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朝天門金竹寺的來歷

文/陳猷華

【作者簡介】陳猷華，重慶市作協會員、南岸區作協常務副主席、南岸區文聯《南山風》文藝雙月刊執行主編。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一、紀念工程招標

話說宋朝年間，朝廷注重經濟發展，天下富裕，地處西南的恭州，更因遠離北方邊境，沒有金兵騷擾，社會穩定，市場十分繁榮，恭王趙惇自然就富甲一方，寺廟裡金山銀山堆積。

趙惇只是宋孝宗的第三個兒子，但他的運氣實在比兩個哥哥好得多，十五歲封為恭王，沒有幾年又立為太子，後來其父又把皇位禪讓給他。當了皇上，皇宮裡的金銀財寶就更多了，而且整個天下都是趙家的，恭州——這時已更名為重慶府的金銀財寶就不算什麼了。趙惇一尋思，把這麼多財寶用船裝載走水路運到臨安（杭州），路途遙遠，風險太大，乾脆不送京城，就地用這些財寶在重慶修建一座恢宏的寺廟，為自己千古留名。

重慶知府奉旨，貼出告示，招攬良工巧匠，計劃修建一絕世工程。告示貼出後，人們議論紛紛，但匠人們沒有誰敢來應徵，建造天下無雙、絕無僅有的大型寺廟，大家都沒有把握。十天後，官府又貼出新的告示，許諾千金重獎，但大家還是只觀望，不敢去官府應徵。又過了十天，才有一老一少兩個匠人來揭榜。

這一老一少兩個匠人揭榜後直奔知府衙門。老者乾乾瘦瘦的身材，白須飄飄，一件藍色葛布長衫破破舊舊的，但人十分精神；年少者胖墩墩的，白面無須，一臉稚氣，但穿著卻要體面得多，一身灰白色綢緞衣裳。兩人在知府衙門門口被衙役攔住，說是公門要地，哪能隨便闖。年輕人笑嘻嘻的一揮手，幾個衙役就翻倒在地。白鬍子老頭瞪了年輕人一眼，說，不可造次。只聽有人在大堂上高呼一聲，何方刁民，在此胡鬧！老者也高聲回道，我們是來應徵修建寺廟的，要不要我們進來呀？哦，那快進來，上前來！知府走下書案，向兩位應徵者拱手相迎。年少者笑道，這還差不多，知府大人也還知點禮數嘛。

高高大大的何知府人倒是不壞，只是有些貪財。他見來人氣宇不凡，心想是不是真的是遇到高手了，便叫衙役上茶。何知府問道：知道我們是要建什麼工程吧？你們有什麼打算？年少者答道：我們嘛，你需要什麼，我們就可以給你建造什麼，只要給我們足夠的銀子就成。何知府笑了，真這麼得行？老者說，知府大人給我們詳細講講，我們再掂量掂量，看能不能滿足這些願望。

二、三個要求

於是何知府講了三個要求：一是這個寺廟要建在朝天門下面兩江匯合處的水上；第二是這整個建築要建成天下獨一無二的，絕對美輪美奐；第三是當今皇帝要滿意，如果皇上認為不好，你們倆就得殺頭。何知府最後說，你們如果真能令當今皇上滿意，賞金還會加倍，說不定還會安排你們到工部當官，當個工部侍郎也有可能的。如果覺得做不到，請現在就走人，我不送了。

年輕人笑笑，說，這有什麼難，我們易如反常。老者卻捊捊鬍鬚，沉吟著說，我們倒是能做到，不過也有三個條件。呵呵，講來聽聽，好脾氣的何知府笑道。老者慢悠悠地說，第一，現在就把朝天門下邊河灘搭棚圍起來，我們怎麼修，你們官府不要管。第二，我們就兩個人在裡面修建，不需要任何幫工，不需要你們提供建材，只請你們不要過問。第三嘛，請始終相信我們，約定三個月期滿建成，未到期差一天也請不要來檢查。何知府一聽，連說好啊好啊，本官答應你們。他高興得轉了幾個圈，不需要僱工役不需要購建材，那得省多少銀子！那我何知府不是又發一筆大財了。不過，怎麼會如此修，沒有聽說過。何知府臉一沉，叫道，來人呀，把這兩個騙子給我拿下。

