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繫方式再多，也很難約到老朋友了
小黃撻｜2018.02.04
「生而破碎，用活著修修補補」
「一首好聽的歌」
這幾天沒有好天氣。陰冷冷的，寒風能從任何一道縫隙灌入包裹嚴實的肌膚。昨天晚上十點，我一個人走向熟悉的街道，有的店鋪掛滿燈籠，門的兩邊各放兩盆金桔樹，稍微有點年味了。只不過行人很少，這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壞天氣的絕配應該是溫暖的被窩。
我走進一家新開酒吧，坐在靠近玻璃的角落裡。服務員遞來菜單，我沒有看，按照以往的慣例，要了一杯長島。
然後百無聊賴地刷手機，看看朋友圈，聽聽喜馬拉雅，好像也就無事可做了。
一直有意識到，老朋友很久沒見，可是點開聯繫人時，手指拉到底，也不知道要找誰。
就像空白的聊天頁面被一句話驀然打破，會覺得突兀。
只能發朋友圈，定位酒吧，設置分組，僅老朋友們可見。
五秒後有了評論，這一點讓我猝不及防地欣喜。阿托留言說：想喝酒。
我說你現在過來，我給你點一杯。
過了一會她又回復我，今晚去不了，明天還要飛寧波呢。下次再聚哈。
當時我的內心沒有多大波動，像是被培養出來的條件反射：「嗯，好的，下次再聚。」
只因為【下次】兩個字聽得太多遍，我也學會沒有執拗追問，下一次，到底是什麼時候了。
十四歲以前的日子，我跟朋友經常出門晃蕩。口袋裡的零花錢雖然不多，但每天都能過出新花樣。直到現在我都難以置信，那時候的我們，是如何保持每天歡愉的狀態。
我記得當時那種不正規的撞球室，每小時一塊錢，很是便宜了。每天放學都沒有立刻回家，而是成群結黨浩浩蕩蕩地，奔向撞球室。除了對撞球的喜愛，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對於撞球室小姐姐的喜愛。
那個美若王祖賢的姐姐一度成為我們共同的女神。不得不說，從熒屏到現實跨越的感覺真的很奇妙。我們每天甚至花很多時間試圖窺探小姐姐喜歡的男生類型。
然而無果。她的心思很難琢磨，總是對所有人微笑，並未察覺任何特別的情緒波動。
直到小姐姐離開這座城市，我們才停止毫無結果的爭論。
後來我們迷戀電子遊戲廳。大多數遊戲都有涉獵，比如雙截龍，比如三國志，比如合金彈頭。遊戲時間長短全憑技術。
技術不過關，耍賴也未嘗不可。我的關羽經常在第四關game over，直到花光零用錢。每當這種時候，我就會奪取他們剩餘的遊戲幣資源。大家也沒意見。
互相陪伴了好長一段時間。在那段青澀的歲月里，我們總能探索出共同的愛好，儘管以前互不了解。
這跟現在很不一樣，現在呢，順序顛倒，只想尋求一些價值觀相似的人，再進入交友狀態。自己對自己的門檻高了，別人對自己的門檻也是高。就是想讓彼此省點麻煩，避免交流障礙而產生疲憊感。
說到底也是疲於交新友了。
前幾年各自離開家鄉的時候，QQ，微博，微信號和電話號碼，通通擺出來說，以後一定要常聯繫啊，由生到熟，也要熟到爛為止。聊天群還信誓旦旦地置頂，以表我們的決心。
起初倒是噼里啪啦地聊，後來頻率越來越少，直到現在，聊天群在置頂列表的最後一欄安靜地躺著，已經沒有人再說過話。
也不太敢起話了。
現在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少。
慢慢地開始覺得，曾經生活的地方有了距離感。
眼前的建築面目全非。撞球室變成理髮店，遊戲廳也沒有了，各種舊建築正在拆除，像極我們四分五裂的圈子。
去年回家路過咖啡館，想起以前子晴在那裡兼職過一段時間，自己無意識地便走了進去。菜單沒有多少變化，就是想見的人不在。
我打電話給她，期待跟她約約老地方。
電話通了以後，我問子晴要不要過來。
那邊突然沉默，然後對我說：我都沒有在揭陽住了，現在在廣州，爸媽在這邊，過年就不回家啦。
「哦，這樣，有點可惜。」我回復她以後，內心像是缺了一塊，不是滋味。
我在廣州上了兩年大學，搭過無數次地鐵，即便擦肩而過，我也不會知道。因為她和有關於她的記憶，一直存在我心底的，那座南方小城裡。
明明路程不長，心程卻已經不近。我甚至會產生一種誇張的，此生再也無法相見的悲壯感。
那就這樣吧，當時我想，那就這樣吧。
其實那些舊朋友跟撞球室小姐姐一樣，本質都是不告而別。並沒有什麼不同。
不知道如何說再見，於是選擇不說。然後以一種置身事外的態度回答，那就這樣吧。
有的人，你們這輩子已經見了最後一面，只是內心不承認罷了。
《請回答1988》的最後，德善再次回到雙門洞，那裡沒有了煙火氣，取而代之的，是凌亂的街道。
每次想到那個場景，我的內心還是會陣陣發酸。明明知道無可抵抗，明明如她所說的那樣：在剎那的瞬間耀眼閃爍之後，再也無法回去。
還是會偷偷地反問自己：如果當初再抓緊一點呢，哪怕一點點？
有了這種想法，於是總試圖在現在補救，挽回舊交情。
也嘗試過再聚會。彼此聊聊現在的近況和有關領域，對方卻聽不懂，之間像是老師和學生的關係，氣氛是一種傳授新事物的莊嚴。
總是會聽到相同的回答：「嗯嗯，這樣的嗎，哈哈哈，從來沒聽說過呢。」
空氣就很容易安靜下來，大家低頭刷手機緩解尷尬，再開口就是：還記得嗎以前...
我們硬生生地把一段美好回憶拉扯到現在，並且試圖依靠它維護接下來的關係，沒想到用力過猛，回憶就出現了縫隙。
跟期待的不一樣。我眼前的這些人，不再是我記憶里所嚮往的那些人。我期待的再次交流，從沒想過會有這樣尷尬的局面。
看著他們，突然就想起德善說過的那句話：
陷在幸福的錯覺中，沒必要急忙說出真相。偶爾，錯覺反而讓人更幸福。
與其讓我們自己承認，彼此真的變得陌生了。不如讓美好的記憶依舊停留在以前，至少還可以不時地撫慰自己：
我們曾經那麼好。而那份好，也從來沒有改變過。
時間剛剛過了零點，清吧的零散人群已經散去。我透過玻璃注視樓下的她們，一個個都縮進圍巾里，往模糊的遠處走去。
看得出外面的寒冷，但還是得回家的。桌子對面依舊空蕩蕩，不用等了，等不到的。
我把剛才那條定位的朋友圈刪除，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END-
作者@/夕哈
封面@/《藍莓之夜》
音樂@/Out On A Limb
做不被年齡吹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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