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老，從停止學習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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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英語曾經是我學生時代的噩夢。

剛開始的時候，我只是覺得英語成績差，但有經驗的同學都知道，成績差這種事，差著差著也就差習慣了。但即便我英語再差，一度也還是有一點自信的——至少，我26個字母背得全吧？至少任何一句英語放我面前，總認識一兩個單詞吧，哪怕只是it，is什麼的；再怎麼說也比一個26個字母認不全的人強不止一條街吧？

但高一入學的第一個期中考試，我英語的差，就變成了噩夢。

那時，我的同桌是個體育特長生，他就是那種26個字母也背不全，連it，is也不認識的純種英語文盲。除了ABCD必須用來作為選擇題答案不得不認識外，再不認識任何字母形文字。而在期中英語考試的時候，當我在那裝逼，表演認真答題的時候，他坐我旁邊，做了四張紙條，上頭分別寫著——ABCD，然後一整堂考試，他都在那抓鬮。

最後，成績出來了，抓鬮的拿了48分，而我，那麼走心的表演考試，卻只拿了45分……哭暈在廁所已經完全無法表達我的悲痛，得哭死在廁所才行。哀大莫於心死，我就更加變本加厲的不愛學習英語，反正假裝學習還不如抓鬮，那還學個鬼？

媽媽對我的英語成績已經是怒其不爭的地步，每每教育我時就會說：你看看你爸爸的老師余老，人家80歲了開始學英語，每天6點鐘在教學樓門口背單詞，風雨無阻。你看看你……不覺得丟人么？

二

一度，我還為自己糟糕的英語沾沾自喜來著。

入職《男人裝》的第一年Outing是去巴厘島，由於錢少買不起直飛，幾乎一天都在機場和飛行途中。有煙癮的人估計是會有體會的，等從機場出來的第一件事永遠不是上廁所，而是找個有打火機的人點煙。

我和一群同事從機場出來，飛也似的跑到吸煙區。我們推舉了一個英語超級好的同事負責去借火，結果這個同事過去跟那裡的印尼人巴拉巴拉說了一大串英文，但那幾個人就像在參加幸運56的猜題綜藝，互相遞著眼神，揣測著這個衝過來嘰哩哇啦說英文的哥們兒到底想說啥……發現炸彈啦？

我在一邊實在忍不了了，直接過去，搜腸刮肚找到一個和「火」有關的單詞，然後一邊用手比劃打火機打火的動作，一邊說：「Fire……fire……」

對方立刻會心地笑了出來，掏出火機給我點上。

我得意地回到同事當中，並嘲笑那個英文超好的人卵用沒有，那麼好英文借不到一個火。但很快，這種得意就被打了臉。

三

晚上到了酒店，很高級，但在那種熱帶地方，再高級，屋裡也有蚊子。剛睡下就被蚊子給叮醒了，而且他們那的蚊子大得就像長了骨頭，一管血吸出去，我覺得嘴唇都白了。爬起來屋裡找了一圈沒找到蚊香，就想給前台打電話讓他們送一個過來。然後問題來了，英文「蚊子」怎麼說來著？「蚊香」……我靠……

我硬著頭皮撥通前台電話，在「hello」之後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然後就對著電話學蚊子的聲音——「嗡……嗡……嗡……」我還在想後頭怎麼說的時候，電話里傳來了「嘟……嘟……嘟……」的掛斷聲。我坐床上，一邊撓著火山一樣大的包一邊眼淚就要掉下來。

無奈之下，只好穿好衣服去前台，我覺得，當著面比劃，可能有利於理解吧。

夜班經理見我來了特別熱情，哇啦哇啦一大段英文，但我除了「hello」，啥也沒聽懂。我在櫃檯前扭捏了一下，決定開始比劃。然後我就嘴裡發著「嗡……嗡……嗡……」的聲音，把手臂張開學著蚊子飛的樣子，在大堂里跑。夜班經理那時的表情就像看見了一個神經病，很緊張。

我看他一臉懵逼的樣子，有點著急，就又用手指比划了一個針的樣子，在自己屁股上扎了一下，接著開始表演抓癢……真的好丟人，街上耍猴的啥樣我啥樣，而且我不是那個耍的，而是那個猴。

