隨之顫慄，那是一種驚艷的驚悚――我們很痛，但白紙黑字的蝕骨竟有種鬼魅似的蠱惑，讓人慾罷不能。

詩歌是什麼？余秀華說，它以赤子的姿勢到來，不過是一個人搖搖晃晃地在搖搖晃晃的人間走動的時候，它充當了一根拐杖。它扶起跌跌撞撞的余秀華，讓她在這寡淡的人世間看見濃烈的希望。搖搖晃晃的人間已經被翻拍成了電影，她成了勵志女神。詩集收錄了她的悲歡，也是她的另一個世界的完整。

「我懷疑我的愛，每一次都讓人粉身碎骨；

陽光好的院子里，麻雀撲騰細微而金黃的響聲，

枯萎的月季花葉子也是好的。」

恍若一切都完美，分明一切都破碎。

CCTV朗讀者的收官之夜，節目組請來了詩人余秀華，她朗讀了自己寫的詩《給你》，獻給她曾經喜歡過的那些人和將來會來到她生命里的更多的人，這也是我最喜歡的一首詩。比起其他的專業功底深厚，字正腔圓的朗讀者嘉賓，平心而論，余秀華的朗讀甚至可以說是「不及格的」。她用奇怪的肢體語言和面部表情，一字一句艱難的，讀著這首詩歌，卻又很格外動人，大概是因為深切而真摯的緣故，透過表象，透過這一字一頓的聲音，我們彷彿看到一段滾燙的，苦澀的，絕望又無所畏懼的愛情，看到她的豐盛倔強的靈魂。

一家樸素的茶館，面前目光樸素的你皆為我喜歡

你的鬍子，昨夜輾轉的面色讓我憂傷

我想帶給你的，一路已經丟失得差不多

除了窗外凋謝的春色

遇見你以後，你不停地愛別人，一個接一個

我沒有資格吃醋，只能一次次逃亡

所以一直活著，是為等你年暮，等人群散盡，等你靈魂的火焰變為灰燼

我愛你。我想抱著你，抱你在人世里被銷蝕的肉體

我原諒你為了她們一次次傷害我，因為我愛你

我也有過慾望的盛年，有過身心俱裂的許多夜晚

但是我從未放逐過自己，我要我的身體和心一樣乾淨，儘管這樣，並不是為了見到你

她的詩歌不適合任何人來朗誦，必須由她口齒不清，搖搖晃晃的聲音讀出來才接地氣，才有生命拔節的錚錚響聲，才能和她那些詩行合拍。

這本詩集里最多的便是關於愛情，關於一個女子遍尋不得卻小心翼翼害怕驚走的愛情，她說「缺什麼，補什麼」。她的內心是渴望愛情的吧。縱然她選擇離婚了，至少對她來說，這段婚姻不是愛情。正因為如此，她在愛情面前總是最虔誠最卑微的樣子，不曾得到愛情，所以才保留著對它最美好的幻想，一如那年還沒有愛過的我們。

這本詩集收錄了她假想的愛情與生活，以及那些交織著絕望與希望的日子，那些深不見底的孤獨與落寞。熱鬧的世界襯著更多無處安放的的心跳，他們在這一闕闕詩歌里，此起彼伏。

月光落在左手上，陰影如此明晰。她是個腦癱，卻比很多人健全。她固守一個村莊，活得凄慘又肆意。每個村莊都有很多草，狗尾巴草；每個村莊都有很多花，喇叭花；每個村莊都有河流，以及跌落的雲朵。她的村莊卻似乎格外詩意鮮明。她還有一條狗，叫小巫它帶著她去外婆的墓地。跟她去割草牧牛，丟了一條白絲巾也無所謂了，送白絲巾的人早不見了。她真是腦癱，傻。她允許愛的男人去愛其他女人，她說她願意等他年老歸來撫慰他百孔千瘡的心。

她的愛情粗野又誠摯。令人感動。感動還是輕淺了，不如震撼來得恰當。她的直率讓我驚訝，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勇敢的人？她在夜裡哭泣，在晨光中沐浴，寫作。她就是這麼一個讓人疼，讓人敬，讓人驚嘆的女人。她收集好命運扔過來的每一顆石子，含著淚，咬著牙，血流不止也無畏把那些傷人的石子一一打磨，打磨成了一顆顆耀眼的鑽石。她固守一個村莊，埋著親人的村莊。

那裡月光成霜，格外涼，格外白。

她說：我只有一個願望：生命靜好，餘生平安，在春天的列車上有人為我讓座不是因為我搖晃的身體。

《詩刊》編輯劉年說：「她的詩，放在中國女詩人的詩歌中，就像把殺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閨秀里一樣醒目——別人都穿戴整齊、塗著脂粉、噴著香水，白紙黑字，聞不出一點汗味，唯獨她煙熏火燎、泥沙俱下，字與字之間，還有明顯的血污。」

那些絕望依然存在著，她寫過一首詩歌表達自己的態度。《我以疼痛取悅這個人世》

當我注意到我身體的時候，它已經老了，無力回天了

許多部位交換著疼，胃，胳膊，腿，手指

我懷疑我在這個世界作惡多端，對開過的花朵惡語相向

我懷疑我鍾情於黑夜，輕視了清晨

還好，一些疼痛是可以省略的：被遺棄，被孤獨，被長久的荒涼收留

這些，我羞於啟齒：我真的對他們，愛得不夠。

翻攪著的痛與希望在詩句里來回穿梭。生命補償給她的才華，將她隨身體傾斜的靈魂扶正。

也許她沒有很深厚的文學功底，但僅僅是那些純粹的情感，就足夠我們從她的故事裡看見詩意。因為她的詩了解她，因為她的故事讀懂她的詩，這些詩歌像她一樣，可愛而不做作，溫柔而不溫順，坦蕩而不粗鄙。我們見過許多工整的詩歌，但能夠讓我們疼痛的歡喜的又有多少呢？

所以，我在這裡再次將《余秀華詩集》推薦給大家，相信你會看見詩人余秀華的別樣魅力，你也會看見滿河星宿，還有滿地月光，若是瞥見傷口了，不要怕，後面還會有一個擁抱。

文暮兮

播暮兮

零點半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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