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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德國親歷的難民血拚案,德國人與難民之間,難以言說的故事

1

樓梯間滿地是血跡

我們家的廚房的咖啡機對著大門,咖啡機上放著一把家用手槍。手槍底下壓著托馬斯的持槍證。九幾年當托馬斯還是一枚小鮮肉的時候,或許是覺得很酷,他考了持槍證,買了兩把手槍。除了在跨年可以放煙花的那天拿出來對空放兩槍慶祝新年,這兩把手槍就像托馬斯心愛的玩具,一直被收藏在柜子里。

這把手槍能在門口的咖啡機上拋頭露面,是因為與它相伴了20多年的小夥伴,現在躺在警察局的證物儲存櫃里的另外一把手槍。

上個星期五的晚上,托馬斯拿著那把搶,對著對門鄰居的朋友開了兩槍。

那天傍晚,我從健身房出來準備回家。過馬路的時候手機振動,是托馬斯來電。大概是要催我回家做飯了。

「你在哪裡?」托馬斯問。

「剛從健身房出來,馬上就到家了。」我轉頭看了一眼夜幕降臨的天空,又看了下手錶,的確是不早了,他和伊娃可能餓了。於是我加快了腳步。

「聽著,我和伊娃都很好。你回來的時候不要害怕!」托馬斯說得很急促。

我在斑馬線旁邊頓了一下:「什麼?什麼意思,我為什麼要害怕?」

「現在外面樓梯間很亂,到處都是血。你看到了不要驚慌,我和伊娃都很好,我們都沒有受傷。」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信息砸中,有點蒙圈:「發生什麼事情了?」

「電話里說不清楚,你趕緊回來吧,我怕你回來的時候看到樓梯間的血受到驚嚇,提前告訴你一聲,回來再說吧。」

我加快了腳步,經過市中心遊客中心的石頭噴泉柱子時,我想起十年前托馬斯第一次騎摩托車帶我來這個小城的場景,他會這樣擔心的提前打電話給我,到底還是貼心周到的,十年來他一直是我身邊最信賴可靠的親人。

小區里到處閃著警車的藍燈,還有一輛救護車。和一群圍著看熱鬧的人。我問外圍的男孩子發生什麼事情了。他朝我聳了聳肩。我看了一眼救護車,好像並沒有什麼緊急的傷亡,大家都很放鬆的樣子。我家的公寓樓道門是打開的。門口亂糟糟的,有沾著血滴的紙團躺在地上。

二樓的樓梯上有血滴。三樓鄰居放在樓道窗台上的盆栽被打翻了,黑色的土被人踩得到處都是。從三樓樓梯往上,地上的血滴越來越多,有被人擦過的痕迹。從一樓到四樓的所有窗戶都是敞開的,冷空氣撲進來,我的心突突的跳起來。靠近四樓的樓梯上,大片被擦拭過的血痕延伸了好幾米,牆上濺開的血滴觸目驚心。四樓,我家的門口,血滴從對門公寓往我家玄關遞減。我每天進出的米白色木門上,紅色的血滴格外醒目。

手有些發抖,我半天沒找到家門鑰匙。定神敲了敲門,等不及又使勁按了幾次門鈴。

托馬斯一隻手拿著電話邊說話邊打開了門,我看到玄關裡面的牆上濺了血滴,地上也有。對著我充滿疑問號的臉,他急切地對電話那頭的婆婆說他要先掛電話了,門口地上都是血,Jia Jia回來看到也嚇到了。但是電話那頭婆婆還在追根問底。我放下包往裡走,廚房的窗戶也是敞開的,桌子上堆著伊娃未完成的積木房子。伊娃穿著裙子摟著被子坐在床上。大概是托馬斯交代她不要下床,她睜大眼睛頭一直探向廚房,我和托馬斯有事情要談的時候總是需要要求她保持安靜,但是這會兒,她知道發生了很多事情,只是觀察著沒有說話。

