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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長的一天1979

每天都一樣短長,當這一天特別難熬的時候,人們會覺得這一天特別長,稱度日如年。1944年6月6日,盟軍在法國西海岸諾曼底登陸,場面壯觀、壯烈,這一天,被美國人稱作最長的一天。

我和我的戰友們也曾度過生命中最長的一天。1979年2月17日凌晨,對越還擊戰打響。我所在的41軍121師,奉命向越南高平方向穿插,斷敵退路,阻敵增援,任重道遠。

1979年2月17日,西南邊陲小村念井,天將亮,在出發集結地,指戰員們枕戈待旦。此時,全師就像藏匿於崇山峻岭中的一隻猛虎,磨牙擦掌,殺機暗藏。約早5點,我方開始炮火準備,122榴彈炮、152加榴炮、多管火箭炮等火炮齊鳴。霎時,火光照亮了半邊天,大地微微顫抖。炮陣地在我們來時的路邊,由於相距較遠,或強聲相抵,沒有震耳欲聾的感覺。也許是防備敵人還擊,我通信二連等緊急從民房撤出,向山腳下運動,緊貼山根。可能是臨時決定,許多人不知怎麼回事,隊伍略顯無序。

炮火準備後,大軍開始行動。師長鄭文水、政委周開源,兩位曾經參加解放戰爭的老兵,坐鎮師基指,指揮全師萬餘人馬,分路向戰役目標高平疾進。(按照上級意圖,41軍圍殲越國高平守敵,121師擔當迂迴穿插敵後這個艱巨任務。戰鬥中,將腹背受敵,對121師來說,是嚴峻考驗,對每一個指戰員來說,是生死考驗)。基指行進順序大概是警衛、防化、工兵、基指首長及參謀人員,然後是通信分隊。通信二連的順序是基本順序,二台在前,負責對軍聯絡保障。我三台隨後,擔負師無線電2號網主台任務,負責對師屬3個步兵團通信聯絡保障(戰爭初期,風雲變幻,指令頻出,請示不斷。我台聯絡任務十分繁重,是基指指揮戰鬥的重要渠道,是首長的千里眼和順風耳。戰後,我台榮膺集體三等功,多人立功),其他台依次在後,各有任務。一台是大功率車載電台,沒有隨基指行動。我台的隊序是台長在前,報務主任隨之,其後是77年兵繆可良背15瓦電台,然後是李偉背天線包和天線桿,我,背負馬達、AK47,位於全台最後,我倆是最佳搭檔。15瓦電台,是我台主要武器。繆可良的責任重,他背負電台,耳機掩耳,行進間,不能間斷守聽。與台長和報務主任不同,他一面要觀察前景,緊跟隊伍,一面要分辨呼叫信號,隨時收報,兩者兼顧。同是軍人,責任有輕重,他內心的壓力,只有他自己知道。戰前入台的79新兵張國光和外軍區支援的77手吳和釵在我前列,他倆沒有固定任務,徒手行軍。吳和釵此前服役於福州水兵大隊,他身著呢子冬裝,在的確良軍裝隊伍中,十分醒目。為此,他頗有優越感。出境後,我玩笑他。你身著呢子服,越軍很可能誤會你是我軍高級將領,會惹麻煩的。他一想,果真如此,如何是好。戰場上也沒有備裝可換,這以後,他低調了很多。台長見我身體好且機靈,吩咐我殿後,照應前隊。作為一個剛入台的新兵蛋蛋,有這等吩咐,是信任,暗下決心,不辱使命。此時,天色朦朧,中越邊境地形大致相同,接壤不明顯。我們在兩山之間的小路上前行,通過一個柴扉,我不知道是哪一步邁出國境(基指從121號界碑出境,出境的方式很多,簽證的,偷渡的,入侵的。兩國交惡,無邊境概念)。隊伍走走停停,誰也不言語。心裡沒有什麼畏懼感,只覺得很嚴肅,有一點摸不著頭腦似的。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了槍聲,彷彿在演習。可能是昨晚吃的紅燒肉罐頭和蔬菜罐頭有一點涼,腹內很不自在,行進中無法方便,就這樣,我帶著重重內部矛盾出境了。