夜班經理忽然大聲說「mosquito」，我興奮地喊「yes！yes！」，忽然又想起被叮後腫起的包，決定秀給他看，那他就一定明白我的意思了。

但那個包叮在我的屁股和大腿結合的部位，但那時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我儘力地拉起短褲，露出半個屁股，指著那個包，「this……this……」

夜班經理一見，心領神會的露出迷之微笑「oh……yes……」說完走進他們的辦公室。我心想，可算有救了。

過了一會兒，他從辦公室出來，遞給我一個清涼油。我接到手時，就像被點了穴，僵在了那裡。

我默默含著淚，帶著那個清涼油回到房間，和蚊子們殊死搏鬥了一夜。

第二天同事進來見到我，特別吃驚地說：呀……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一點血色都沒有……

我嚷嚷著：血都被吸幹了啦……你看……你看……你看……邊說邊秀著這一夜被叮的十幾個大包。接著說：快給我打電話到前台送一個蚊香過來……

同事莫名其妙地看著我，然後走進衛生間，從抽屜里拿出一個電蚊香遞給我：房間里就有啊，你為什麼不打電話問問前台？

我……要不是當時貧血有點頭暈，我真想打死他！

四

那次在巴厘島是我第一次起了要學英語的念頭。回國後，我花了2萬多報了個英語班。剛開始還去上課，然後事兒也多了，但主要是懶了，就去的越來越少，終究那2萬塊就算是浪費了，以至於後來還經常後悔——有2萬塊，干點什麼不好？學英語？我學手語多好，也世界通用。

但沒過多久，我就又有了第二次想學英語的念頭。

2006年公司派我去美國出差。說得好聽是出差，其實就是去玩兒。因為和一個旅行社合作，他們給了一個去美國自駕游的名額，同行的都是些有錢的大佬。

到了美國後和其中一個大佬玩兒特別好。他是做工程出身，很有智慧，但沒上過什麼學。從他身上能學到很多人生道理，所以每次我們倆都開同一輛車。再加上他有錢，所以就沒有用旅行社安排的大肉車，而是自己掏錢租了輛350z。

他也很喜歡我，覺得我做時尚的，特別Fashion。我們倆就開著這輛跑車在美國的高速公路上狂飆。

有天，我們正風馳電掣時，一輛美國警車跟了上來，閃著藍光，跟了一段後，開始「咪嗎咪嗎……」響警笛。

我跟那個大哥說：是不是超速了？

他說：沒有啊……怎麼辦？

我說：靠邊停。

我們停下車，警車也在我們車後停下。我們坐在車裡很緊張，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警察從車上下來，雖然手按在手槍的槍把，但面目和善地上走了過來，到了車旁，示意我們把車窗放下來，然後說了好長一段英文。

然後坐在駕駛座的大哥就看我——我知道他當時腦子裡在想什麼，但是，我TM也不知道這警察在說什麼。

我很緊張，結巴著跟大哥說：那個……那個……你駕照呢？

大哥一聽，恍然大悟，哦……

動作麻利地開始翻箱倒櫃找駕照。

我們看起來就像電影里的快動作一樣在車裡找駕照，完全沒理會外頭的警察。但那個警察卻被我們忽然通電般的劇烈動作嚇壞了，掏出槍沖著我們大喊……可是他越喊，我們越緊張，動作頻率也就越快，而我們動作越快，那警察喊得越凶。

當時，我們倆都差點嚇尿了。那個警察估計也嚇尿了。

千鈞一髮的時候，我們的團員趕到了，導遊趕緊過來跟警察用英語溝通，原來這個土鱉警察攔下我們，並不是我們超速或者有任何違章，只是他沒見過我們開的那輛新下線的350z！

這時，我們倆癱軟在車座上，大哥喘著氣問我：你TM連英文都不會，還做時尚？

五

回國我就又花了5萬塊報了個英語班，心說：靠！瞧不起老子！憑什麼英文不好不能做時尚？！

但這種怒氣卻並沒有讓我學英文的熱情持續很久。就和第一次報班一樣，沒過倆月我就後悔了……5萬塊啊！我的心比挨了一槍還疼。

很久不再動學英文的念頭了，主要是——動不起，花了7萬塊之後，我徹底看清了自己的惰性。雖然都說東西都是學給自己的，但是沒有人監督真的很難堅持下去，而且就算好不容易堅持了也沒有獎勵給我完全沒有動力。