「我這邊很多事情,門口一地的血。不能再跟你說了。」托馬斯還在講電話。我有些心急:「你把電話掛了,先告訴我怎麼回事?」

「媽媽今天凌晨三點要飛以色列,我得現在跟她說完。」托馬斯又匆匆與婆婆交待了幾句才掛了電話。

2

他開了兩槍

我去健身房的那兩個小時,這座房子里發生了一件我從來沒有想像過會發生在我身邊的事情。

伊娃在她房間里與奶奶講電話的時候,托馬斯聽到樓道里的喧嘩。鄰居(還沒有搬進來的鄰居,對門公寓空了好幾個月了。)在樓道里大喊大叫。據說這個要搬進來的新鄰居是阿富汗人,托馬斯卻聽到他在電話里用德語跟人吵架,內容涉及到他必須要把他妹妹弄過來(德國)。零零碎碎地,他還聽到鄰居想與對方見面,約在醫院門口的公交車站。

隔了一會兒,吵架的聲音升級了,伴有男人的尖叫和怒喊聲。托馬斯覺得夠了。他決定打開門向鄰居的噪音提出抗議。三個阿富汗男人正在大聲嚷叫著什麼,其中一個人的手機還開著滿格的外放音樂。讓他吃驚的是門口地上全是血。

從默克爾開放歐洲大門以後,各類難民刑事案件驟增,其中大部分是難民之間相互的鬥爭。最近一段時間,德國幾乎每隔兩天都有一起難民內鬥的刀具傷人案件。但是因為政治原因,所有的報道都十分低調。

難道是有人被刀捅傷了?托馬斯並沒有看到傷者,只看到滿地的血。他告訴那三個阿富汗人,他準備報警。關上門後他去伊娃房間掐斷了伊娃與奶奶的通話,撥打110報警。

放下電話後,他通過貓眼看到那三個男人正在樓梯間擦拭血跡。他迅速找出槍,把手機開到攝影模式。讓伊娃退到廚房裡面她房間的門口不要出來之後,他開門拍了一段幾秒鐘的視頻。正在他準備拍第二段的時候,其中一個阿富汗男人,據說是鄰居的表哥,突然撲過來搶托馬斯的手機。對峙中,阿富汗人進入了我們公寓的玄關,玄關牆上的血跡也是那時候留下的,廚房的地上也有一兩滴血跡。緊急中,托馬斯朝著這個男人開了兩槍。

「你開槍了?」我嚇了一跳:「射中他了?那對方受傷了嗎?」

「當然打中了。」看著我瞪大的眼睛,他解釋射擊距離有大概一米,他的子彈只是氣流彈,類似於遊行時候用的那種。對方會很痛,受到驚嚇,但並不會因此受傷,地上的血都是槍聲響起之前發生的,與他並沒有關係。只是當時樓道里都是氣流彈發出的強烈煙霧味道。難怪我上樓的時候,樓道里所有的窗戶都是敞開的。

槍聲響起後,阿富汗人迅速跑開了。托馬斯拿起手機第二次報警:「我開槍了!」

很快托馬斯看到藍色的警燈從公寓樓四個方向包圍過來。

「外面有五輛警車,估計出動了我們小城裡所有的警力。」托馬斯說這句話的時候彷彿很高興。

這時我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今晚我們的民宿有客人要過來。是一個美國來的單身女孩,她要是看到這個場景,不得嚇個夠嗆才怪。

托馬斯說:「客人去外面吃飯了,沒有遇見這件事情的發生。但是可能等下就會回來了。」想到門外的血跡,我分外擔心。趕緊帶上手套往拖地的水桶里注水。水放到一半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這個血跡應該算證據,我能不能擦掉?

於是又摘下手套,匆匆套上外套準備下樓問警察。衣服還沒扣好,下了半層樓就迎面遇上正準備上樓的警察和一個女人。未過想我連招呼都沒有打直接開口問:「這血跡允許被擦掉嗎?」

那兩人奇怪地看著我,警察問:「你是誰」?

