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小時前，我死了

24小時前，我死了。

1

死亡

我發現我躺在冰涼的水泥地上，好痛，四肢都沒有力氣活動。我看見我身邊圍了很多人，喜歡讓我拿著作業本滾到教室外面站著的班主任老羅、翻牆出去上網被發現追著我跑了半個校園的保安大爺老陳、暗戀三年，即將表白卻發現在和校外小混混同居的青春女神桑榆、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鐵哥們禿子、在學校橫行霸道總是把我堵在校門口問我要錢的扛把子火燒……

艹！這麼多人看我躺在地上怎麼沒人拉我一把？

然後我看到了坐在牆頭抽煙的那個男人。他抬頭看看我，笑笑，說：「醒啦？」然後從兩米高的牆頭躍下、穿過人群走向我。「你是誰？你怎麼爬上去的？你怎麼能穿過人的身體？他們看不見你么？你是人是鬼？救命啊！大白天見鬼啦！」「別喊，你已經死了。我是白無常。」

我，死了？

我試著起身，看見另一個我躺在血泊中，死不瞑目。我是怎麼死的？我分明我在天台和禿子抽煙，跟他抱怨我的青春女神居然是個在校外跟老男人鬼混的綠茶婊，怎麼我就死了呢？

「你有24小時找回你的死因，如果找不到，你就不能輪迴，也不能離開這片地方，不停地重複你死亡時的場景，直至魂飛魄散。」白無常對我說，「有些人不肯接受自己死亡的真實原因，就會選擇性忘記自己的死因。你還有23小時36分鐘42秒，在這期間我會幫你一起尋找你的記憶。」「艹！你就不能直接告訴我，我怎麼死的嗎？」「陰間鬼口已經嚴重飽和，連我們自己都在搞計劃生育，你找不到記憶我才樂得自在呢。」「成吧，我自己找。電視里不都是死了趁靈魂還沒被帶走去看看自己傷心欲絕的父母、和朝夕相處的朋友道別，為自己的愛人拭去眼淚么？怎麼我就這麼操蛋要自己找記憶！」「你還有23小時32分鐘。」

2

尋找

等我吭哧吭哧爬到天台頂的時候，白無常已經等在那了「你是不是傻，你已經是靈魂了，你會飛，爬個卵的樓梯啊？」「鬼能考公務員么？」「啥？」「等我找回記憶，到了陰間，當你上司你給我等著！」「……看見那排腳印了嗎？只有你自己的腳印延伸到天台外端，沒有輔助腳印、沒有暴力拖拽痕迹，說明你是自己跳下去的。」「不可能啊，我家境殷實、成績優異、威望權重、追求者眾，我有什麼理由自殺？」「據我了解，你父母離異，你和你奶奶一起住，成績年級倒數，經常被學校里的小混混欺負，喜歡的女神有校外男友還把你當備胎苦勞力。」「……我們去我教室看看吧。」

「同學們，我們朝夕相處三年的胡克同學今天跳樓自殺了，即將高考，希望同學們能夠有效排解心中壓力，有事情可以找老師，老師就是你們的家人，有什麼問題都可以跟老師講。另外，胡克同學自殺這件事希望同學們能夠進行保密，以免對學校產生不好的影響。」講台上老羅一臉嚴肅的跟同學們宣布我的死訊，講台下我女神桑榆小臉慘白，雙眼通紅，不知道是被嚇的還是為我難過。「怪不得你迷的五迷三道的，真是我見猶憐啊。」「你閉嘴，這是我女神，能是你個陰間狗腿子覬覦的嘛！」「好好好……哎，你看你發小。」我聞聲扭頭望去，禿子在最後一排角落裡和火燒正在說笑，絲毫沒有任何難過的思緒表現在臉上。「禿子這小子就是逞強！回家肯定鑽被窩裡咬著被子哭呢。」我失落的安慰自己。「不過他什麼時候和火燒關係這麼好了？」

我們又去了門衛，老陳坐在台階上叭叭抽煙，跟來換班的保安念叨「這麼好個小夥子怎麼說沒就沒了呢？」「真的是，你說這孩子雖然皮吧，但真的挺不錯的，上次還幫我看門呢，挺活潑一小夥子，怎麼能想到自殺呢？」「這孩子也不容易，他爸找了個年輕漂亮的就不要他們娘倆了，他媽實在是養不活他們一家子，吃不了苦丟下他就自己走了。他媽走那天小克沒回家，還是我讓他在傳達室湊合了一夜呢。」「想不到你還有這麼悲慘的身世呢？」白無常看著我。「你懂啥？天將降大任於我……」「於你？然後你就掛這了？還連自己咋死的都不知道？」

門衛看來是得不到啥有效信息了，這期間白無常已經跟我報過三次時了。下課鈴響了，女神常去圖書館看書，我決定去圖書館看看她。她一個人坐在地板上，倚著書架，把頭埋在膝蓋里小聲啜泣，我想過去抱抱她，手卻從她的身體中穿了過來。死了這麼長時間，我第一次感到難過。桑榆好像感到了我存在似得抬起頭，喃喃道：「胡克，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害了你。」「你害了我？我不是自殺的么？怎麼會是你害了我？」正當我疑惑的時候，禿子過來了，一把攬住我女神，「別哭了桑榆，怎麼能怪你呢？胡克那小子自己命短，誰能想到他那麼不扛事啊！」眼前的禿子讓我覺得陌生，這不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