行約一公里,前方有敵情,隊伍停了下來。這時,我台開始工作,我和李偉暗中摸索著,在半坡的石頭堆上架起了天線。按台長要求,架設的是T型天線,這樣發射功率最大。巧,李偉也感到內急,隨後,我倆輪流就地迅速解決內急問題。兩個新兵,不知道隊伍什麼時候開拔,方便時,提心弔膽,一陣緊張後,輕裝上陣了。此前,我部無線電保持靜默數日,出境後,第一次開機。主要是試通,雖然不太順利,還是通了。報務主任緊張地擺弄著台里的小八一(B)型收發報機,與屬台聯絡,可能是相距不遠,信號強度都在3以上。我和李偉分別站在兩根天線桿下,四目緊盯台長,收信機里隱隱約約傳來了「滴滴滴嗒嘀嗒」完成報務的信號聲,我知道,快了。這時,只聽台長一聲令下「收線」。我倆絲毫不敢怠慢,使出看家本領,起樁、拆桿、收繩、收線、裝包、歸隊,麻溜的很。我軍使用的摩斯碼是短碼,而國際通用的摩斯碼是長碼。我軍在無線電領域特立獨行,其實,不宜隱蔽(戰後,我軍恢復使用長碼)。突然,有人說話,好像是作訓科的張魯江參謀,他說,把烈士抬下來。我一聽,皮膚一緊,心想,真的進入戰爭了,死了就真死了,這不是演習。半黑中,有人抬著在開口子戰鬥中犧牲的烈士,與我們擦肩而過,向國內走去,看不清,不忍看。

走著走著,天放亮。可以看到小路上稀稀拉拉散落的印有中、越兩國文字的傳單,那是我方的文攻。行約3公里左右,前面傳來了激烈的槍炮聲。一會,看到幾個抬著擔架的民工趟過小河,向我們走來。迎面時,看到擔架上受傷戰士的兩眼無力的半睜著,血染紅了手臂、挎包和擔架(這位戰友很幸運,被安全及時地送回國內救治。醫護人員的飽滿熱情開始釋放,尤其是第一批傷員,得到了精心照顧。隨著穿插的深入,距邊境越來越遠,走過的路,重被敵人佔據,沒有後方。不得已,烈士或就地掩埋。傷員隨行,得不到進一步醫療處置,加重了他們的傷情,也加重了穿插部隊的負擔。山路崎嶇,敵情複雜,傷員的身心倍受著煎熬,穿插部隊在負重的前行)。

再往前走,是一片收穫過的稻田地,所謂的開闊地。對面都是高山,小路的右側是小河,河那邊山底下聚集了一大批人,看著裝,是我方民工。小路左側有幾座茅草房被炸毀,余煙繚繞。隊伍停了下來,接著,傳來了口令「做好戰鬥準備」。頓時,傳來一陣稀里嘩啦地打開保險或上膛的槍械摩擦聲。我端起衝鋒槍,四下張望,擔任警衛的戰士也把機槍架好了,防止殘敵冷槍傷人。外表看來,和戰前的演習差不多。可誰心裡都清楚,戰爭、戰爭真的開始了,我們這代軍人,有幸接受了戰爭考驗。

初戰,誰都是第一次。局面顯得混亂,無序,行進緩慢。突然,又傳來了防化口令。此時,誰也不敢馬虎,按照操作要領,馬上戴好防毒面具,但沒有穿雨衣(戰前,防化訓練時,就發現這防毒面具有兩個缺陷,一是哈氣排出不暢,易造成鏡片模糊,雖然配備了防汽膜片,但效果欠佳;二是呼吸急促時,設計慮氣片擺動節奏跟不上,造成呼吸困難,戴上防毒面具,行軍速度明顯慢下來。我連夜訓,模擬實戰。戴上防毒面具,穿上雨衣,跑步前進,防刺鞋沉重的落地聲,驚動了老鄉。有人推門察看,這一看了不得,黑暗中,但見一群長著豬嘴樣、披著斗篷的黑影在奔跑,莫非是天蓬元帥下凡。這一幕,出現在邊境夜晚的小村莊,使邊民受驚匪淺。頓時,傳來了急促的關門聲,這晚,老鄉怎生入眠,不得而知)。這時候,竟然有部分人還不會使用防毒面具,戰前都幹什麼了,要命的事,這等大意。接著,又向後傳調防化班上來,後面回令說防化班在前面。我略感不滿,這麼多穿四個兜的精明參謀人員,怎麼這麼多疏漏,剛出境,就這麼沒章法。我觀察了周邊的事物,沒有什麼霧狀、粉狀等化學武器特徵和其他異樣。河那邊,除個別民工用毛巾捂在嘴上,大部分民工也沒有採取什麼防化措施,尚沒有什麼中毒的表現。緊張了一陣後,防化口令解除,原來是一場虛驚,但心裡還是緊張的(我現在疑惑,那些沒有經過防化訓練和沒有裝備防化用具的民工戰友,一旦遇上化學戰,他們的生命如何保障,難道說,從一開始,他們的生命就被疏忽)。隨行的民工很多,除擔架隊外,大多是負重者。我連也有民工,主要是背負兩瓦報話機用的單元電池,那玩意沉重,消耗快。出境作戰,攜帶這麼多民工隊伍,讓人想起淮海戰役,在現代戰爭中少見,我軍後勤保障落後,無法滿足出境作戰要求。

