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駛在貝加爾湖畔的冬天裡

最新 02-13

從「西伯利亞的明珠」伊爾庫茨克沿安加拉河右岸的公路前行，來到「貝加爾湖的大門」利斯特維揚卡小鎮，與西伯利亞的雨、雪、霧，浩淼的湖水，璀璨的星空，耀眼的陽光，和無窮無盡的白樺林相遇。

褪色的「東方巴黎」

12月的這一天，中午一點，飛機漸漸接近地面，重重的雲朵像普希金筆下憂鬱的詩句，遮蔽了天空，機翼下沉默的公路與森林顯現出水墨畫般的色彩。

並沒有想像中的寒冷，但卻比想像中更為冷清。

而我終於到來。

和國內光鮮的機場相比，伊爾庫茨克機場似乎還停留前蘇聯的時光中，龜裂的地面，低矮老舊的建築，還有被積雪覆蓋著的老式圖波列夫客機——天知道它還有沒有在使用。透過舷窗，我還看見了一架伊爾-76運輸機，在中國，這是屬於軍隊擁有的裝備，而在伊爾庫茨克的機場上，這架4個發動機的大傢伙就這麼灰撲撲地扔在積雪的地面上，像一輛風塵僕僕的快遞三輪車。

「東方巴黎」顯然沒有正牌巴黎那樣光影爛漫，整個城市幾乎都陷在了雪後的泥淖中，鉛灰色了無生趣的蘇聯時代那千篇一律的赫魯曉夫樓和那些已有百年歷史的歪歪斜斜的木屋共同組成了這座城市。路旁一閃而過的街邊陳設除了名人的雕像，還有貨真價實的米格-29戰鬥機、T-55坦克、多管火箭炮、BMP-1步兵戰車和SA-2地空導彈這樣的大傢伙。伊爾庫茨克這座城市從最初開始就有著極為濃重軍事意味，伊爾庫茨克共青團重型機械廠依然是遠東地區重要軍工廠，亦是這座城市支柱產業之一。

卡爾馬克思大街是伊爾庫茨克最為熱鬧的商業街，意義基本相當於王府井之於帝都。街道斜斜地從東北方向向西南方向延伸，直到和伊爾庫茨克的另一條主要大街列寧大街匯聚在一起——列寧的雕像，就立在這兩條大街的交匯處。

我們顯然低估了冬日西伯利亞的蕭條，當我們在晚上8點多走出餐廳的時候，伊爾庫茨克的「王府井大街」就只有寥寥的行人，整個城市似乎早已入眠，商店在晚上8點就已關門，我們漫無目的地在覆蓋著積雪的街道上踱步，陪伴我們的只有掃雪車巨大的轟鳴聲，似乎在提醒我們這些外來者宴會已經結束，主人已經在打掃房間了。

啟程，目的地——貝加爾湖

上午9點半，伊爾庫茨克晨光微露，我們出發前往70公里外的利斯特維揚卡，那已經是在貝加爾湖畔。

喀山聖母教堂，嚴格來說，這還算是在伊爾庫茨克稍遠離市中心的郊區。在陽光即將普照大地之時，這座在雪地上的紅色教堂宛如童話里的世界，有著典型的東正教教堂的華美。

前往利斯特維揚卡的路途沉默而又充滿速度感，戰鬥民族的司機們在這條「艾森豪威爾公路」上淋漓盡致地揮灑著胸中的激情與不羈，也只有在俄羅斯或許才有那麼多千奇百怪的汽車，有些看起來明顯是來自他國的報廢車，也在西伯利亞的公路上重新煥發了青春。最新的路虎、賓士，一輛讓我恍惚有秋名山錯覺的GT-86，還有老舊似乎馬上就會散架的拉達都在這裡並行不悖，籠罩於從密林中透出的陽光下一飛而過，捲起層層的如同浪花般的雪沫。

塔里茨木屋村的建築都是移建的，當年伊爾庫茨克水庫的修建導致水位上漲，於是當地人將那些被淹沒地區的傳統木屋整體搬到了這裡。每一座木屋都是一個展覽館，再現著17世紀時俄羅斯拓荒者和布里亞特人的生活場景。

沿著村中的道路一直前行便能到達安加拉河畔——貝加爾湖流出的唯一一條河流，河面開闊平靜，對面的山坡上鋪滿了白雪，西伯利亞的針葉林漫山遍野。

繼續沿著公路向前，當到達300多盧布一張門票的貝加爾湖博物館時，其實已經進入利斯特維揚卡的地界。

在帕爾申的時代，利斯特維揚卡只是一個小小的驛站，而現在似乎也不比那時大多少，這個小鎮由5個位於山谷的居民區組成，一條沿湖的公路「高爾基大道」將它們串聯起來。

貝加爾湖的遼闊無法想像，當3萬多平方公里的貝加爾湖那無邊無際的湖水向四面八方蔓延開去——那是無法描述的平靜與神聖。晚霞開始染紅天邊，遠處山峰上的白雪依舊隱約可見。一艘藍白相間的輪船在湖面上緩緩駛過，看上去與大海之上的行船也並無二致。

「太陽漸漸西沉，周圍山峰的景色，變得越加絢麗如畫。我欣賞著天空乍明乍暗的變幻，欣賞那永葆青春的大自然的姿容，她那巧裝盛飾的美貌。最後，一切從我眼前消失，隱匿在朦朦的霧靄里。」

如是，帕爾申已經寫得足夠生動了。人類1/5的地表不凍淡水就隱藏在這片「西伯利亞的藍眸」里，在全世界都在為水資源所苦惱的時候，俄羅斯卻掌握著這片豐盈得足夠讓人嫉妒的寶藏——沒有污染，清澈得能夠看到水下幾十米的湖水，還有無盡的水產和湖邊無盡的林木。