這時候托馬斯出來補了一句:「這是我妻子。這地上的血跡是不是要取證?現在允許被擦掉嗎?我們今晚還有客人到訪,這種場景會嚇到人家的。」

與警察一起上來的女人拿出鑰匙將對門公寓的門打開。那公寓玄關地上四處都是血跡,廚房的玻璃門碎了一地。這時我才知道她是對門房東的女兒。托馬斯從警察口中得知地上的血跡可以被擦掉以後,立即要求她對地上的血跡負責,最好馬上安排人打掃。

但是那女人不願意,說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而且她母親不在,沒有人打掃。我告訴她今晚我們會有客人,她擺開雙手聳肩,彷彿根本不關她的事。她問警察門開了,她是不是可以走人了,警察說沒事了以後她便離開了。

警察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槍遞給托馬斯,然後把持槍證也還給了他。又從另外一個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筆記本,讓托馬斯講述了事件發生經過,做了一個簡單的筆錄。這時候我才大概了解了事情發生的經過。

隔了一會兒又上來另外一個警察。他們交談的時候我扭頭看見床上光著手臂的伊娃,廚房的窗戶還是敞開的。我趕緊把窗戶關上,蹲在伊娃前面問她冷不冷。伊娃說不冷,但是爸爸開槍的時候,槍聲很大,她有點兒害怕。

我把她摟到懷裡緊了緊,親了親她的臉頰讓她不用害怕。在我準備去擦拭樓梯間的血跡之前,破例問她想不想看動畫片,她馬上很高興說想看《小豬佩奇》,上一次她看動畫片還是我小侄女在家裡哭鬧為了哄她一起看過。我把耳機插上,給她做了一碗簡單的熱湯,讓她邊看電視邊喝湯。伊娃很快就進入了粉紅小豬的世界,直到我忙完把手機收回來讓她睡覺。她便很快地安然入睡了,這個夜晚對她來說最特殊的事情,就是居然可以看那麼久的動畫片,似乎十分開心。

3

發難民財的房東

警察離開的時候接了一個電話,又把還給托馬斯的那支槍帶走了。我趕在客人回家之前,用熱水加地板清潔劑將四樓到二樓的樓梯間都拖了個乾淨。往廁所倒了兩桶血水。快要結束的時候遇到了不久前才在健身房遇到的三樓鄰居。他知道這件事情後十分憤怒,告訴了我們很多在我們環遊世界15個月期間我家對門公寓發生的故事。

對門的房東是個富有的在德國出生長大的二代土耳其人,聽說在當地有很多產業。光是在我們小區,他就有很多套房子,我家隔壁樓住著他的前妻和兒子。

他是默克爾政策的得益者。三年前難民大批量湧入德國以後,他將租住我們對門這套小公寓的小夫妻趕走,以每人25歐元每晚的價格將這套房子租給政府安置難民。高峰期的時候,這套不到70平米的公寓,住著八個難民,分別是阿富汗人和敘利亞人。其中還有一個帶兩個孩子的家庭。

托馬斯替他算過一筆賬,按照八個大人的政府補貼計算,他這套不足70平米的房子每天的租金達到200歐,每個月的租金收入是6000歐。還不用繳稅,難怪他要騙之前租這套房子的小夫妻說要收回房子自己住。要是托馬斯能有關係弄到這樣的指標,他也很願意把房子租給難民,因為不到兩年,房租收入就可以買下這套房子。但是這種指標在德國同樣也是炙手可熱的,在封閉的巴伐利亞州,沒有一定的背景勢力和人脈關係,這樣的餡餅怎麼會落到你頭上?

