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娣的「血光之災」
文/滴落的月光 來源/半面楚妝
1
大雨滂沱的夜，羅玉勝拖著疲憊的腳步從外面回家。他是一名計程車司機，剛拉完今天的最後一名乘客。剛上樓走到自家門前，掏出鑰匙準備開門，就聽見身後傳來「羅師傅！羅師傅」的驚呼，聲音來得突然又猛烈，嚇得羅玉勝手中的鑰匙「鐺」的一聲掉到地上。
他轉頭一看，是樓上的李大明。這個李大明和他家沒什麼交情，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兩口子天天干架，家裡經常雞飛狗跳的。
他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拽著羅玉勝的手就往外拖：「大兄弟！我老婆馬上就要生了，走不動路了，麻煩你開車送她去醫院吧！」
一看是鄰居，羅玉勝立馬就要跟他走。遠親不如近鄰，哪有不幫忙的道理？
「站住！等等我，我也去看看。」羅玉勝的妻子美娟不知什麼時候開了門，穿著睡衣就和他們一起趕去李大明家。
一進李大明家，眼尖的美娟就嚇得「啊！」的一聲大叫。原來李大明的媳婦躺在床上大聲哭叫，大汗淋漓，表情萬分痛苦，下身不斷有鮮血湧出，浸透了薄薄的睡裙……
美娟趕緊把羅玉勝拉到一邊，在他耳邊小聲說：「那麼多血，多不吉利啊！你以後還想不想開車了？」
羅玉勝這才反應過來：是啊！「寧從車裡抬死人，不讓車裡血臨盆！」計程車司機最忌諱的一句話蹦出了羅玉勝的腦子，就是說寧願用自己的車拉死人，也不能讓女人在車裡生小孩，否則有血光之災！想到自己最近一直不順，羅玉勝有些猶豫了。
「你打120，或者另外找車吧……」
「附近沒醫院，120要很久才能來，這個點，上哪去找其他車啊！」李大明帶著哭腔說道。
再看看床上的李大明媳婦，凄厲的哭聲夾雜著罵聲，在寂靜的夜裡聽了讓人毛骨悚然。
「大哥，小弟求你了！」李大明突然跪下就是「咚咚」兩個響頭。
羅玉勝趕緊扶起他，看看美娟。美娟估計也被這陣仗嚇到了，臉色發白，但她故意不看羅玉勝，估計心裡還打著鼓。
李大明媳婦哭喊得快沒力氣了，聲音越來越微弱……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句話在他耳邊突然響起，一抬頭，望見了屋內的送子觀音正沖著他含笑不語。
他心裡一驚，一屍兩命啊，我怎麼那麼愚昧無知小心眼，讓那些迷信見鬼去吧！他掏出褲兜里的車鑰匙，對大明說：「抬你媳婦，跟我上車吧！」
「謝謝大哥！」李大明感激涕零。
兩人慌忙抬著女人下樓，上了羅玉勝的計程車。
李大明媳婦己沒了力氣，半閉著眼睛，躺在李大明的懷裡呼哧呼哧的喘氣，長發緊緊貼在臉上，衣服己半濕，身上一股血腥味。
2
雨小了一些，午夜的風，有點小冷。後視鏡上拴著的紅色絲綢條，被風吹得呼啦呼啦響！羅玉勝生平第一次飆車，車速顯示一百公里……
今晚這車開得真爽！平時滿是紅燈的路口今晚居然一路綠燈。十分鐘的車程，不到五分鐘就到了。
孩子己迫不及待地露出了頭頂，女人己昏迷！在護士的幫助下把女人抬進了手術室，兩人像狗一樣癱倒在手術室門口，你望著我，我望著你，累得直喘粗氣……
半小時後，一聲嬰兒洪亮的啼哭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尷尬，他們臉上都露出了欣喜之情！護士一句「生了個男孩，母子平安」讓李大明在手術室門口，猶如打了雞血似的高興得跳起來。
「我當爸爸了，我當爸爸了！」李大明又哭又笑，使勁搖著羅玉勝的胳膊，猶如一個欣喜若狂的小孩子。
而羅玉勝此刻心裡卻酸酸的。唉，人強不如命強！羅玉勝兩口子夢寐以求的事，樓上這天天吵架打架的兩口子竟然輕而易舉地做到了！
3
羅玉勝小名旺娣，要說他這小名，可是說來話長。
羅玉勝的爹是鎮上的木匠。他娘十年生了四個女娃。可女娃早晚是人家的人啊！羅玉勝的爺爺是十里八村有名的郎中，專治疑難雜症，據說縣長的爹都來找他看病。可他卻治不好兒子的病，他的心病，也就沒人治得了。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啊！盼孫子盼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找風水先生看了。照風水先生的話，今天在院子南面蓋間小土屋，明天在大門口壘個風水牆，可日子一天天過去，羅玉勝娘的肚子還是沒有動靜。
整整封肚五年，終於在他爹五十那一年生下了他這個帶把的金娃娃。
羅玉勝的爺爺激動得差點過去，他請全村人喝喜酒，請縣裡最好的戲班子連唱了三天大戲！一高興，給孫子起了個通俗易懂的小名——旺娣。
羅玉勝和美娟是中學同學。他初中畢業後出去打了兩年工，又回來了，因為父母擔心他的婚姻大事。回來就和美娟結了婚。兩人恩恩愛愛，情投意合。長輩們平時住在農村，他們小倆口住在縣城，周末回農村探望老人，小日子過得挺滋潤。