利斯特維揚卡，西伯利亞的星空下

貝加爾湖的黃昏絢麗而又短暫，當天邊的紅雲歸於沉寂之時，來自湖面濕潤的冷風就開始提醒我們要儘快地補充熱量。好在魚市場就在邊上，周末這裡人頭攢動，來自伊爾庫茨克的度假市民讓這個小小的市場充盈起來，那是我在俄羅斯遠東這幾天經歷的最為熱鬧的所在。

我喜歡拍星，夜裡踩著沒到小腿中間的積雪，在西伯利亞璀璨的星空下支著同樣沒在雪裡的三腳架想記錄下這美妙的一刻——四周一片寂靜，除了偶爾的狗吠聲。這是西伯利亞的星夜，漫天的星斗仿若撒在天鵝絨幕布上的碎鑽，這個時節北方之地能看見的星座清晰可辨，閃耀著熠熠的光輝，而在地面之上，則似乎有一萬億株白樺，如哨兵般靜靜地矗立在閃耀的星星之下。

整個世界，都沉醉於其中，不願醒來。

坐著狗拉雪橇，飛馳在貝加爾湖畔的雪野上

雪橇犬們住在一個個形同雪窩似的用彩色的厚木板做成的小窩裡，一支雪橇需要8隻雪橇犬通力合作，而當它們在俄羅斯小伙兒的吆喝中啟動時，基地里所有的雪橇犬都朝天長嘯似乎在為同伴們助威。我驚訝於這種默契，以至於沒有絲毫心理準備就感覺雪橇像箭一樣射了出去。

雪花打著旋兒從我的耳旁掠過，雪橇飛速跑動帶來的風讓我的面部很快就麻木了，貝加爾湖畔的曠野與森林被籠罩在一片灰白之中——像是中國潑墨山水畫中的那種顏色。狗群飛速地跑動、轉彎，雪橇犁開了地上的白雪，以每小時30公里以上的速度飛馳。雪地並非一直都很平順，有時會劇烈地顛簸一下，好像要把人顛出去。

風，只有風；雪，只有雪。我們的雪橇在風雪中前行，穿過西伯利亞的叢林直至無邊無垠的曠野。或許數百年前的拓荒者們，也是用這樣的方式探索著這片至今依然充滿原始味道的土地。

從利斯特維揚卡返回伊爾庫茨克的旅程依然是沉默而充滿速度感的，天色依舊陰鬱，城市也依然陷在一片泥淖之中，而我們也有新的發現，就在季赫溫廣場——那個馬戲團劇場鄰近的一條小街上，一座免費的圖書館。

看上去這只是像電話亭式的玻璃小屋，實際上，在其中一間里確實也有一部老舊的似乎傳承自蘇聯時代的投幣電話機，但更為引人注意的確實牆壁上的書架和玻璃房外的俄語標識：Свободная библиотека，免費圖書館。

這並非伊爾庫茨克所獨有，戰鬥民族並非只以粗獷直率為傲，他們同樣熱愛知識與閱讀，但俄羅斯書價昂貴，所以便有個人或機構出資建立這樣免費的街邊圖書館，無人值守，也無需任何證件，任何人都可以隨時鑽進這個小小的路邊圖書館，取走任意的一本書，不需要任何手續。而後，你可以在城市中任何一個免費圖書館歸還。我們到時，一位老人正在圖書館裡選書，他仔細查看了許久，最後心滿意足地帶書而出。

一個誕生過柴可夫斯基、列賓和托爾斯泰的民族怎可能粗鄙野蠻？

安加拉河，並未遇見的高爾察克

伊爾庫茨克州政府大樓，四四方方氣勢十足的大樓上掛著鉛灰色的雙頭鷹徽章——一頭望向西方，一頭望向東方，這是俄羅斯的象徵。

寬闊的安加拉河就在州政府大樓後面打著旋流向遠方，河邊是一片教堂群，有一個高高尖頂的哥特風格的波蘭教堂是伊爾庫茨克唯一的天主教堂；白色的巴洛克風格建築則是救世主教堂，是伊爾庫茨克的第二座石頭教堂；橙黃色的木製主顯節教堂年代久遠，建於1693年，幾乎和伊爾庫茨克的歷史一樣綿長。

去往安加拉河邊需要走過一座寬闊的天橋，和中國很多地方一樣，天橋的欄杆上掛著很多心形的愛情鎖，層層疊疊，密密麻麻，似乎要把欄杆墜垮。這一「盛況」一直持續到安加拉河邊的欄杆上。或許是怕愛情的象徵的放在欄杆上會被清理掉，甚至有勇敢的小夥子將同心鎖掛在了高高的路燈之上。

開拓者雕像就矗立在伊爾庫茨克凱旋門的旁邊，再現了庫爾巴特·伊凡諾夫們當年探險時的樣子——亂蓬蓬的頭髮和大鬍子，有些破爛的大衣，風塵僕僕，拿著步槍背著行囊。俄羅斯對於貝加爾湖的開拓和探索從17世紀中葉就已開始，那時東方的大明帝國正奄奄一息，無暇北顧。哥薩克人庫爾巴特·伊凡諾夫和他的隊伍一路向南探查新的土地，他們到達了貝加爾湖，繪製了地圖，並最終佔據了這裡——傳說里蘇武牧羊的「北海」，馬可波羅筆記中傳說中的大湖，土著居民口中的「聖海」。

「你好！中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