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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性戀的慾望目的地

目的地酒吧作為北京最有名的同性戀酒吧,已經十四年了。2004年至今,它與街對面的一排直人酒吧一起照顧著夜晚前來的躁動人群,見證了三里屯商區的日漸繁華。

光顧這裡的絕大多數都是男同性戀,但是也有一些異性戀男女把這裡當成一種生活方式。它像一座只在深夜開放的收容所,安放無處容納的情慾,接納渴望認同的悸動,創造真實赤裸的快樂,也向外不斷證明著自己的存在。

當真實且不加修飾的人性在封閉的房屋裡綻放,這裡的每個夜晚都是眾生群像的叢林。

擁抱

 第一張創作專輯

五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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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7日,周六,晚上8點多,北京東大橋地鐵站和團結湖地鐵站與往日不同,形形色色的漂亮男孩結伴走出地鐵口,穿著粉色亮片的外套,耳朵上戴著碩大的耳環,姿態各異,帶著春風般的表情走在路上。

此時,在一公里開外的工體西路車水馬龍,整條街像被大馬哈魚塞滿的河道,誰的車都別想開出這條該死的河口,中國石油大學的學生小徹坐在計程車的後排向前眺望著,焦急又緊張。跟父母出櫃的他還是第一次來目的地酒吧,慕名而來,他不知道等他走進那棟建築,裡面會發生什麼。但他很清楚,已經沒有功夫在這裡耗著了,他交完車費,踱步走向他的目的地。

街邊有很多和小徹一樣受不了堵車的人從半途的計程車中走出,來到人行道上。當中有身著一身亮片的時髦女郎們,挽著彼此的胳膊,並排扭動的臀部霸佔了整個人行道。也有身披白色貂皮的男孩叼著煙大步往前走,如果仔細看,他畫了很粗的眼線。小徹一眼就認出他也是個同性戀,這是存在於族群中一種很難說的「奇異能力」。他們會用集中但又顯得不經意的眼光打量彼此,彷彿看懂了什麼但又不言其明,但都心照不宣的是,他們正在前往屬於他們的盛大聚會。

坐落於工體西路中段的同性戀酒吧——「目的地 -Destination」像是某種精神的火把在夜晚搖曳,召集著全北京的男同性戀從四面八方湧來——因為今晚有猛男艷舞表演。

雖然是同性戀酒吧,但目的地酒吧吸引的,遠遠不止同性戀人群。每到周末,特別是有艷舞表演的日子,即使是在酒吧遍地人聲鼎沸的三里屯地區,目的地酒吧也絲毫不會顯得失焦。它像一個有著豐富活力的生命體,以它的多元性和包容性,吸引著各類前來尋找認同感,安全感和不確定性的人群。

小徹照規矩用現金買了票,手背蓋下一個熒光章。他把包打開,讓身材魁梧的保安用手電筒仔細翻過,忐忑地進入了自己期待已久的「目的地」。

目的地酒吧是由一所學校改建而成的。一、二兩層排列著一間間教室大小的酒吧室。裡面的沙發擺放得錯落有致,有些燈的燈罩是一層厚厚的黑色羽毛,讓燈光看上去幽暗又充滿挑逗性。每個房間的燈光顏色不同,像一條彩虹貫穿走廊。走廊兩邊,擠滿了各色男人,拿著酒杯交頭接耳,手舞足蹈地聊帥哥、感情與生活。有的靠在一起大大方方地「忸怩」,甚至赤忱熱烈地擁吻。小徹從他們身邊經過,感到燥熱的風和氣味迎面撲來,讓他滿臉潮紅。

這裡的每一隻眼睛,都在發光。

一個個房間里,男同志坐在各自的沙發上,冷冷地打量著進入房間的每一個人。眼神充滿靠近的慾望,但又不失幾分矜持。其中一位男士打開手機里的Blued(同志交友軟體),仔細地把自己的GPS定位在這個酒吧,同時獵艷離自己比較近的「菜」。手機的白光映在他的臉上,清晰的照射出他專註的眼神。距自己0.01米的一位男士頭像看著還不錯,他發出了所有同志最常用也最老套的搭訕語——「嗨!你好!」。幽暗房間里另一頭的某部手機「叮咚」一響,互聯網成功地幫他傳達了愛意,對方點開手機,但又很快點滅了自己臉上的白光。他明白,得換一位對象重新嘗試了。