一群衙役跑進來圍住一老一少兩個工匠。年輕人有些氣憤，就欲出手，老者卻笑道，何大人也太沒有見過世面了，我們如果是騙子，會到官府來自投羅網嗎？特別是你何大人明察秋毫，我們騙得過你嗎？再說了，我們現在一沒有要人，二沒有要銀子，騙你什麼呢？年輕人還是有些氣不過，輕輕跺了兩下腳，那些衙役就站立不穩，東偏西倒的。老者忙拉了一下年輕人的袖子，示意他冷靜。何知府也趑趄兩下，覺得有些怪異。他想老者說得也在理，自己確實不會損失什麼，不給他們銀子也不給他們建材更不給他們派人，他們騙什麼呢？姑且就試試吧。何知府說，那行吧。不過你們倆每天早上要到衙門裡來一趟，應應卯（點名），讓本官知道你們還在這裡。如果一天不來應卯，我就追捕你們。老者回說我人老了，腿腳有些不便，就免了吧，我徒弟趙二愚一個人來應卯行吧？何知府一想，反正有人來就行，就點了點頭。

何知府這才想起問老者的尊姓大名。老者回答說，在下姓魚，單名一個陽字。何知府心有所動，但沒有再問什麼。老者——魚陽告辭時再次叮嚀道，請何大人遵守約定，未到期即使差一天也不要撤棚看我們建的什麼，切記切記！

三、何知府很高興

因為是為皇上建紀念工程，何知府倒也十分上心，第二天就安排人搭建圍棚，把朝天門下的沙灘邊全圍起來了，並下令全城軍民不得偷窺，違令者按殺人犯處理。圍棚搭建起來後，軍民人等雖十分好奇，但畏於嚴令，也不敢走近觀望，平常熱熱鬧鬧，人來人往的朝天門沙灘，倒一時變得清靜起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每天卯時（早上七點到八點鐘），趙二愚就獨自到知府衙門應卯，跟何知府彙報幾句工程進展情況，然後就揚長而去。何知府也曾帶著幾位部屬到朝天門城牆下觀察過，圍棚裡面安靜得很，既沒有人聲鼎沸，也聽不到敲敲打打的聲音，更看不到工地常有的塵土飛揚。何知府也覺得奇怪，但他還是控制住了好奇心，自己沒有去偷窺，也不準部下走近圍棚察看。

一個月過後，圍棚里白天依舊沒有聲響，但半夜裡卻喧聲四起，好像有很多人在裡面勞作。每到夜晚，朝天門是要關城門的，從城牆下到江邊本來就寂靜無人，圍棚里再大的聲響，也沒有人關心了。

三個月的工期就一天天就近了。皇上趙惇也曾派人來詢問過工程進展情況，何知府總是回奏說請皇上放心，一切順利，這項世間絕無僅有的工程就快完工了。何知府也確實是放心的，他想，這魚陽和趙二愚，莫非就真的是傳說中的魯班大師和他的徒弟趙巧二現身？如果不是，怎麼不驅使民工，不用建築材料呢？他越想越覺得是遇到仙人了，心裡就飄飄然起來，覺得這個工程肯定是天下無雙，肯定是壯麗無比，趙皇帝高興了，自己連升幾級是沒有問題的，說不定會賞個大學士來噹噹。

四、老夔龍和鯉魚精

卻說長江三峽有個夔門，那下面有座水晶宮，裡面住著一條老夔龍。遠古那場大洪災，這條夔龍就曾經參與作亂，攪起漫天波浪，淹沒山嶺平壩，毀滅了多少村莊良田，淹沒了無數部落百姓。幸好大禹來到塗山，得到塗山氏幫助，降伏了夔龍，疏通了江河。

本來大禹是要斬殺夔龍的，但經不住夔龍苦苦哀求，發誓永不興風作浪，並盡全力保障夔門方圓數百里風調雨順。大禹本是厚道之人，也就免它一死，讓它戴罪立功。夔龍經此一難，倒也變得安份了，不再作惡害人，按時播雲下雨，四境之內，人畜平安，莊稼豐產。

