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志學:《兒子當家》
作者簡介
張志學 男 原籍瀋陽 退休後到重慶定局居。對兒童文學情有獨鍾 著有《寓言集》一書。
兒 子 當 家
張志學
一輛賓士在鄉間公路上賓士。轎車屁股捲起的塵土,隨著轎車的遠去而逐漸消散。忽然,一條小河橫在轎車面前,轎車很不情願地「嘎吱」一聲停下來,從車裡鑽出一個中年漢子 ,大約30幾歲年紀,身穿咖啡色夾克衫,沒系領帶,黝黑的臉上眨著一雙狡黠的小眼睛,理著「郭德綱式「的頭,沒戴帽子。
他下了車,眯著眼睛查看路況,見到原本的橋被大水沖毀了,兩岸的橋墩還立在哪裡。橋面的預製板己經躺在河床上睡覺了。他看見公路邊有一條通往對岸的小路,那是來往車輛為了過河碾壓出來的便道。中年漢子見到有路可走,又鑽回轎車,把車發動起來慢慢地下了公路,過了河汽車又上了公路。車後又捲起一股黃色的塵土。
開車的漢子姓裴,名字叫裴前。不,他己經改姓了。他嫌裴前的名字不吉利,與賠錢同音。我這輩子還能不能掙錢了?連名字都叫賠錢!他經常這樣想。
說到裴前的名字還有一段來歷。
那是他媽媽剛懷孕他的時候,他爸爸摸著她媽媽的肚子笑嘻嘻地說:「我的女兒長大了一定很淘氣,現在就在肚子里連踢帶踹地,長大了還能不淘?」
女人推開丈夫的手,說:「你想得可倒美,說不定是個兒子呢!」
「別別別,可別是兒子。我們家三代了連一個女人都沒有,我爺爺就沒有姐和妹,我爸爸是獨生子,我大哥我二哥都生的小子,我媽就盼我生女兒呢!再說了,生小子長大了還得給他蓋房子、娶媳婦,花錢的地方多了去了,純粹是賠錢貨。還是生女兒吧。」他爸爸央求說。
「去去去,生男生女是我能主宰得了的?」女人說,「你種下的黃豆還能長出高粱來?」
結果,孩子生下來一看,還真是個帶把兒的。他爸爸氣得給他取名字的時候,就叫他「裴前」,含義是說他是賠錢貨。男孩就男孩吧,沒辦法,但男孩也要當女孩養。他長得大些了,他媽媽給他扎了兩條小辮子梳在腦後。領他到街上去的時候,還在他腦門上點幾個小紅點,人們都叫他「假丫頭」。一直到上學,媽媽才把他的辮子剪掉。
一來二去裴前長大了,他的名字也一直跟著他。不過,他越大越覺得自己名字越彆扭。賠錢,賠錢,我什麼時候能掙錢呢?有一回他與朋友合夥做生意,生意賠了,他更討厭自己的名字了。朋友說,以後不能再和你合夥做生意了,你就是個賠錢貨。裴前的自尊心受到嚴重戳傷,他連自己的姓氏也厭惡起來。賠,賠,賠,總是賠,不好姓鄭嗎?人都說,人的名字是跟人的命運相關的,人的名字不好運氣就不好,名字好運氣就好,命運也會好。他決心為自己改個名字。那麼改什麼名字好呢?他絞盡腦汁地想:人啊,與錢有關,人一天也離不開錢。而錢是掙來的,只有掙才會有錢。經過反覆推敲,他決定,不改名字,改姓。把裴改成鄭,由裴前改成鄭前不就行了嗎?對,就叫鄭前。改了姓興許以後就會掙許多錢了。
主意拿定,他把身份證與戶口本找了出來,要到公安局去改姓。忽然,他又想,就這樣到公安局戶籍科說自己要改姓,人家能給改嗎?他想起有一個同學正巧在公安局戶籍科工作,何不找他幫幫忙?想到這裡,他帶上身份證和戶口本就去找那位同學。當然,這樣的事不能在單位里說,他選了一家茶館把同學約到茶館裡說。同學來了,他熱情地請同學喝茶,在閑聊中,他說出了自己要改姓的想法。那位同學說,你改姓有恰當理由嗎?他說:「有啊,實際上我本來就姓鄭,因為我的親生父親姓鄭,我是過繼到裴家的。」當然,他的這套說辭是現編的。聽他如此說,那位同學便爽快答應了:「那就改吧。不過得需要你的生父和養父的證明材料哦,他們同意才能改。」於是裴前又偽造了兩份證明材料,第二天交給了那位同學。2個月後,裴前真的拿到了改了姓的戶口本和身份證,他喜不自禁。