好幾個人走過,一一向呆在角落裡獨自喝著小酒的光頭大叔打招呼,彷彿經過這裡的每一個人都認識他。這位光頭大叔每周都會來,風雨無阻。從外表看,他與直男的穿著打扮並無區別。來目的地,已經成為他的一種生活方式,這彷彿也是一種不能改變世界,卻拒絕被世界改變的方式。

小徹站在房間門口徘徊,雙手抓牢兩肩的書包帶,遲遲不肯進去,「我覺得這裡的叔叔好嚇人,好像想對我做什麼一樣。」他害羞得不知所措,因為自己一個人不敢來,還特地約了女閨蜜前來壯膽。而此刻女閨蜜不知淹沒在哪一群「叔叔」中間,絲毫不能發揮作用。

但除了小徹眼裡的「怪叔叔」,這裡的漂亮姑娘們,比起在直人酒吧里的,卻一個也不少。因為這裡既能獵艷,又很安全。

一樓舞池不遠處的吧台,小徹一眼就認出了剛才街邊打扮時髦的姑娘們,她們湊在一起,似有似無地聊著彼此的心事,其實注意力都在舞池中央扭動的帥哥身上。她們的眼神,就像小女孩凝視櫥窗里的芭比娃娃一樣,欣賞著舞池中央的胴體。

這裡有全京城密集程度最高的帥哥,能養眼又不怕被騷擾,因為這些男人對她們一點興趣都沒有。她們很多像小徹的閨蜜一樣陪同前來,也有自己組團在這裡買醉,這裡有直人酒吧不能比擬的安全感,縱使身邊喧嘩,也沒有一絲對她們「圖謀不軌」的打擾。

但事無絕對,也有「騙炮」的直男混跡其間。同志酒吧給他們提供了直人酒吧更容易接近女性的氣氛,來這裡的女孩對男性的警惕程度大大降低。他們在迷幻的燈光里,獨自開始了「偽裝同志」的表演。

「騙炮」的直男碰到心儀的女孩時,假裝同志接近她,趁機握著女孩子的手一起擲篩子,或者摟住她的腰。更有直接一點的,就瞪著圓乎乎的大眼睛說:「你好,我從來沒有和女生發生過關係,但是我看你很漂亮,可以認識一下你嗎?」——據說成功率還挺高的。

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騙炮」的直男是以身試險的投機者,獵艷姑娘的同時,也有可能被漢子獵艷。

小徹去衛生間用冷水洗臉。這裡的衛生間是不分男女的。有評價說是要「讓性別在這裡變的平等」。一位女顧客正站在門口躊躇不前,裡面有男生向她招手:「你快進來吧,我們對你一點兒興趣都沒有。」女生害羞地低下頭,依然在進與退之間前前後後地踱著腳步。這時,剛剛還直挺挺地站在衛生間門口的那個保安,徑直大步走到一個隔板間外面,用鑰匙快速從外面把門打開,把裡面的兩個男人趕了出來。有人說「哎呀,尷尬了」。保安說「他們都不難為情,我尷尬什麼?」

時間將至,人潮像洪水一般從二樓及一樓的其它房間泄到即將表演猛男艷舞的舞池。每個人都打開了手機,隨時準備捕捉畫面。側邊的牆壁上還掛有一個實時錄像電視,播放舞台上的畫面給距離靠後的顧客觀看。當身著皮質內褲,滿身肌肉的猛男闊步走到舞台中央時,舞池裡的人潮被徹底煮沸了。

人群湧上來像抓救命稻草一樣爭搶著去抓艷舞猛男赤裸的大腿,哪怕只觸摸到片刻,他們憋在胸口那股長長的氣息都能得到釋放。但多數人很難走運。他們要麼被T台兩側的直男保安用寬廣的身軀嚴嚴擋在身後,要麼指尖剛剛觸摸到一寸皮膚,就被直男保安毫不留情地把手挪開,皺著眉頭喊「別摸!別摸!」。於是,他們只能繼續揣著一顆卡在喉嚨口已經失血的心,繼續充滿激情和絕望地觀看錶演。