俗話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小家庭風光的背後也有不為人知的無奈與艱辛。
結婚八年了，美娟的肚子卻只播種不出苗，只長肉不生娃。難道這也一輩傳一輩？可羅玉勝的娘不是不生啊，只是生兒子太晚！可美娟卻是女娃男娃不見一根毛啊。
兩口子賺的錢都貢獻給醫院了，當地治不孕不育的醫院快跑遍了，各種偏方也都試用了。
醫生診斷的結果是：沒毛病！美娟的肚子卻：沒動靜！
小兩口倒好些，可皇上不急太監急啊。每次羅玉勝和他娘通話，最後一句准問：旺娣，有動靜了沒？問得羅玉勝都煩了。
萬事俱備，只欠生娃！畢竟他們兩人都三十二了！
上個月羅玉勝的姑姑不知從哪弄了個奇葩偏方：光著腚站在門後吃老母雞喝驢尿，然後按小紙條上寫的同房，連續三天！這老母雞好找，可這驢尿不好找啊！還是姑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託人從隔壁縣的小山村用瓶子接來的。羅玉勝邊喝邊吐，跟受刑一樣。沒喝完就扔了，發誓再也不受這洋罪了。
唉，這是命吧？羅玉勝有時會不由自主地想。
4
從醫院回去的路上，羅玉勝心事重重，車開得很慢。一車的血腥味熏得他頭暈腦脹……
第二天，羅玉勝給自己的計程車放了掛一萬響的鞭炮，去去血腥氣；又買了套新的車飾，他可不想給自己留下陰影，本來就不順。
此後，羅玉勝和李大明偶爾在樓梯內撞見，李大明熱情得不得了，羅玉勝只是禮貌性地笑笑。
日子過得真快，樓上的小孩子轉眼該吃滿月酒了。
頭天晚上，李大明送來兩條煙，並堅決要他倆去喝滿月酒。不知怎的，羅玉勝覺得李大明像在顯擺，又像是在嘲笑他不生娃！恭敬不如從命，他客氣地推辭了下也就收下了，並答應明天去喝喜酒。
第二天在大酒店裡，羅玉勝兩口子找了個僻靜的位置坐下，看李大明一家三口當主角表演風俗大戲。
這天，七大姑八大姨都拿著禮金和送孩子的禮物來道賀。人逢喜事精神爽，李大明今天一身筆挺的西服，抱著孩子的李大明媳婦看上去也挺溫柔的。
「各位親朋好友，感謝大家的光臨，我今天最想感謝的一個人，就是那天夜裡送我媳婦去醫院的羅玉勝先生，請接受我最真誠的感謝！」說著，竟然熱淚盈眶。
「經過我和妻子的慎重考慮，決定讓孩子認羅玉勝夫妻作乾爹乾媽，以後好好報答他們！」
咦，今天怎麼還喜當爹了呢！羅玉勝心裡想，這小子心眼不少，你兒子喊我爹我同意了嗎？
滿月酒的壓軸節目是讓小孩抓件小衣服搭在狗身上，然後牽著狗在大廳里轉，狗在誰面前停下或者衣服掉在誰面前，誰就得子得福！其實人們誰都不圖那件衣服，都圖個吉利！特別是剛結婚的新媳婦，那是拼了命的往前擠啊！
節目開始了，許多小媳婦使勁往前湊，還有的拿出蛋糕、肉餅引誘那條小狗往自己跟前來。
小狗也不怯場，悶著頭，靈活的小身軀在地板上邊嗅邊往前行！穿人牆，躲圍堵，竄的那個快啊。
一會兒，這狗狗竟然鑽過桌子底，轉彎抹腳來到羅玉勝兩口子面前，溫順地躺在兩人腳邊。兩人本不想湊那個熱鬧，正低聲交談沒覺察！直到有人喊羅玉勝的名字，他倆才明白過來！
眾人大喊：「發紅包！發紅包」！羅玉勝不好意思拒絕，趕緊拿了幾張錢撒給周圍的小孩子。
羅玉勝又抬眼看了下孩子，那小傢伙粉嫩嫩的臉上，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盯著羅玉勝笑得那個歡！那一刻，羅玉勝要孩子的心空前的強烈……
5
晚上，羅玉勝和美娟談起了白天小狗跑到他們跟前的事，美娟鄙視地望了他一眼：「傻瓜，這你也信？」他想和她親熱，美娟不耐煩地推開了他：「大姨媽快來了，身體不舒服」！
可大姨媽卻遲遲不來。隨著天氣變冷，美娟身體也越來越糟糕！一天，她竟然暈倒在街上，被120救走了。
羅玉勝接到電話飛奔到醫院，美娟正躺在B超室做B超呢。
他靜靜地蹲在美娟身邊，緊緊地抓住美娟的手。婦科專家正趴在B超顯示屏前喃喃自語：「怎麼有兩個胎心？小傢伙和我們捉迷藏呢，嗯，找到了，雙胞胎！胚胎髮育正常，胎齡六周。」
「什麼？醫生，你再說一遍，」羅玉勝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向沉穩的他竟語無倫次。
「恭喜你，當爸爸了，雙胞胎。」
幸福來得太突然了，雖然有點晚，可它終於來了！
床上的美娟淚水已掛滿了雙頰。
……
八個月後，美娟見紅了，羅玉勝用計程車載著她一路狂奔，美娟打趣地問他：「旺娣，還怕血光之災嗎？」羅玉勝嘿嘿笑了：「沒有那次的血光之災，咱們哪兒來的寶寶呢！」
……
二十五年後的一個洞房花燭之夜。
男孩對女孩說：「你爸救了我們娘倆，我的命是你爸給的，我要好好孝順你爸。」
女孩對男孩說：「我媽說沒有你哪有我，你爸是送子觀音，我也要好好孝順你爸。」
「什麼你爸我媽的，是咱爸咱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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