汽車帶著一路塵土開進東柳村,拐進一個很規整的四合院里。四合院里有四間青磚瓦房,東西各有兩間耳房。正對大門有一條能開進汽車的水泥路,水泥路兩邊各有一塊菜地。此時菜地里的各種菜蔬長得正熱鬧,有頭頂黃花的黃瓜,紫色的茄子,湛綠的大蔥和韭菜,一排整齊的芸豆架上掛著一嘟嚕一嘟嚕的豆角兒,菜地四周圍著一圈宛如背著紅纓槍的玉米,這就是裴家。
雖然裴家早已用上了村裡統一安裝的自來水管,但院子東頭還有一桿老井,老井上支著搖水的轆瀘,轆瀘上的木製搖滾已經裂了許多道口子,裴老漢依然捨不得把轆瀘拆掉,把水井填死。他說這樣才有農家院的味道。院子西頭立著一盤老式碾盤,儘管多年不用,裴老漢也捨不得扔掉,每天都把碾盤打掃得乾乾淨淨。
此時,裴前媽媽正在院子里晾乾菜,裴老漢抱著掃把在掃院子。老兩口見一輛汽車拐進自家院子里來。他們停下手裡的活兒好奇地觀看。是誰呢?他們並沒有這樣闊卓的親戚呀!不一會兒,裴前從汽車裡鑽出來,見到兒子,媽媽急忙走上前摟住兒子:
「前兒,前兒,你怎麼半年沒回家呀,想死媽媽了!快進屋裡歇歇。」裴前沒有作聲,他隨手把車門關上,說:「早就跟你們說過,不要種地了,在家歇著吧。你看種這麼多蔬菜,我又不在家,你們倆能吃得完嗎!?」
媽媽說:「哎呀,自己吃不了還不會送人?前院兒你三姨家人口多,菜地小,菜不夠吃就到咱家來摘,後院兒你王奶奶老兩口年紀大了,干不動活了,我就把多餘的菜送給他們。」
見到兒子開著汽車進到院子里來,裴老漢問:「裴前,你啥時買的車呀?」
「爸爸,」裴前說,」那是我借的車,今後你們就別叫我裴前了,我改名了,叫鄭前,等將來掙了錢,咱家就自己買車。「
老太太仰起頭看著兒子的臉,露出驚訝的神色:「咋還改姓了呢?」
「我嫌裴前的名字不好聽,什麼賠錢賠錢的不吉利。今後你們就叫我鄭前吧。」裴前平靜地說。
「什麼,你姓鄭了?」老太太還是一臉的疑惑和驚訝。
裴老漢聽後火冒三丈,掄起手中的掃把劈頭蓋臉向兒子打去:「小兔崽子,你連祖宗的姓也不要了,你還是我兒子嗎!?」圍在大門口看熱鬧的村民爆發出一陣陣笑聲。
裴老爺子不依不饒,掄著掃把繼續打。裴前為了躲避掃把在院子里轉著圈地跑,老爺子在後面拎著掃把也轉著圈地追。
這下可急壞了老太太: 「別打了,別打了,別把他打壞嘍!」她上前把老頭子拽住,「老頭子,我說你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怎麼發那麼大的火,快消消氣。不就是改個姓嗎,姓就是一個代號,有什麼了不得的,犯不上生那麼大的氣。再說,當初你咋給他取這麼個名字啊,賠錢賠錢,多晦氣呀!」說完,她把老頭子生拉硬扯拽進屋裡去了。
「明個兒趕快把姓給我改過來,不改過來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老爺子氣哼哼地說,頭上的帽子也撞歪了。
老太太說:」公安局是你家開的?說改就改。「
一場風波總算停息了。鄭前拍打拍打身上的土也進了屋子。
老爺子氣哼哼地坐在炕頭上舉著煙袋吸煙。裴前則坐在炕梢炕沿邊玩手機,誰也不和誰說話,裴前媽在廚房炒菜做飯。兒子回來了,她殺了一隻雞,做了個小雞燉蘑菇。飯菜做好了,老太太把桌子放在炕上,把菜端上來,又倒了兩杯酒,笑道:「爺倆幾個月不見了,喝兩盅吧!」
老爺子也自覺有點兒理虧,當初為啥要給他取個裴前的名字呢?賠錢賠錢,一輩子都不順當。但他也不應該把姓改了呀!想著想著他的氣也消了一大半兒。於是,爺倆便喝起酒來。
裴前是一個很任性的孩子。小的時候在家就說一不二,要星星爸媽不敢給月亮。上了大學花錢更像流水一般,他每月生活費都是其他同學的2倍,好在父母在農村,爸媽又能幹又是養雞又是養鴨又是養豬又是種田,家底比較殷實。因此他每次要錢父母都如數把錢打到他的卡上。