雄性荷爾蒙的氣味和尖叫向邊緣和角落滲延。扭動的身體在彈簧舞池中隨著振聾發聵的音樂律動,毫不吝嗇地排放著壓力與二氧化碳,像一群瘋狂的教徒在殿堂里蹦迪,而那些面無表情的直男保安們,就像站立在拜占庭教堂里的畢加索雕塑,和自己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有種傳統與現代、保守與開放撞擊出的當代藝術美感。

九年前,來目的地酒吧做兼職的史連奎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在這家酒吧里工作這麼長的時間,並且成為了酒吧的最高負責人。史連奎是一名直男,初來乍到的他對自己的工作環境很是詫異。在這裡,雄壯的肌肉男們彼此做著曖昧的動作,含情脈脈的凝視彼此,聊到微妙時刻,這兩顆悸動的心還會派遣自己的舌頭前往對方的嘴裡探索新的滿足。

站在吧台前的史連奎心裡毛毛的,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他此前從未接觸過同志群體,看著此番此景,有點不知所措。但是這家酒吧真的是份好工作,員工的薪水優渥,還提供住宿,北京租房這麼貴,這個條件很誘人。

「見多了就自然習慣了。」史連奎爽朗地說道,「後來我就想明白了,這和男人間和男女間也沒區別,大家來酒吧就是發泄自己的慾望,在直人酒吧也是這樣。」

目的地酒吧每年都有團建組織出國旅遊,比如去泰國、新加坡等,這在酒吧行業十分罕見,目的地酒吧的員工也引以為傲。就在這九年間,史連奎從對同志一無所知的直男變成了理解同志的「粉紅人士」。

來自邯鄲的張凱旋,瞪著圓圓的大眼睛站在吧台旁邊,他對此刻舞池中央的狂熱並不感興趣。這是他在這個酒吧當酒保的第60天,他似乎已經接受了同志酒吧的氛圍。這裡的所有員工在面試時都會被問一個問題:你歧不歧視同志?如果歧視同志,那麼這份工作可能並不適合你。也有人看中目的地酒吧的待遇在面試的時候撒謊,表示接受同性戀,但是幹了兩個星期就受不了離職了。

「舞池的歌聲震耳欲聾,很多時候Gay要和直男保安說話就不得不把臉貼在耳邊,這會讓直男保安有不適的感覺。如果你堅持不了的話,你一個晚上都堅持不下來。」史連奎說道。

目的地酒吧員工57人,直人覆蓋率百分之九十,他們大多沒有大學學歷,都是外來務工人員,像史連奎這樣的老員工一干就是九年的相當多,有的甚至時間更長,他們和很多懷揣夢想來到北京的人一樣,努力地和這座城市發生著關係。

縱使目的地酒吧聞名遐邇,也鮮少有人見過酒吧的老闆。2004年,Edmund決定在工體西路開目的地酒吧時,整條街還是一片漆黑,只有對面的鹿港小鎮開著,他租下一樓的兩個房間,開始了目的地酒吧的經營。開張第一天,他心情有些忐忑,不確定這家酒吧能否在北京活下去。

「但成就成,不成也沒關係,畢竟不靠這個營生。」Edmund話語間有幾分洒脫。他在普華永道會計事務所有一份正職,酒吧只是他的副業。

家處於香港的Edmund當初被外企公派來到北京工作,起初計劃六個月,但是後來認識了當地的王強,兩人便在北京定居了下來,一同經營這家酒吧。不久前在加拿大完婚。2005年,也就是Edmund開設這家酒吧的第二年,加拿大的民事婚姻法案得到簽署,成為世界上第四個承認同性婚姻的國家。在這之前,全世界只有荷蘭、比利時和西班牙承認同性婚姻。而時至今日,全球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國家已經達到29個。

熱愛音樂的Edmund偶爾會來酒吧當DJ,很少有酒吧會有自己的主題曲,他為目的地酒吧寫過一首歌「Destination,We Are The Ones」打進當年美國Billboard舞曲排行的第六名,從小就聽Billboard的他為此感到十分驕傲。