恭王趙惇當皇帝這年，夔龍正好五千歲，東海龍王特地送上了份賀禮——一位美艷絕倫的鯉魚精。鯉魚精丰姿綽約，又善解人意，老夔龍很是喜歡，於是天天與她在一起遊玩，把管理「夔州路」江河的事都全部交給龜丞相去做（夔州路轄重慶等十多個州府）。龜丞相大權在握，也想做出一番大事來，就天天派蝦兵蟹將到江面巡遊。這天龜丞相得到蝦兵河十三的報告，說是重慶府的朝天門外在興建一個工程，神秘得很，白天沒有響動，只有半夜三更才動工。龜丞相來了興趣，另派蟹將軍去調查。蟹將軍到朝天門外的圍棚看了，然後又通過關係，詢問了幾位上仙，終於打聽明白，是魯班大仙和他徒弟趙巧二在為宋皇帝建一個奇妙而壯麗的寺廟。蟹將軍彙報了龜丞相，龜丞相覺得是一件大事，立即就去向老夔龍報告。

鯉魚精正依偎在夔龍身上，數它的長鬍須玩。夔龍半閉著眼，很愜意地哼哼著。聽了龜丞相的報告，老夔龍很不當一回事，說，管他修什麼，那是他們人間的事。鯉魚精卻來了興趣，向龜丞相打聽那座寺廟到底怎麼樣，有龍宮美嗎？龜丞相說，小臣也不是很清楚，小臣叫石坨蟹將來。石坨蟹將說，那座寺廟簡直不是凡間之物，還沒有建完，就奇麗無比，周圍栽的樹啊花啊，都是金光閃閃的，還有能噴水的池子，有能轉動的台階，連整座寺廟都能旋轉。哪些房間就更神奇了，能變幻色彩，能變化形狀，還能調節冷暖。還有很多設施小將都沒有見過，說不上來。鯉魚精更羨慕了，說肯定比龍宮好，我們這個龍宮都幾千年了，早就過時了，該換座新的。對，我就要那座寺廟，把它搬到水裡來。龜丞相勸道，娘娘，那是人間皇帝的寺廟，一旦修好，就動不得的了。再說那還是魯班仙人修的，我們去搬過來，就犯了天條了。鯉魚精噘著嘴，一臉不高興，它扯著夔龍的鬍鬚說，我就要我就要，你去想辦法嘛。夔龍笑嘻嘻地哄道，我的美人，我叫龜丞相重新修一座龍宮就是，好不好？鯉魚精硬是不幹，非要魯班修的那座。夔龍只好敷衍說，龜相，你去想辦法，把那座寺廟移過來。

夔龍以為是隨便說的，龜丞相不會認真去做。不料龜丞相早就想做點大事出來，好建功立業。它出來就與石坨蟹將等人商議，怎樣能既不得罪魯班，又能蒙過天庭，悄悄就把那座金光閃閃的寺廟搬到江底來。石坨蟹將說，這個難度太大，恐怕世間沒有這樣好的辦法。龜丞相說，世間沒有，我們江底就可能有啊，我們都不是凡人，難道還比不過人間的諸葛亮。它們你一言，我一語，商議了老半天，還是沒有想到一個萬全的辦法。這時候鯉魚精來了，它說，我就知道你們都是些飯桶，想不出辦法來的！還是老娘有主意。你們不是說，那座寺廟完全修好就不能動了？蟹將點了點頭，說，修好了，天庭就備案了，再去移動，就違反天條了。鯉魚精一臉怪笑，說，我有辦法了，你們過來。鯉魚精對著龜丞相蟹將軍等人的耳朵輕聲說出了一個主意。

五、趙巧二中計

話說那位叫魚陽的老先生，還真是魯班大師變化的，太陽就是「日」，魚加日當然就是一個「魯」字了。那位徒弟趙二愚，自然也就是趙巧二。整個工程還有三天就峻工了，魯班師徒倆忙活了近三個月，現在成功在即，心情就有些放鬆。特別是趙巧二，在江邊呆了這麼久，枯燥得很，早就想去找他的情妹妹王思思了。其實工程基本完工了，師徒倆這幾天的工作就是設計寺廟怎樣自由出入水裡，這一晚上，師徒爭論了到快天亮，還沒有統一意見。魯班師傅的意思是做一個構件，一按開關，整座寺廟就慢慢沉入江底；再一按，就又慢慢升到江面上。趙巧二呢，說太老套了，原來就做過的，這次一定要創新，比如說用聲控，比如說定時。雞都叫三遍了，魯班師傅說，我睡覺去了，你去知府衙門打一趟就回來休息。