隊伍停在半山坡上,可以聽到山坡的那一面,槍炮聲和手榴彈聲震天介響,那裡在鏖戰。想看個究竟,我蹬上緩坡。但見前面山山相連,人若蟻螻,硝煙如絲,槍炮聲,從那方傳來,尚危及不到此。

基指在步兵打開的通道里前進,雖聽到槍炮聲,卻看不到一個敵軍,比較安全。不過,四周的山裡躲藏了不少越人,見我們人多,不敢貿然開槍(上世紀七十年代初,美軍撤離越南,留下不少M14、M21系列狙擊步槍,1979年份,M系列步槍仍然先進。眼下的影視作品,我的兄弟順溜帶頭使用狙擊步槍,八路軍、新四軍及各方對手都在用。而在這塊土地上把美國大兵打得一籌莫展的越軍,卻客氣的很,將狙擊步槍束之高閣)。

槍聲陸續響著,估計前方殘敵尚未掃清,隊伍暫時又停了下來。這時,通信部門利用這個機會,急忙組織通信聯絡,我和李偉利索地把天線架好。因我持槍,就主動到遠處的小樹林里警戒(此舉很危險,沒有人安排,但我覺得,一個戰士就應該這樣要求自己,也許,我受文學作品影響不淺)。我向四面觀察,離我不遠的幾座木屋,看不出動靜。小樹林後面,就是陡立的高山。可以看到,石縫和石洞口露出不少沒來得及藏嚴實的生活用品,估計,山上一定有越國百姓。抗美時候,他們緊靠中國,有安全感,現在,沒有安身之所了。

我們向山下走去,扛彈藥的民工夾雜在隊伍中,秩序無條有紊。經過一個村莊,左側小河邊,一個由水流帶動轉輪的舂米石器,七上八下笨重地在敲砸,像往日那樣運作著。若非戰爭,此番景象,頗有原著民生活氣息。

路過剛才槍炮聲響的地方,在右側山下的一片收割後的稻田地里,一位背手槍的幹部,揮動著手,面向幾十位戰士講話,應該是戰鬥小結。他們的旁邊,有兩位烈士靜靜地躺在冰涼和潮濕的稻田地上,身上覆蓋著乾草,露在外面的鞋子上,沾滿了泥和水。我想,兩位戰友一定是在衝鋒中倒下的,我不忍正視他們。是他們用生命為我們打開了前進的通道,我還是向烈士望了一眼,以表敬仰和懷念(多少年後,當我端起酒杯、當我坐上旅遊車、當我和愛人手拉手漫步的時候,他們的身影,就像雕塑一樣浮現在我的眼前。我懷念逝者,感恩遠去的戰友,是他們給了我和我們生的機會和這些幸福)。山上有人在動,應該是我們的人,手裡提溜著槍,像是在打掃戰場。

路過稻田地後,隊伍加快了腳步。經過一條膝下深的河流,沒人脫鞋,嘩嘩地趟了過去。接著,又翻山。山路狹窄,隊伍擁擠,隊形又亂了。這期間,通信一連的通信兵策馬來去,可能是傳令。山路,馬是最好的交通工具。我回頭仰望,騎手好威武,馬好高大。那馬,我認識,長臉上部有撮白色的旋花。桂林奇峰鎮我營駐地,一連的馬廄,就在去師醫院的路右側,每天早操跑步,要路過那裡。