大學畢業了,裴前在城裡找了一份工作,第二年就和一個女孩結了婚。在父母的幫助下,他買了一套兩室一廳樓房。這時父母年歲已高,在家掙不到許多錢,家底也已被裴前掏空了。結婚第二年,他們生了孩子。有一天,媳婦對他說,把爸媽接到城裡來住吧,也好幫我帶帶孩子,我好出去打工。媳婦的一句話提醒了裴前。有位朋友要和裴前合夥做生意,每人出5萬元錢做本錢,利潤兩人平分。裴前正為這5萬元錢發愁。他想,把爸媽接來,把農村的房子賣掉不就有錢了嗎?剩了錢自己還能買輛車。想到這裡,裴前就愉快地答應了。
喝了兩盅酒,氣氛也緩和了,他就要把父母接到城裡的事說出來。
父母聽後,都沉默不語。裴前見狀,有些急了 :「你們倒是表個態呀!」
媽說:「我們暫時不想去,因為城裡太吵,再說我和你爸在鄉下也住習慣了。」
裴前更急了:「有什麼住不慣的,住久了就習慣了。」
媽說:「還是不去的好,家裡也離不開人,又是豬又是雞的以後再說吧!」
聽了兒子的話,裴老漢又發火了:「不行,我和你媽現在還沒死,等死了以後你再說了算!」
聽老爸老媽如此說,裴前也發火了:「不行!今後這個家我來當,你們都多大歲數了,早就該退二線了,國家主席也不能總也不換屆。從明天開始,把豬雞鴨狗該處理的都處理掉!你們現在不去,難道等將來老得走不動爬不動的時候再去嗎?」一席話把老人說得卡了殼。他接著又說:「你們看看,你們看看,在城裡誰家沒有車。現在我連車都沒有,回趟家還要和別人借車,出外跑業務還要坐公交,現在還有幾個跑業務坐公交的。難道你們讓我永遠這樣下去嗎?」 說著,兩滴眼淚滴進酒盅里。聽他如此說,老兩口都沉默起來。
當天晚上,老兩口核計此事。老太婆說:「我是真不想到城裡去,城裡車多人多,一天吵吵嚷嚷地空氣又不好,哪有我們屯兒里肅靜?可是我們就這麼一個兒子,我們都快70歲了,還能有幾年活頭兒?他讓咱去咱就去吧!」
老頭兒說:「去可是去,不能讓他把房子賣嘍,那可是祖輩留下來的。」
老伴嘆了口氣,說:「是祖輩留下來的也好,不是祖輩留下來的也好,早早晚晚不還是他的?」
老頭兒不做聲了。過了一會兒,老頭又說:」我就生他把我的姓改了的氣,那是隨便改的嗎,連祖宗也不要了?」
老太婆說:「改就改了吧,一個姓是能啃還是能嚼?只要他還認你是他爹我是他媽就行了。就咱兒子那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想乾的事誰能擋得了?天王老子也是沒辦法的。」
這一夜,老兩口幾乎沒合眼。他們聊啊聊,聊了現在聊過去,一直聊到東方發白。
第二天一大早,裴前就四處奔走聯繫買主,把家裡的財產變賣一空。賣了雞鴨賣鵝狗,但大黃狗沒人買,裴前媽說,我們把大黃狗帶城裡去吧。裴前說,城裡的房間那麼小,往哪裡放它,把它放在這裡吧。在抓那頭花豬的時候,豬吱吱哇哇叫得老太太直掉眼淚,最後,還是賣了。該賣房子了,裴前跟爸媽要房產證。爸爸帶著哭腔說:「房子可不要再賣了,那可是你爺爺留下來的遺產啊。」
裴前怒了:「我爺爺還給你留下一套房子,你給我留下了什麼了。再說,這套房子早早晚晚還不是我的?早一天給我晚一天給我又有什麼區別?」
媽媽又哭了:「老頭子,就讓他賣吧。把家裡的東西折騰光了,他也就消停了。」老太太說著,眼淚從鼻尖上滾下來。她對老頭子說,「給他吧,我們只有他一個兒子,將來還指望他養老送終呢!」
爸爸極不情願地用顫抖的雙手打開了裝有房產證的皮箱。
「轟,轟,轟」汽車發動起來,老兩口趴在車窗上想多看一眼自己住了多半輩子如今已屬他人的老屋,不禁潸然淚下,房子屬於別人的了,菜地也屬於別人的了,房後那片傾注裴老漢大半輩子心血的松樹林也屬於別人的了,只有那條不知好歹的大黃狗還趴在大門口看家。看到這一切,老兩口心如刀絞。
汽車開動了,趴在大門邊的黃狗突然站起向汽車追去,一直追到汽車失去蹤影。
裴前喜滋滋地把賣家當的錢買了一輛車子,把剩下的錢投進了和朋友開的買賣股份中。
