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百年巨匠林風眠

百年巨匠林風眠

永遠的藝術大師

林風眠,中國現代美術的開創者之一,是「中西融合」藝術理想的倡導者和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他通過不懈的藝術實踐摸索出一條中國畫改良之路,吸取西方印象主義以後的現代繪畫的營養,將中國傳統繪畫與西方現代繪畫的形式、構圖、色彩結合起來,營造出線條與色彩、構圖與形體等中西文化相融的繪畫風格。獨樹一幟的「風眠體」,畫面色彩鮮艷,線條靈動,意象美好。

林風眠出生於廣東梅縣西陽白宮,15歲考入名校梅州中學,19歲赴巴黎學習美術。1921年9月,林風眠拜著名油畫家科羅蒙為師。1924年,第一次「中國美術展覽會」在德國斯特拉斯堡共和國廣場的萊茵宮開幕,引起轟動。此次展覽中,林風眠參展的作品最多,有14幅油畫和28幅彩墨畫。1925年,林風眠應蔡元培之邀,懷著滿腔抱負回國出任北京藝術專門學校校長,成為迄今為止全世界最年輕的藝術院校掌門人。一年多後,出任中國第一座高等藝術學院——國立藝術院首任院長,提出 「介紹西洋藝術,整理中國藝術;調和中西藝術,創造時代藝術」的辦學理念,培養了李可染、吳冠中、王朝聞、艾青、趙無極、趙春翔、朱德群等一大批後來的藝術名家。20世紀50年代初,林風眠辭去教授之職,遷居上海專門從事繪畫求索,除了參加美協組織到農村、山區、漁場深入生活等活動外,他就閉門作畫。十幾個春秋過去,「林風眠格體」在寂寞耕耘中臻於爐火純青。70年代末,他遷居香港過著隱居般的生活。1991年8月12日,92歲的林風眠在香港離開人世。

林風眠作品《河塘》

這位中國現代美術史上的重量級人物,一生經歷了顛沛磨難,在多災多難中出生,在離散之家長大,在異國他鄉漂泊,一生有過兩次慘痛的毀畫經歷,一次是日本人毀了他在法國創作的全部油畫,另一次是他在20世紀70年代自毀了最為得意的數千幅畫作。從遊學法國、德國,到回國後擔任國立杭州藝專的校長,從「為藝術」「為人生」的理念糾葛,到傾力推動新式美術教育,從杭州、重慶炮火紛飛中育人作畫,到建國後偏隅弄堂以藝術明志慰己,從永遠無法擺脫的童年既痛苦又美好的記憶,到現實生活中被疏離、被邊緣、被打壓的際遇,林風眠落寞而堅強的身影貫穿始終。特別是,20世紀70年代,面對一次次抄家,無奈之中的林風眠被迫親手毀掉其數十年的心血——2000多幅畫作,這對於一個藝術家該是怎樣沉痛的重創。

林風眠或許沒有料到身後歷史公平地賦予他藝壇宗師的稱謂,但他對藝術與生活無比的執著和愛,對繪畫藝術天才般的貢獻,則註定讓他成為一個不同凡響的人物。

追求「人化」的藝術品格

「中西融合」在今天看來,實在不算是個事。可是當年林風眠的「中西融合」之路,卻是走得無比孤獨。

在藝術形式上,林風眠的貢獻是將西方現代繪畫的形式和中國傳統水墨的意境相結合,成功地創造了一種極具個性色彩的文化情致和形式格律。作為最早對傳統中國畫進行革新的畫家之一,他孜孜不倦地追求「東西方和諧與精神融合的理想」,不斷探索著將西方繪畫重視「形式」的探索與傳統中國畫強調內在「心靈」的感悟相結合。在他所畫的山水、仕女、靜物、花卉、戲曲人物等作品中,充滿著自然與生命的氣息,體現出對和諧與寧靜的憧憬,而其顛沛曲折的人生經歷又使其作品有著令人感動的孤寂之美,呈現出一種高居於眾人之上的、非常具有個人特質的藝術氣度。

翻閱史料,林風眠的一段話道出了他的為藝為人之道:「當時大官僚劉健群(後任台灣國民黨政府立法院長)乘汽車來看我,發現我住在倉庫里,不禁愣住了。他說:『住在這種地方,不是白痴,就是得道之人。林先生,你是得道了。』……我笑笑,不好對他說真話。對大官是不好說真話的……我倒想說:我不是白痴,也不是得道。我只是一個『人』。正是那間破舊陋室,那張白木舊桌子,那些廚刀、砧板、油瓶、洗衣板,叫我真正變成『人』的。在北平、杭州當了十幾年校長,住洋房、乘私人轎車,身上那點『人氣』幾乎耗光了。你必須真正生活著,能體驗今天中國幾萬萬人的生活,身上才有真正『人』味。首先是『人』徹底『人』化了,作品才有真正的生命的活力。」正因為從生活的底層看人生,很容易看得通透,他既不汲汲於富貴,也不戚戚於貧賤。那個年代,原本應有的生存焦慮在林風眠身上似乎不曾存在,他根本不在意生活的艱辛,而是沉迷於藝術探索這一精神事務,並取得了堪稱傳世經典的成果。