酒吧的一層有個很有名的暗室,人稱「小黑屋」。走進這間小黑屋的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是,男人需要把上衣脫去,在漆黑不見五指的環境里,這個屋子裡的一切都可以隨意的觸摸。但是同志們不常注意的是,在房間的牆角安置著360度環拍夜視攝像頭,所有「出格」的行為都會被工作人員叫停。Edmund為這事沒有少和王強吵架,他認為這十分容易招惹非議,結合目前中國主流社會對同志的印象,這個娛樂設施還是有些不合時宜,雖然這個對於國外的GayBar來說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普華永道的工作繁忙,兼具日常工作的Edmund晚上還要照顧酒吧生意,有時也會有點力不從心。「對於很多Straight(直人)來說,他們下班要照顧自己的小孩,我和我的先生沒有小孩,我們一起開這家酒吧14年了,它就像我們的小孩一樣。」Edmund說道。

「目的地」酒吧,讓他們獲得了一個付出責任和愛的機會。

在過去的20年間,北京的同志社交場景發生了很大的變化。1997年以前,同性性行為被憲法列為流氓罪的範疇,直到2001年,「中國精神障礙分類與診斷標準」才將同性戀從精神疾病當中剔除。在那個壓抑扭曲的年代,同志們的社交活動同樣缺乏健康的土壤。

北京的東單公園和牡丹園是早年著名的「同志交友公園」,每當夜幕降臨,同志們便在這裡發泄自己的慾望,尋求心理上的認同,感受來自同類的安全感。但是不穩定的社交環境也總是怪相跌生,常發生交友過程中被騙錢與被偷竊的事件。

北京冬季,同志浴池的人數要高於在公園的人數,位於廣安門外的一家同志浴池已經超過20年了,在更加隱秘的環境里,同志們脫下白日的偽裝,在氤氳中尋找自己的同類,兩顆濕漉漉的胴體可以在這裡尋找片刻的快感與安慰。缺乏安全意識與保護措施,濫於發泄的同志成為艾滋病的高發人群。

目的地酒吧的誕生,為北京的同志提供一個安全,和諧,健康的交友環境。它與北京市朝陽區疾控中心合作,把四層中部的一間小房間,用來提供專業、免費的HIV檢測。工作人員稱這裡測試的準確率可以達到百分之九十九。

「我們不是北京第一家同志酒吧,但是如果將來這家酒吧不開了,能在北京同志史中留下一筆,能真正的為北京的同志群體做一些貢獻,那我很高興了。」Edmund說。他把三層專門設置為藝術畫廊,不定期舉辦不同主題的藝術展覽,起初以同性戀題材與同性戀藝術家的作品居多,而後策展方向往更加寬廣的藝術領域嘗試。Edmund希望它能吸引更多非LGBTQ(性少數)的人群能夠來到這家酒吧,了解更多的同志文化。

2008年北京奧運會,為了展示北京的國際化與包容性,新華社專門撰寫英文報道,向國際社會介紹北京的目的地酒吧,這使得目的地成為第一個被政府默許點頭的同志酒吧。

有條不成文的規定,每年台灣金馬獎落幕後,赴典的大家都要去當地的GayBar歡快一下,算是「AfterParty」。水原希子也在採訪中說過,她每去一個新的地方,就一定要去當地的GayBar玩耍,感受不被搭訕的無拘無束的自由。同性戀酒吧以其獨特的包容性文化吸引著各式人員前往。每一場歡愉,都是同性戀酒吧引以為傲的「彩虹」。

白先勇在「孽子」里這麼描寫同性戀:「在我們的王國里,只有黑夜,沒有白天,天一亮,我們的王國便隱形起來。」

夜幕緊緊地將目的地酒吧包裹著,避免這棟嚴肅的老建築漏出裡面坦誠的慾望與真實的熱情。直到盛宴落幕,天露微光,狂歡後的人群在街口各自分散。經歷了一晚的轟炸,小徹疲倦又不捨得離去,但他還是抖一抖肩上的書包,大步向夜色深處走去。留在原地的目的地酒吧,靜謐地注視著大家,等待下一場夜幕盛宴。

註:文中部分受訪者為化名

圖片均轉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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