改了名字並沒有給他帶來多少好運。半年以後,他和朋友共同開的公司破產了。裴前投進去的錢血本無歸不說,還欠了許多外債。他不得不把車子賣掉,去還外債。他又坐公交車跑業務了。
一天,裴前跑業務回來時正巧路過東柳村。他下了公交車想看看自家的老屋。他畢竟是在這裡長大的,對自己的家也有情感。當走到已屬別人的自家門口時,見門上貼著一張紙。紙上寫道,由於所在的村子因修高速公路整體拆遷。按照拆遷補償規定,房子每平方米補償拆遷費7000圓,田地每平方米補償5000圓。下面蓋了一枚鮮紅的村委會公章。裴前粗略算了一下,自家房子和田地拆遷後是賣房的20倍。可是拆遷費跟他已經沒有半毛錢關係了。
忽然一隻大黃狗,從院子里串出來,撲在裴前的身上,用溫熱的舌頭添裴前的手。那是裴家的狗,是裴前上高中那年同學給他的一隻小狗,經過幾年的飼養,現在已經有半人高了。
天漸漸黑下來,街上一個行人都沒有。白日里滿街跑的雞鴨現在都回了窩,只有手撫狗頭的裴前在風中瑟縮。
他在想,要不要把自己的姓再改過來呢?
《文學百花苑》紙刊雜誌徵稿啟事
《文學百花苑》2018年第一期
(總)第七期徵稿啟事
文學百花苑·微刊精選》是《文學百花園》、《小說大世界》微信平台合辦的雙月刊紙質雜誌;自2017年初創刊以來,現已出版五期(第六期正在審核中),深受廣大文學愛好者何業內人士的廣泛好評和歡迎。最近又取得河南省新聞出版局批准為河南省連續性內刊,刊號為:00159號,使雜誌的性質有了質的變化。為了適應新形勢,拓展更大的區域空間,現擬定面向全國文學愛好者徵集第七期稿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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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來稿需註明【徵文】字樣 +作者簡介+作者生活照,否則,視為普通投稿。
2、小說、散文、故事、隨筆2000字以下為宜,詩歌不超過30行。
3.10元以下打賞不返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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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百花園》、《小說大世界》聯合總編室
2018年1月1日
作者必須主動索取打賞細目及稿費。
重要通知
各位作家:
經與國家級出版社協商,《文學百花苑》作家聯盟理事會同意,《文學百花苑·微刊精選》綜合往期內容,決定編輯出版一本名為《文學百花苑·微刊精選》年度精華本。凡是《文學百花苑》簽約作家以及在《文學百花園》《小說大世界》發表過文章的作者都可以報名參加。
本精華本預計40萬字,容小小說約200篇,30萬字左右,散文60篇,約8萬字,詩歌若干首。全書約推出180位作家。每位參選者提供三篇作品供編輯委員會選用。
具體操作辦法為:作者提供文字作品,經編輯選稿通過後,簽訂電子版的出版協議。待書出版後,頒發燙金榮譽證書,一併郵寄給作者,以彰顯文學成就。公職人員以此成就可作為升職、晉級和加入作家協會的條件之一。
每位作者應購買5本以上(包括5本)樣書,圖書訂價每本46元(含郵費)。
截稿日期:2017年12月10日
《文學百花苑》作家聯盟理事會
《文學百花苑》編輯部
2017年11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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