根據德國法律,每個人的居住空間必須達到標準,這樣小的一個房子,正常來說是不允許租住這麼多人的。托馬斯曾經致電過有關部門,難民署忙得焦頭爛額,這種事拖了好幾個月才管上。但是到我們離開去環遊世界之前,對門公寓里至少還住著四個以上的難民,全部是年輕男性。

三樓的鄰居說,我們不在的那十五個時間裡,這些難民經常在樓上開派對。有一次竟然達到15人開趴的規模,吵到斜對門樓下的他都不得安生。 他們把樓道弄得很臟,從來不會打掃。還偷盜過很多次樓里鄰居們擺在門外的鞋子。

德國的難民政策有一項令人費解的規定,難民安置處不但要達到德國的人居住標準,而且必須要有專人打掃。就是說德國政府養著這些人,好吃好喝伺候,連衛生都不需要打掃。比如住在我們樓里的這些難民,政府補貼的每人每天25歐元的費用,是包含清潔費的。只不過房東從來沒有安排過,所以樓道里的衛生只有在鄰居們抱怨打電話給這個房東的時候,他才叫難民們自己打掃一次。

樓里所有的鄰居都頗有怨言,但是他們都不是業主,似乎拿我們對門的房東沒有什麼辦法。十分幸運的是,在我們回來之後一個月,他們都全部搬出去了。不幸的是,即將搬進來的鄰居,也是難民。這個阿富汗人的妻子還在等簽證,等他的妻子和三個孩子拿到德國的難民身份,樓里的文化融合過程只怕是又要重新洗牌了。

晚上我把擦過血跡的拖把和抹布扔進洗衣機里高溫消毒的時候,托馬斯接到了對門房東的來電。他在電話里厲聲指責托馬斯:阿富汗人的行為不關自己的事,樓梯間的衛生應該由租房的人自己打掃,還有,你不允許對我的女兒這樣的態度說話。

托馬斯沒聽他說下去,直接把電話掐了。

4

你後悔自己開了那兩槍嗎?

等客人回家,我忙完了家裡的瑣事,有時間坐下來喝口水的時候,我想起晚上發生的一切才開始後怕。托馬斯開槍的時候,伊娃只不過在他身後兩米的房間里。這幾個阿富汗人萬一真是吸毒喝酒了神志不清,用蠻力把托馬斯的槍搶了或者捅他一刀呢?這都是有可能發生的。我背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手機里有朋友找我有事,我跟他說抱歉,告訴了他今晚發生的事情。朋友十分驚訝:你不是住在菲森嗎?村裡還有這樣的事情?

在難民事件鬧得沸沸揚揚的時候,我一直慶幸自己住在德國的鄉村,環境比較單純,沒有大城市那樣混亂。怎麼也沒有想到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邊。朋友十分仗義,說自己慕尼黑的房子空著,如果我們想搬出來住一段時間可以住到他那邊去。我十分感激但是拒絕了他。其實在哪裡安全?我還一直以為自己住在德國相對十分安全的地方呢。

令朋友十分驚訝的是我們家竟然有槍。托馬斯有槍這件事情一直是被我嘲笑的一個點。因為雖然聽起來很酷,但是一毛錢用也沒有。以前去以色列旅行的時候,托馬斯還興緻勃勃地去反恐中心學了一節如何使用重型機關槍的狙擊課。我覺得毫無意義但是也新鮮,是個拿出來吹牛皮顯酷的好嚼頭。朋友說那個難民真倒霉,沒想到跟一個會玩機槍的人幹上了。

而我憂心忡忡,托馬斯開的這兩槍是正當防衛沒錯。可萬一那阿富汗人挨了兩個槍子懷恨在心要報復我們呢?這些難民在德國的日子其實也不好過,被大部分民眾冷漠而禮貌地看不起,永遠的處在社會底層生活,犯罪率高的人往往是訴求得不到滿足才會走最簡單粗暴的捷徑。我還真不了解這些人,萬一他們歇斯底里要干一場呢?