「每次你被火燒打劫的時候是不是禿子都在你身邊？」「是啊。」「是不是每次火燒問你要錢都是禿子掏的錢？」「對啊，有什麼不對嗎？」「你自己想吧。」我自己想，好像是每次我一個人的時候，火燒看見我頂多對我吹聲口哨，嘲笑我幾句，多數時間都不會搭理我，但只要禿子在，他就會帶上他的一幫小弟把我打一頓問我要錢。因為每次都是禿子給錢替我解圍，所以我一直覺得禿子和我是真兄弟，現在想來似乎真的有什麼不對。現在禿子又來安慰桑榆，之前禿子不還勸我桑榆是那種白蓮花、綠茶婊，讓我離她遠點么？

「問題應該出在桑榆身上，走，我們去找桑榆男朋友！」「哎！你們食堂開飯了，我還沒吃飯呢，讓我吃個飯再去唄~」「先把我記憶找回來，然後讓你刷我飯卡吃，你想吃多少都給你刷！」「你都死了刷個屁的飯卡啊！」「……你個鬼差吃個屁的飯啊，快走！」我們在一個死胡同里找到了桑榆的男朋友，他們一幫小混混把摩托車停在一邊，蹲在地上抽煙，「哎，虎子，聽說了么？你那個小女朋友的小男朋友自殺啦。」「去他媽的，老子才不找那種乖乖女當女朋友呢，多沒勁。要不是禿子那小子找我幫忙，老子看都不看那小丫頭一眼。」原來桑榆不是他女朋友啊，看來我錯怪她了。又是禿子，禿子這小子到底幹了點啥？正當我沉思的時候，虎子那幫混混朋友又說話了「可拉倒吧！那小姑娘長得多水靈，你捫捫良心她要是主動往你跟前湊你能不要？你就是慫，怕禿子他哥收拾你！」「你不慫，你他媽怎麼不上啊！」禿子他哥是我們這有名的街頭一霸，要錢不要命那種，因為不惹什麼大事警察也懶得管他。

「看來你的死因跟你鐵哥們禿子是脫不了干係了。」「用你說！不過他為什麼要害我呢，他也沒那麼大膽子想殺了我吧。」「你自己去問問不就知道了？」「他又看不見我，我怎麼問？」「電視劇沒看過么？你是鬼啊！傻逼！」「行吧，我還有多長時間？」「16小時29分36秒。」

我站在禿子床前，他已經睡著了。以前我和家裡鬧矛盾的時候我就來找禿子，他媽給我做熱騰騰的飯菜，我吃過以後就和禿子擠在一張床上打遊戲、聊天、睡覺。我怎麼都想不到最後我會死在我曾經最好的兄弟手裡。「阿克，你別來找我！你走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你會自殺！我真的不想你死啊！」看來是做噩夢了。「快啊，就現在！」白無常喊道。「什麼？」「現在他的夢裡有你，你就可以進到他的夢裡，你怎麼死的不就看的一清二楚了！」

3

夢境

桑榆又考了年紀第一，她跟我說，只要我能考班級第三十一名她就答應我，我們班一共六十二人。

我奶又罵我是沒人要的小雜種，我只好自己跑來禿子家蹭飯。吃完飯縮在禿子的被窩裡，我抑制不住告訴禿子，我要好好學習了，女神說只要我成績到班級中等她就答應跟我在一起。禿子一反常態沒替我高興，而是跟我說「桑榆不簡單，你離他遠點。」

我開始發奮讀書，不再和禿子逃課上網了，禿子說我走火入魔了。

禿子跟桑榆表白，桑榆說，「你知道的，小克喜歡我，我也喜歡小克，你和小克是那麼好的哥們。」

火燒在校門口攔住了禿子，問禿子要錢，禿子說「這樣吧，以後你問我要錢我都給你，但我們要做個交易」。

禿子去網吧找了虎子，說要給他介紹個女朋友，然後請桑榆吃飯，給她引薦了虎子。桑榆對虎子很反感，虎子滿眼歡喜。

禿子跟虎子說：「你可以追桑榆，但是不許動她，不許來硬的，不然你看我哥怎麼收拾你。」

這次考試我成績進步了十幾個名次，禿子說要給我慶祝，帶我去了酒吧。我看到虎子攬著桑榆的腰和他們划拳，桑榆沒有反對。我喝了好多好多酒。

禿子說帶我去天台吹吹風，醒醒酒。我蹲在牆角吐，吐完了就抱頭哭，「我爸就是他媽的被這種女人騙走的，看起來特別單純，其實就他媽是個婊子！婊子！我媽最後也跟個小混混走了，沒人管我！我奶天天罵我是沒人要的小雜種，就是這種女人害的！沒想到我喜歡這麼多年的女神是個婊子！」

禿子說我喝多了，他下去給我買點燒烤上來。他剛準備下樓梯，我已經走到了天台邊緣，禿子跑過來沒有抱住我。

4

再見

「看來還真是你自己太弱，人家就想讓你死心，誰知道你還真死了。」「……我沒，我就是哭的喘不過氣，想去透透氣。」「……」

「你還有8小時21分54秒，你可以去看看自己傷心欲絕的父母、和朝夕相處的朋友道別，為自己的愛人拭去眼淚。」

「不去了。」

「你不想看看你的家人有沒有因為當初拋棄你而難過，你的哥們沒有因為自己害了你而愧疚，你的女神沒有因為自己立馬答應你而悔恨嗎？」

「不去了，對於我的家人而言，他們尋找了自己最想要的生活，短暫的難過並不能改變他們已經做出的決定。我的哥們沒做錯什麼，他只是想要追求自己喜歡的人。我只是覺得對不起桑榆，我給了她一個美好的夢，可這個夢就像碾碎的藥片，苦澀又易於消散，如今我死了，只希望她可以很快痊癒。」

「……那走吧。」「幹嘛？」「你他媽不是要當我上司么？我帶你見閻王面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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