林風眠的繪畫作品自重慶時期之後,以中國畫材質的墨和紙為主,而強烈的革新意識,使林風眠筆下的國畫呈現出一些前所未見的氣息和面貌。他使用生宣、毛筆、水墨、水彩等中國傳統材料,但技法汲取西方繪畫的精微光色,他自嘲自己是個「好色」之徒,打破中國畫「水墨為上」的古訓,運用濃重艷麗的色彩描繪仕女、花鳥、秋林、泊船,鮮艷的色彩、簡潔靈動的線條,靈感皆來源於漢畫磚、唐壁畫。林風眠創作了眾多風景、花鳥、人物題材的作品,我覺得其中的人物畫最為耐人尋味。

耐人尋味的「風眠體」

戲曲人物畫

林風眠對中國戲曲有濃厚興趣,但他看戲是為了畫戲。20世紀50年代居上海期間,戲曲人物成為林風眠最為喜愛的繪畫題材,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沉迷與探索調和東西藝術之道的林風眠,中國戲劇的內容、形式等都給了他豐富的營養和極大的啟示。他結合西方的表現形式,運用中國傳統的水墨材料,以中國傳統戲曲題材入畫。藉助中國傳統戲曲這一東方符號,他對繪畫表現形式做了理性的探索,以期達到他的「調和中西」的藝術理想。

林風眠眾多作品中的戲曲人物最能體現其探索道路。他用幾何形結構給人物造型,吸取了民間藝術像剪紙、皮影戲的色彩和造型、單片組合方式,創造了獨具風格的中國戲曲人物畫,空間平面的處理方式,色彩對比強烈,色調明艷大膽,顏色靚麗透明,氣氛輕鬆愉悅,帶濃厚的中國民俗藝術韻味,又具有形式構成的意趣。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亦傳統亦現代,亦中亦西,亦雅亦拙,體現出一種「綜合美」。這些作品以自由的時空構成、和諧的造型布局與色彩對比,呈現了強烈的時代感、創新性和裝飾趣味。他曾多次畫《楊門女將》和《霸王別姬》,空白的背景中,將原本繁複的戲劇舞台服裝色彩簡化為純粹的色塊,以靈動流暢的線條表現人物的動態,融進了舞台上的光影效果,同時以重疊穿插幾何形狀巧妙處理舞台空間的錯綜關係。

林風眠的戲曲人物構成常常帶有幾何圖形的秩序,錯綜交集,猶如可聞舞動翻騰鏗鏘之聲。他晚年一再創作的《火燒赤壁》,一改原先的冷靜表達為激烈奔放的情感表達,表現主義式的情感釋放,色彩誇張強烈,營造張力和視覺衝擊,表現的是一種舞台上沒有的場景,或者說那只是畫家心中的幻象,突出畫面戲劇性的對抗。

常感覺,林風眠有一種非說不可的痛苦或壓抑已久的情緒要宣洩。從他的繪畫作品,我們可以看到很多來自個體生命體驗的痕迹。因而,與其說林風眠是一個畫家,不如說是一個思想者,他用繪畫的形式表達他的哲思,表達他對這個時代的觀感和思索,繪畫是他生命經驗的一再呈現,並且始終成為他的作品中最能打動人的因素。

那一束照進生命的光芒

在林風眠的創作生涯中,仕女是他最重要的繪畫題材之一。張愛玲說:「中國的洋畫家,過去我只喜歡一個林風眠。他那些寶藍衫中的安南、緬甸人像,是有著極圓熟的圖案美的。比較回味深長的卻是一張著色不多的,在中國的一個小城,土牆下站著個黑衣女子,背後跟著僕婦。因為大部分用的是淡墨,雖沒下雨而像是下雨,在寒雨中更覺得人的溫暖。」