跟朋友聊完,我翻出電腦里過去在以色列一手抱著伊娃一手拎著機槍的照片。睡前心情複雜的發了一個朋友圈,簡單地說了今晚發生的事情。我躺在床上問托馬斯:「你後悔自己開了那兩槍嗎?要是你不去拍照片,可能這件事根本就不關我們什麼事情。萬一他想報復怎麼辦?」

托馬斯反而認為這兩槍開對了,正因為這兩槍,大家都知道他有合法的槍支彈藥。那些阿富汗人必然是會畏懼而保持距離的。正好他也有理由,興許能通過這件事情鬧大了把難民從我們樓里趕出去。托馬斯對難民的態度不如德國右派人士那麼極端,但是顯然他不喜歡自己的生活跟這些難民有什麼聯繫。

德國人對難民事件的態度十分敏感,多數人內心反對的人,從來不會把這件事擺在桌面上來說,德國是個理智的國家,絕大多數人認為右派的極端行為是在走納粹法西斯的老路。沒有哪個普通的德國人想別人從自己身上看到納粹的身影。所以不管他們多麼不喜歡,這件事情一直是很隱晦的,政治正確不僅僅是媒體,在很多普通德國人的身上也十分明顯。就像托馬斯雖然十分想把難民從樓里趕出去,但是這句話是永遠不會拿出來跟別人說的。

「你這幾天還是小心一點,另外,周一起你送伊娃去上學吧,這段時間不要讓伊娃一個人去上學了。」即使我覺得托馬斯說的有道理,但是仍然十分擔心,要知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萬一那阿富汗人這樣發狂呢?

5

比德國人更反對難民政策的外國人

那天夜裡快兩點才睡,一向早上睡不醒的我竟然五點鐘就清醒了。我睜著眼睛在床上躺了一會兒。伸手把床頭的手機拿出來,昨晚發的朋友圈像爆炸性新聞一樣,下面好幾十條留言。中國人普遍認為德國人向難民打開國門是個愚蠢的決策。

在德國的華人尤其痛恨難民政策,雖然德國的媒體對難民事件報道十分謹慎,但是在德國的華人媒體可不管什麼政治正確。華人一片倒地覺得難民政策是將德國送上刀山火海的決定,我身邊的華人不像德國人那麼隱晦,十分明確的表達了自己對難民的不喜。很多人覺得自己在德國學習,努力工作,繳稅不是為了給難民揮霍的。

我身邊的外國人(非德國人)也十分明確的表達了對難民的反對。最開始發現這樣「反常」的現象我考慮分析了很久:為什麼德國人反而還沒有住在德國的外國人那麼討厭難民?都是德國的納稅人,不管從哪個角度,德國人都有理由比外國人更反對難民政策。但是事實剛好相反。外國人的反對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德國人卻悶不吭聲。

我在這個小城裡住了五個年頭了,其實從來沒有真正進入到德國人的圈子裡。德國人尤其是巴伐利亞人的封閉保守,讓外國人其實很難真正融入德國社會。雖然他們對外國人都十分友好,也十分禮貌。但那只是他們保持的基本的素養,不代表他們真正的接納了你。我們生活在這個國家的邊際,德國人不會很過分,但是外國人一直生活得小心翼翼。尤其是那些還必須為自己掙麵包的人,在德國的生活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愜意。

幾十年前德國戰後重建需要勞工的時候,大批土耳其人為德國的經濟做出來重大的貢獻。今天他們雖然很多人都拿著德國護照。但是他們仍然是德國人口中的「Türken」。大部分土耳其人在德國的社會地位是很低的,德國人從來沒有把他們當做德國人。所以外國人在德國生活並不那麼容易。很多人都是通過奮鬥和努力才換來能夠留在德國的居留。

但是默克爾一聲「我們做得到」!難民們就蜂擁而入。輕輕鬆鬆的享受各種讓人無法理解的難民政策的福利。他們中還有很多人為非作歹做了很多讓整個德國社會不安的事情。外國人無法理解德國這樣非移民國家為何要這樣做。而且,難民也是外國人全體的一部分,他們出格的行為,也讓同是外國人的他們背負的外國人標籤更深沉了。