趙巧二走進朝天門，街兩邊賣早飯的店鋪都已經開門了。他隨便走進一家，照例要了一碗稀飯，兩根油條，兩塊糍粑塊。剛端起稀飯，就見有個人站到面前注視著他。趙巧二抬起頭，怪了，居然是情妹妹王思思。趙巧二說，你知道我想你了？王思思點了點頭，說，我也想。王思思摸著趙巧二的臉說，都瘦多了，好辛苦嗎？趙巧二說，不辛苦，就是心頭有點煩，師傅老聽不進我的意見。王思思說，師傅手藝高超，可能是老了有點頑固。不說他了，我們喝一點酒，給你解煩。趙巧二本來就喜歡喝酒，這段時間被師傅管著，忙著趕工程，沒有好好喝過一回酒，就叫飯店夥計拿一大壺來，再切一大盤牛肉，好好過過癮。

趙巧二稀飯也不吃了，跟王思思你一杯我一杯的喝個不停。一壺酒喝完了，王思思又叫人拿來一壺。王思思臉頰泛紅，更顯得嬌艷無比。趙巧二說，好，好漂亮，看，看著你我不吃菜都可以喝兩三斤酒，酒。王思思說，你醉了，不喝了。趙巧二非要逞英雄，端起酒壺，一口氣喝了個底朝天。趙巧二踉踉蹌蹌站起來，說，你，你在這裡等我一會，我，我去知府衙門說幾句話就出來。王思思說，你站都站不穩了，還去知府衙門？我扶你去旅店休息。不行，不，不行。趙巧二斷斷續續地說。王思思不管他，扶著他就往旁邊的旅店走。王思思把趙巧二放到旅店房間床上，看著他扯起鼾聲，不由得嘻嘻笑了。笑聲中，王思思變成了鯉魚精。

六、何知府等不得了

這天何知府在衙門裡左等右等，都不見趙二愚來應卯。直到下午了，趙二愚還沒有露面，何知府很是焦急。這時何夫人從後院來到廳堂，說，那個趙小伙還沒有露面吧，說不定真是騙子，已經跟他師傅一起跑了。何知府說，不會吧，我看他們都是忠厚人。夫人一撇嘴，哼，騙子臉上又沒有寫字，哪個認得清！說罷，夫人進後院去了。何知府心頭煩，叫人去把顏師爺找來，師爺也說魚陽師徒可能修不出獨步天下的奇美寺廟來，現在可能是畏罪潛逃了。

顏師爺還說，兩個人關在圍棚里修，不要人幫忙，又不要建材，又不準人看，這不是鬼扯嘛，我當初就不相信。何知府這下急了，如果真是這樣，怎麼向皇上交差，那可是要掉腦袋的！他說，那，那我們帶人去圍棚里查看。

竹席搭成的圍棚仍靜靜地立在朝天門下的江邊，裡面沒有任何響動。何知府從轎中下來，還是不敢貿然叫人撤圍棚，他清晰地記得魚陽師傅說的話，未到工期，那怕只差一天都不要去查看。顏師爺在旁邊催促道，人都走了，看一下又有無妨。師爺叫衙役掀開一張棚席，啊！天啊！裡面金光閃閃，晃得人眼花繚亂。何知府聽到驚嘆聲，也撲上去。前面沙灘，一座美輪美奐的寺廟依水而立。階前那一大片竹叢，金燦燦的；寺廟的圓頂，翠綠翠綠；寺廟裡面，飄出縷縷五色雲彩。何知府張大了嘴巴，還來不及說話，又見那奇異的寺廟慢慢往下沉。何知府趕緊指揮手下撕開棚席，鑽進去朝寺廟跑。等到他們跑到水邊，那奇異的寺廟已經完全沉下去了。江水還是那麼平靜，沙灘還是那麼天衣無縫，好像壓根這兒就沒有出現過什麼寺廟。

何知府一行傻眼了，怎麼會出現這種事？怎麼這樣不可思議？

趙巧二在旅店一覺醒來，已是晚上了。他記起自己的事，趕到江邊，寺廟已經沒有了。他看見師傅魯班站在那兒嘆氣，知道自己犯了一次不可挽回的錯誤。

金光閃閃的寺廟沉到了江底，但鯉魚精終究不敢移到夔門江底去，老夔龍堅決不讓，它不想再觸犯天條。

一年有幾個夜晚，老夔龍都要想法讓沉下去的寺廟慢慢升到江面上，讓那些有緣人走進去攀折一根金竹出來。

有幸進去過的人就說那是一座金竹寺。

（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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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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