再往前走,上路了,是土路。此時,我台與屬台聯絡了一次,拍發一份特級報文,然後追趕隊伍(出境第一天,電文頻繁,是因為突發事太多,上級沒有底、下級吃不準,所以往來報文不少。電台可就苦了,收發報文不敢耽誤,有報就地收發,時間緊張,心情也緊張。白天,視線良好,可清晰看到收發電文,還可以看到前隊、追趕前隊。夜間就難了,還好,有了白天的經驗,學會了隨機應變)。我和李偉收天線的速度,可謂神速,平時沒白練。應了那句口號: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路邊的山上,有敵人不時打冷槍,像是騷擾。我想,這條公路可能是預定穿插路線,炮火準備時,這裡沒少落炮彈。只見房屋旁、路上、水溝、田野里彈坑累累。炸在路上,就是一個大坑,炸在稻田地里,像是一個行軍鍋灶,炸在石頭上,更是石崩石裂的,一片石粉,能看到散落的炮彈片。炸死的豬、牛等牲畜不計其數,有的倒在田裡,有的死在圈裡。不過,沒有看到越人屍體。隊伍靠在左側山腳下,順著土路往前走,前面出現了村莊。這條路的安全還沒有鞏固,有殘敵。右邊路口有機槍警戒,往裡有一座橋,再往裡是村莊了,我台在這趕上了隊伍。這時,有槍響,一位師副參謀長組織隊伍卧倒,人們靈活極了,馬上趴下。何炳龍台長正好絆了一跤,順勢趴下。我趕忙側卧在路邊的一撮草叢後面,持槍向右前方的山上瞭望,伺機射殺敵寇。可是,嘛也看不見,沉重的馬達,就像一塊大石頭,壓在我身上。這時候,聽到有人說話,回頭一看,是周開源師政委。他杵著一根樹棍站在路上,沒有卧倒的意思,警衛員也站在他身旁。我很著急,壓低嗓音狠狠地喊,周叔叔卧倒、卧倒。這位從塔山阻擊戰槍林彈雨中走來的老戰士,身材魁梧,山東大漢,根本就沒把冷槍當回事,他叫大家快速通過此地。口氣里聽出,他對聽到槍聲就卧倒的麾下不屑(周開源師政委,曾任122師副政委。他從海南建設兵團支左回來後,家住合流122師招待所。父親從海康支左回來,同住合流122師招待所,因為鄰居,所以熟悉。周叔叔的長子服役於123師,越戰中英勇犧牲,有失子之痛。戰後,周叔叔的二兒子周傑,接過哥哥的槍,成為我同營戰友)。就這樣,走走停停。突然,一民房後閃出一個越南老者,頭上扎著紅布,稍縱即逝。奇怪的是,誰也沒有去理會這事,我想,此叟未必是善類。不知道,這個老越人,會給部隊帶來什麼麻煩。繼續前進,看到幾個戰士從路旁的民房裡搜出了許多手雷、子彈、幾支步槍和幾挺蘇式機槍。那機槍的彈倉是圓盤式卡在機槍上方的,電影《上甘嶺》里機槍手毛四海掩護戰友炸敵人火力點時,使用的就是這種機槍。不過,它已退出我師裝備。一個越南中年婦女站在這堆槍彈旁直發抖,聽翻譯說,她說是別人放在她家的,她家裡有一個地洞。戰爭初期,我們沒有經驗,對越人沒有什麼嚴厲的懲處和提防。

離開那堆槍彈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情況,隊伍中有人向前面的草叢開槍,於是,警衛部隊的輕火器一起朝那叫了起來。我們全卧倒在水溝里,打了一陣,不見動靜,又是一場虛驚。藉此機會,隊伍整理了一下,繼續穿插。離開小村莊,見到路上有許多棄物,包括皮箱、包裹、糧食和彈藥箱等物。看樣子,是剛拋棄的,而且,人就在路邊的山上。前面不時傳來槍聲,有情況,隊伍又停下來了。我台藉機開機工作,我架設天線後,在附近警戒。環視周邊,高山聳立,地勢險要,藏個千軍萬馬不難。多虧我軍行動迅速,敵人防不勝防,否則,寸步難行呀。

又過河,河中有石頭,有人淌水而過,有人踩石過河,各顯神通。有人急忙往水壺裡灌水,有人掬水而飲。

上山、下山,來到一條較寬的公路。約下午4點鐘光景,傳來了沉重的馬達轟鳴聲,我們的坦克上來了,有步兵搭乘,聽說是尖刀營。見到自己的坦克,心裡很激動,我和戰友們向坦克揮手致意。隊伍讓開路,在一處民房旁休息,讓坦克先行。這時,民房裡走出一個老者,也向坦克揮手致笑。隨後,拾了幾張我方散發的傳單進屋了,誰也沒有理會他。此公的善惡,不得而知,隊伍踩著坦克履帶留下的轍痕繼續前行。山坡上,有一輛坦克拋錨掉隊了,乘員在坦克外,好像在修(後來聽說,入夜,這輛坦克被襲,人員損失不小。穿插中,掉隊,就意味著危險)。下坡,來到一個叫通農的縣城,遠遠就看到,有的房子上冒著黑煙,這裡戰鬥過。到跟前,看到這個越南的縣城,還沒有我們的一個小鎮大。右側路邊,有幾個戰士在用衝鋒槍射擊電線杆上的瓷瓶,可能是破壞敵方通信線路。先頭部隊在房門上貼了封條,不許隨便進入民房。開路先鋒任務繁重,不僅要完成搶山頭、清山洞、沖開血路、毀敵設施等武攻任務,還要完成撒傳單、貼封條等文攻任務,讓人想起當年長征的紅軍。