隨著時間的推移，記性有了衰退的跡象，於是更有了不學習的理由——人到30不學藝嘛。就這樣自己也覺得挺好，結婚，然後有了女兒。

我的女兒去年被送去了一所國際幼兒園，班上有英國來的主課老師，每天上課都是英文。因為平時家裡從來不教英文，所以孩子去了以後，完全不知道老師在說什麼，每天看老師發的視頻都能看到女兒完全遊離於所有人之外。

家裡阿姨看了之後，就不無焦慮地跟我和老婆說：你們是不是也教點英語啊？

但我和太太屬於相信這麼小孩子只要在那個環境當中，適應一段時間就自然而然會說英語的父母，所以一直也沒當一回事。

阿姨跟我們提了幾次之後，見我們無動於衷也就放棄努力了。

有段時間，我每天看見阿姨拿著手機帶著耳機在那聽東西，就好奇問她：聽啥呢？

她說：我買了個「懂你英語」的課程，學英語呢。

我聽完，很震驚——並不僅僅因為她對女兒的喜愛，而是她的學習精神。阿姨來我家時已經50歲了，她竟然還在學習，而我竟然沉浸於「人到三十不學藝」？……你們想像一下僱主英語水平還不如阿姨的心情吧！

問她：這課程好嗎？

她說：很好啊。

哦……是嗎？……我若有所思地問：怎麼好呢？

阿姨說：這課程是英語流利說APP裡面的，才499塊，便宜。而且，只要課程結束後學習效率和和學習成績達到標準，就全額退款，這就能敦促我每天使勁兒學，感覺學會了就賺錢了。

啊……不錯，適合我這個沒毅力的人。

六

前一陣回家，爸爸的老師余老正好在家裡，嗯……一個神仙一樣的人，快100歲了，眼不花，耳不聾，思維敏捷，身手矯健。

他是來給爸爸送書的，他翻譯出版了一本英文著作！

真的，那本書拿在手裡，我有種想跪的衝動。覺得他比我更年輕，更有活力，更生機勃勃……即使他都快世紀老人了，但因為持之以恆的學習，就像從未老去。而我……腳丫子里已經泛出遲暮的味道。

回到北京，見到阿姨我說的第一句就是：你那個「懂你英語」怎麼買來著？

七

說實話，學習終究是個乏味的事情，尤其是剛開始。

買了「懂你英語」後，直接給我來個英語等級測試。時間也不長，大概5分鐘來著。雖然結果顯示只有Level2，但還給我分析了四個方面的優劣勢，算是挺全面了。

系統就直接給我安排了相應的課程，從Level2開始學。課程果然還是挺符合我的英語水平的，雖然整個課程沒一句中文，只有圖片和英語。初學特別受傷，有時候一個句子得聽十幾遍遍還得靠懵才知道大概意思，有的就屬於壓根聽不懂，只能先死記硬背下來再說，不過一般過幾課後，前頭不懂的基本都會豁然開朗。而且有時候還去學學L1的基本課程，把基礎打牢學起來更快一些。

基礎實在太差，學著確實費勁，好在不上班，有的是時間磨。好的是每節課結束都有反饋，句子讀錯的地方也都有原文對照。

一度覺得很絕望了，又有種要放棄的慾望。

有天看《紙牌屋》，字幕組偷懶，竟然有幾句沒字幕，但我驚訝地發現，居然都大差不差能聽懂，一點也沒有斷片的感覺，這就有點意思了。有天我特意把字幕去掉，竟然也看了一集多，雖然不至於都聽懂，但劇情基本都能接上，這就讓學習有了點樂趣了。

而且這個課程吧，會贈送一個班主任督學服務，簡單來說就是微信里有個班主任指導，基本就是鼓勵和敦促你每天打卡的人，比如參加班主任發起的堅持打卡的活動還能獲得額外鑽石課啥的。

我現在效率是100%，學習表現是96。而且關鍵是已經從L2學到了L4了，英語這東西要是撿起來真的還挺好的。偶爾還能跟我女兒用英語交流兩句。前兩天阿姨說她收到了退回來的學費，讓我壓力很大……靠！要是我沒學到退費，還怎麼有臉雇她？

而在這個過程當中最有意義的，還真不是學會了什麼，而是又讓我有了年輕的感覺，早晨學英語的時候，感覺自己就18！並且要讓女兒從小見到一個始終在學習的，年輕態的爸爸。

學習是一輩子的功課，什麼時候停下，你就真的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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