我喜歡張愛玲這樣的觀畫視角,敏銳,獨特,富有情懷和溫度。與林風眠花鳥畫中始終揮之不去的寂寥不同,他的女性人物畫總讓我感覺到絲絲不易察覺的溫暖,還有那來自女性的微風和香氣。除了人物的穿著、長相、裝飾,柔美的面容,微微上翹的丹鳳眼,都傳達出傳統的中國仕女形象的文靜含蓄優雅。尤其是,那些美好的意象,它們隱藏在那些柔和的色彩與圖形後面,不似蘆雁,也不似白鷺,孤寂和哀怨遠去了,卻有著悲天憫人般溫柔的力量。這種靜謐、凄美、傷感的形象,不斷重複出現,似乎在表達著同樣的主題。可以想見,女性在林風眠的世界中占著別樣的位置:不可捉摸的命運奪走了他記憶中永遠美麗的母親,意外讓他失去了深愛的第一任夫人及幼嬰,還有幾十年陪伴他的養女……所有這些女性的苦難和美好都給林風眠留下了無法磨滅的印象,所以他的女性人物作品好似一直在沉澱、傳達女性的光輝。

目光略略低垂,是林風眠女性人物作品中面部表情的一個常見特徵,這極具東方女性神韻的象徵意義,那含蓄而又無法直面的目光,吸引著我們向深處遐想,甚至那畫外的世界,都被這垂下的目光包容、化解了進來。不獨《理鬢》《琵琶女》這樣單個兒的人物是這樣,《遊園》《四美圖》的群像也都一水兒地目光向下,但又讓人覺得美人們各懷心事,表情的豐富性是如此明了。在林風眠的繪畫中,多樣統一是其極其重要的品質。在我看來,《四美圖》真正讓人陶醉的是它的和諧,色彩的和諧,構圖的和諧,人物關係的和諧,地板細碎雜色的和諧,背景的那盞蓮燈也彷彿是活著的,右邊怒放的花兒像是在喝彩,四美人含笑而沉靜,這凝在紙上的畫面,這幻覺一般可望而不可即的美,就這樣永恆了下來。

尺幅不大的《白衣仕女》給了我另外的感受。那素凈到透明的調兒,讓人心生憐惜,而又纖塵不染。少女頭顱微擺,坐姿那麼優雅,發上的白花慵懶,人卻不懈,面部至頸用了反差較大的咖色,色淺的白裙子卻沒有托不住的感覺,有怎樣的感懷和夢境被少女收進了內心呢?雖然年少,但不懵懂,徐徐展開的生活如果沒有那麼的美好,那她柔軟的心靈還可以藏入最初的願望,為一切善良的人。

林風眠作品《白衣仕女》

人們談論較多的林風眠的又一代表作品是《寶蓮燈》。這是林風眠深入研究京劇系列的主題之一,帶進了他對母親遙遠的記憶和藝術的表述。我觀《寶蓮燈》,看到了別幅作品裡不太能見到的熱烈。母親之於林風眠,有著特別的意義。林風眠幼年喪母,那離別場景的激烈和慘痛,令他畢生難忘。所以《寶蓮燈》不像其他作品那麼沉靜,就很可以理解了。我覺得林風眠是在借古喻今,我們不必囿於傳說的故事性而把對作品的賞析收窄化了。《寶蓮燈》中,色彩的運用一如既往地濃重飽滿且迷人和協調,但最吸引人注意的卻是母親身上幾近黑色的衣衫,母親伸展著手勢,那黑色衣衫不再是僵硬地呈著黑塊的樣子,而是線條優美地展現出了一個黑色造型。但是,終歸是夢魘般的黑色,林風眠由古至今、由人及己划出了一條悲劇線索,畫面是那麼的滿滿當當,周邊再絢爛的顏色,也阻不住那黑色散發出的傷痛,正是黑色的奪目,使身後女兒艷麗的衣裳透出的是凄絕,閉上眼,留在腦海中的似乎是奼紫嫣紅,但那黑色是永遠也抹之不去了,一如林風眠對母親美麗而又悲傷的記憶。

林風眠作品《寶蓮燈》

可以感受到,林風眠心中對女性的尊重、友愛、期冀,他的花鳥、風景畫中的蕭瑟,到了人物畫當中,便多了數不清掩不住的暖意。或許林風眠是把他全部的美好和渴盼都寄予了這些波瀾不驚、面龐溫柔、裊娜無邪的女性人物,於這風霜寒冷的世界,這是脆弱而又無法丟棄的亮色,深植於心中,它們便永遠活了下去。所以,女性形象,豈止是照進林風眠藝術生命的一束光芒,從他畫筆流淌出來的,乃是傳世的情意和孤寂,是閱盡滄桑後的吟哦與無盡溫存!

我們還可以感受到的,是在視覺之外,林風眠心中,一定有個地方,只存放美好,不寄風霜,以及,最終馴服了東西方藝術元神之後的圓融自在。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huaxiamagazine 的精彩文章:

人文鷺洲·留住鄉愁

TAG:huaxiamagazin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