通農可能是匯合點,到這裡的隊伍很多,坦克卻在這裡與我們分道揚鑣了。路左邊,民房前,一輛坦克炮塔後側,橫卧著兩個軍人的遺體。他們穿著防刺鞋,我知道,那是我師烈士。搭乘坦克的戰友,無法安置同伴遺體,只能帶著他們繼續征戰。坦克向縱深馳去,兩位逝去的戰友將何處安身,我雖牽掛,卻音訊全無。天慢慢暗了下來,隊伍沒有宿營的跡象,反而加快了前進的腳步。突然,一顆曳光彈從隊伍的後面,經我們頭頂向前方射去(應該是指示方向用),一道亮光劃破昏暗,我的心緊了一下。戰爭初期,沒有經驗,很多軍事現象,都會令人一驚。天黑後,視線不良,敵情隨時可能出現。行進速度慢了下來,不像白天那樣大搖大擺了,而是走走停停、東張西望、提心弔膽、險象環生。有時候,前面突然卧倒,後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無需問明,只管往路旁的溝里跳。頭或身體碰到什麼硬物,不得吱聲,也不知疼痛。動作快極了,呼拉拉一下,路上一人不剩,把水溝填滿了。一次,繆可良就仰卧在我前面。黑暗中,看到他不斷地降低頭和身體的高度,我也在不停地壓低身體,減少暴露。沒人說話,看到前面的人走了,就趕快跟上。前面出現鈴聲,隊伍馬上卧倒,一場虛驚。原來,是一頭系鈴的牛在走動,炮火聲改變了牛們的生活,牲口在夜裡也不安定了。

路上停了一台吉普車,應該是越方的。稍不在意,就碰到這個鐵傢伙,發出「咣當」聲響,神秘的夜,這動靜,令人緊張。這一夜,停的時候比走的時候多,幾乎是在挪。突然,行進左側出現了燈光,有人居住。一下子,大家屏住呼吸,偌大的隊伍竟然沒有一點響聲。如果誰不意中發出動靜,大家都會投去責備的目光,雖夜暗,可以感覺出來,如芒刺背。

走了許久,又累又困。每當停下來的時候,大家都坐下來,有的就睡過去了(後來知道,不少人就是這麼掉隊的,大意者、遲鈍者,何時何地都有)。此時,我的機靈勁發揮到極致,我睜大黑色的眼睛,彷彿開機的雷達,始終在黑暗中感覺著周邊信息。隊伍動的時候,沒人通知,起來就走,神秘的很。李偉的身體較弱,有動靜,我就拉他一把。這時候,怕插隊,亂了就跟錯隊。口渴了,一次停留,我確信隊伍不會馬上走,就趴在田埂上,直飲田間水。此田的水,讓我憶起兒時抓魚彼田裡水的味道,彼此相距甚遠,竟然味相近。出境前,上級考慮到野戰需要,部隊發放了「清水劑」白色小藥片,小藥片味難聞,我一直沒有使用。野飲,儘管不衛生,但解渴哎。戰爭環境,沒有那麼多講究,實用為上。也許是不停的行軍,排汗多,即使喝下不潔的生水,也沒腹瀉。壺中余水不足半,我知道蓄水的重要性。

最後一次停下來,是基指決定露營,我們右拐入一個坡地(師基指決定留在宗梅,等候掉隊的361團和362團。兩個團隊沒有及時跟進,拖了全師的進度)。約3點鐘光景,上級指示,天亮前要挖好各種工事。此時,大家又累又困,但還是動了起來,干一干,天放亮了。

隊伍暫停行進,有空了,這才想起來吃飯,出發近24小時,第一次進食。全台圍坐在草地上聚餐,各自吃著乾糧帶里的壓縮餅乾,蘿蔔乾。此時,蘿蔔乾不是小菜,其重要作用在於補充體內流失的鹽分,保證戰鬥力不流失。出境前,配發的每一件裝備,雖簡陋,都不多餘。我把分配我攜帶的一聽蔬菜罐頭拿出來分享,輕裝好幾斤。

向著目的地,基指日夜兼程,翻山越嶺、逢山過山、逢水過水,艱難險阻,沒有什麼可以阻擋我們。一晝夜過去了,沒有進一粒糧食,沒合過眼,忘記了飢餓、忘卻了睏乏,鋼鐵戰士,戰爭機器。出境的第一天,在緊張中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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