我朋友圈下面的留言都對德國的未來不看好,好多人說都怕來歐洲了。我意識到其實自己可能並沒有覺得這件事能多大程度的影響我的生活,所以還會用那種用黑色幽默的方式發了那條朋友圈。但是在朋友們看來,這件事太嚴重了。就像熱點事件的炒作一樣,我覺得自己可能誇大了事件的恐怖程度,造成了一定的恐慌,其實是在傳播負能量。所以再三思量,我決定把它刪了。

即使自己身邊發生了這樣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是我仍然認為德國是個安全又有條理的國家。起碼我並沒有感覺自己的生活會因為這件事情有什麼改變,就像太陽明天一定會升起來是一樣的。

6

幫助難民的老醫生

星期六的早上,托馬斯接到一個陌生的來電。對方稱自己是中間調停人,希望我們可以與隔壁的阿富汗人一起坐下來好好聊聊,或許我們還能成為朋友。

托馬斯態度十分堅決:「這幾乎沒有商量的餘地,如果你看到樓梯間那一地的血,請考慮一下,這一切發生的時候,我七歲的女兒正站在我身後兩米的距離。」

最開始我們都以為他是對門房東請來的調停人。同意了他一個人過來談談。這個上了年紀的德國老頭頭頂稀疏,但是仍然有一顆火熱的心。

他認為這一切都只是一場誤會。我們的鄰居只是喝醉酒打碎了玻璃而已。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你們也是很國際化的家庭,應該是十分開明的。這些阿富汗人都十分友好,我相信你們會成為好鄰居好朋友的。」

我和托馬斯的態度十分堅決,在這樣的血腥事件發生在家門口以後,決不能接受這樣的狀況再次發生。言下之意並不想與阿富汗人有任何往來。交談了半天,我們才知道,此人並不是房東請過來的,他是純粹的Freiwillig義務地幫助難民的市民。此前他是一個兒科醫生,退休後仍然發揮餘熱,在幫助很多他認為需要幫助的人。

在以為他是受人之託,或者受雇於難民署的時候,我只是對他表明了我的態度和想法。但是知道他是在做慈善事業的時候,我突然有些憤怒。這很奇怪,你會覺得不合常理,但是那一刻我的心情就是憤怒的。

我問這個善良的Dr:「如果你的妻子回家的時候,看到家門口一地的血,她會怎麼想?現在住在這裡的人是我,您住在這裡嗎?不,您不住在這裡。」

這個人如果只是忠之拖,那麼他現在做的只是一份工作。而他自願來幫助難民的時候,我認為這是十分美好的品德,但是並不能建立在綁架他人道德的基礎上。他如果不是像特蕾莎修女那樣親身投入與貧苦一起生活,而是自己住在遠離難民的大房子里,那麼他對我這樣的當事人說這樣的話就是非常不公正的。

托馬斯握了握我的手,暗示我不要太激動。他有條有理的告訴了他對門房東的所作所為。並且在法律層面建議這個DR去幫助那些阿富汗難民,對門房東在送走上一批難民以後,公寓里留下一堆破爛的傢具,房子也沒有裝修就直接租給下一個人,這是不合法的。這個阿富汗人有權把他的租金拿回去,再去找別的出租房。托馬斯說得沒錯,在租這個房子的時候,阿富汗人是非常吃虧的。當然這裡面也藏著托馬斯的私心,他就是希望那些阿富汗人能搬走。

最後他們兩人竟然就如何幫助阿富汗人從房東那裡拿回租金達成了一致。很多時候我也很佩服德國人的素養,這麼敏感的話題,稍有不慎就能吵起來,但是他們始終輕聲細語,有條有理。這種修養,的確不是一兩天能夠達的,就像德國這個井井有條的社會環境。

這位老醫生離開我家就直接去了對門。隔一會兒又來敲門。這時候托馬斯已經出門辦事了。那阿富汗人站在老醫生的身後,怯怯的樣子。老醫生說想邀請我參觀一下對門公寓的樣子。讓我看看他們的居住環境有多惡劣。

