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國第一刀，能上訴嗎？

低端喵的碎碎念

今天講的是49年建國以後第一宗反腐敗大案，內容主要來自這本書的記載——張建偉《開國第一刀》，1990年出版，很古舊的一本書。這本書記載了劉青山張子善腐敗案的前前後後，有很多關於「三反運動」的史料。

下面這篇文，算是《開國第一刀》的乾貨梳理。

作者 麻瓜

「舊的悠悠死去，新的悠悠出生，不慌不忙，一個跟一個——這是演化。

新的已經來到，舊的還不肯去，新的急了，把舊的擠掉——這是革命。」

1951年仲秋，某省報刊載了聞一多1945年寫的這段話，時人大多不能理解其中的含義。多年以後，人們回顧新中國的這段歷史，才恍惚發覺，這段話正是幾個月後「三反五反」運動的先聲。

置身其中的人們對此沒有絲毫警覺，只能任憑歷史的車輪將其碾為塵土，湮滅成共和國的興盛、榮光和曲折。

所謂「三反」運動，指的是始於1951年末針對國家幹部的「反貪污」、「反浪費」、「反官僚主義」；與之相應的「五反」運動，指的是始於1952年初的針對國內資產階級的「反行賄」、「反偷稅漏稅」、「反偷工減料」、「反盜騙國家財產」、「反盜竊國家經濟情報」。

三反運動中，最著名的事件莫過於1952年2月10日劉青山、張子善的被槍決，他們貪污金額之巨、所在職位之高，皆是新中國以來未有的。後來的人對這個案件評價極高，認為是「殺了兩個人，管了二十年」。

劉青山，男，生於河北省安國縣，時年36歲。1931年入黨，新中國成立後任中共天津專區（註：非現在的直轄市天津，當時隸屬於河北省，1973年部分轄區歸入天津市）地委書記，1952年調任石家莊市委第一副書記。

劉青山

張子善，男，河北深縣人，時年38歲。1933年入黨，時任天津專區公署專員。

張子善

1951年初，《人民日報》披露了天津地委生產管理處非法倒賣木材一事。張子善的下屬、時任天津地區行署副專員的李克才通過報紙得知此事，驚訝於自己的不知情。他找到張子善，張子善推脫不知；他找到劉青山，劉青山亦推脫不讓他管，生生將此事壓下來。

李克才於是將劉青山、張子善私自動用地方糧款、向銀行騙貸等事當面彙報給河北省政府一位副主席，該副主席置之不理，甚至將此事透露給張子善。1951年7月，李克才請求調動工作，省委亦不同意。

1951年10月，李克才再次舉報劉青山和張子善（此時劉青山已調任石家莊市委副書記）。河北省委組織部部長、省紀檢委副書記薛訊接待了他，並且親自帶領調查組進行調查。調查結果表明，李克才所舉報的內容完全屬實，劉青山、張子善的確貪污、挪用巨大金額。

11月21日至12月1日，河北省委在保定召開第三次黨代會，張子善在會上被捕。在奧地利首都維也納參加世界和平友好理事大會的劉青山也被調回，並很快被捕。

12月4日，劉青山與張子善被開除黨籍，交由河北省人民法院臨時法庭審理，判決書中寫道：

該二犯在資產階級腐朽思想的嚴重侵蝕下，為達到個人揮霍，假借經營機關生產為名，利用職權，狼狽為奸，於1950年春至被捕前先後盜竊國家救災糧、治河專款、幹部家屬救濟糧、地方糧，剋扣民工糧、機場建築款及騙取國家銀行貸款等，總計達171.6272億元（註：舊幣）。

這個數字，創造了新中國成立以來腐敗案件涉案金額之最，而劉青山、張子善兩人的省份，也是當時查出來的最高的職務。1951年12月14日，河北省委根據偵訊結果向中共華北局提出來處理意見：

劉青山、張子善憑藉職權，盜竊國家資財，貪污自肥，為數甚巨，實為國法黨紀所不容。以如此高級幹部知法犯法，欺騙黨，剝削民工血汗，侵吞災民糧款，勾結奸商，非法營利，腐化墮落達於極點。若不嚴加懲處，我黨將無詞以對人民群眾，國法將不能繩他人，對黨損害異常嚴重。因此，我們的一致意見是處以死刑。

華北局隨機向黨中央彙報，同意河北省委的處理意見，但在「死刑」之後加了一個括弧「或緩期二年執行」。當時華北局第一書記為薄一波，他之所以加上這一條，「是考慮到中央決策時可以有迴旋的餘地」。

受到華北局的報告後，黨中央專門開會研究對劉青山、張子善的處理。毛澤東看到報告後沉吟不語。

周恩來問：主席的意見呢？

毛澤東回答：「死刑。」

周恩來問：萬一有人求情呢？

毛澤東回答：「不準。」

經毛澤東批示，《人民日報》將劉青山、張子善案公之於眾。這裡還有一個小插曲。前面已經提到，劉青山被捕之前在維也納出席世界和平友好理事大會，還當選常務理事，《人民日報》曾有報道；如今要發表劉青山被處決的消息，擔心在國際上產生不好的影響，因此建議將「劉青山」改成「劉清山」，讓人以為是兩個人。

毛澤東嚴詞反對：「你這個三點水不能加。我們就是要向國內外廣泛宣布，我們槍斃的這個劉青山，就是參加國際會議的那個劉青山，是不要水分的劉青山。」

不久，最高人民法院的判決書下達。死刑。

果然有人求情，認為他們在戰爭年代出生入死，有過功勞，是否可以不判死刑？

毛澤東回答：「正因為他們兩人的地位高、功勞大、影響大，所以才要下決心處決他們。只有處決他們，才可能挽救二十個、兩百個、兩千個、兩萬個犯有不同程度錯誤的幹部。」（薄一波《若干重大決策與事件的回顧》）

1952年2月9日，時任河北省人民檢察署檢察長孫光瑞來到看守所，向劉青山、張子善傳達了「判處死刑，立即執行」的決定，並宣布四條具體措施：不打腦袋打後心、公費購置棺木、親屬不按反革命家屬對待、子女由國家撫養成人。

孫光瑞詢問還有什麼最後要求。劉青山說：「槍斃我吧，可以教育更多幹部。」

張子善則問了一句：「能上訴嗎？」

1952年2月10日，星期日，農曆正月十五。劉青山、張子善貪污案公審大會在保定市體育場舉行。公審大會後，兩人被押赴保定東關大校場刑場槍決。

關於劉青山張子善案的記敘，最詳細的莫過於作家張建偉的《開國第一刀》，關於這場公審的許多細節，本書都有十分詳盡的描述，在此我也不展開了。對這一案件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看看這本書，但我必須聲明，這不是一本好讀的書，內容也有不少演繹的成分，但這是我能找到的唯一一本專門寫這件事的書。

獨立地看，這場反腐不失為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但放在整個時代之中、以今天的眼光來看，這件事未必值得稱讚。

我們知道，中華人民共和國直到1954年才有了第一部憲法（在此之前唯一一部法律是《婚姻法》），因此，這場反腐歸根到底只是一場「運動反腐」而不是「法制反腐」，這為之後的冤案頻發釀下了禍根。

缺少制度保障的「嚴懲腐敗」，儘管能夠遏制腐敗，但卻助長了私下的猜忌、詆毀和構陷；反腐並不能很好地促進政治清明，反而成為了打擊政敵、報復對手的手段。

總之，運動反腐從短期來看是很有效的，長遠來講卻破壞了國家的政治秩序，這不利於國家的長遠發展，也非常值得我們引以為戒。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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