廚房裡的櫥櫃都是壞的,卧室里鋪著一整塊地毯。打著地鋪。我看到那個房間馬上想到去年我們穿越歐亞大陸的時候,沿著阿富汗河谷在塔吉克行車了600公里,在河對面就是阿富汗的小村莊里,他們的居住方式正是這樣。

那個阿富汗鄰居向我控訴房東的不義,給我看了他的衛浴,還有一個裝滿壞電器和傢具的房間(在德國,丟壞電器和傢具是要付錢給垃圾站的)。他十分氣憤:「你看看,這是像給人住的嗎?」

說實話,在德國,這樣的居住環境真的是不堪入目的。但是它仍然比我在阿富汗河對面的塔吉克住過的任何一個地方都要好,起碼有暖氣有熱水。我在塔吉克的時候,好像沒有洗過幾個澡,因為多數時候住的地方都沒有自來水也沒有抽水馬桶。我曾經在那裡被床虱咬得滿身是包,不知道吃了什麼上吐下瀉高燒了兩天。

老醫生十分同情這位阿富汗兄弟,阿富汗兄弟在他昨夜血濺的樓梯間里充滿感情的跟我說:「老醫生就像我的父親一樣。」老醫生點點頭,充滿愛憐地看著這位比他矮了一個多頭的瘦小夥伴。

我沒有多說,只祝他們與那房東談判順利。

7

人權,平等和愛

這件事情發生後,除了之後一周托馬斯或者我會送伊娃去公車站以外。其實我的生活並沒有什麼變化。在托馬斯的努力下,本地的小報紙在報紙的一個小角落報道了這件事情。而事發當天,我以為這件事情可能會成為當地報紙的頭版頭條。

在德國,媒體是言論自由的。言下之意就是報紙指著默克爾鼻子罵也不是多大的事兒。不過在難民問題上,他們十分謹慎。我曾經問過很多德國朋友。為什麼在德國政治正確如此重要?

除了歷史原因,有一個朋友說的話讓我印象十分深刻。他說:「他們的確需要幫助。這個世界存在很多不公平。而民族融合需要時間與過程。」這位朋友花了很長的時間說了很長一段話,他也知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的道理。但是人道主義這樣的事情,有基礎的德國不做,那麼誰來做?

在德國,這樣左派的人不在少數。不然17年的大選默克爾不會仍然毫無懸念的繼任。德國是一個十分民主自由的國度。尤其是戰後第二代三代人,他們出生長大在德國經濟強健的社會環境下。無衣食之慮,思考問題的高度與發展中國家的人是不在同一水平線之上的。當發展中國家的人還掙扎在溫飽線上的時候,他們思考的是人權,平等和愛。

2017年大選的時候,德國人理智而慎重的選擇,一度讓我覺得這才是真正的民主。不過每當我問起身邊的德國人:「如果你是我,出現這樣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辦?」他們的回答都是一致的:「不知道,但是我希望你一切都好起來。」

其實我的生活也沒有很壞,事發後一個多星期,我沒有再看到我的那位阿富汗鄰居。生活一切照舊,就好像星期五的晚上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警察局只叫托馬斯去簽了一個筆錄的簽名,然後此事至今未有音訊。聽警察說,當晚他們抓了六個阿富汗人,那麼就是說,除了托馬斯看到的三個,還有三個人。至於樓梯間的血跡到底是誰的,至今是個謎。

湯佳

2018年1月於德國

作者簡介

湯佳,80後自由職業者。十年來與德籍丈夫一起環球旅行,七歲的混血兒女兒伊娃已經跟隨父母腳步走過75個國家。已出版著作《親愛的,這不只是一場旅行》《愛是有故事的旅行》,個人公號:愛是有故事的旅行(ID:eva-aroundworld)。新浪微博:@湯佳托馬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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