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故事之——奶奶
我的奶奶是坐著一頂花轎嫁給爺爺的，她是我們那個鎮上有名的美人。我的太爺爺當時家底還算殷實，爺爺上過私塾是個有知識的人，所以抱得美人歸。
奶奶生於1930年冬月，身材高挑皮膚白皙，性格溫柔賢惠。一雙手還特別巧，誰家有個紅白喜事做的棉衣都是出自奶奶的手。
自我記事起奶奶就一直穿著黑白灰三種顏色的衣服，留著齊耳短髮，但是這並沒有影響到奶奶的美麗。記得有一次我看見奶奶晚上洗過臉從箱子里拿出白糖倒在手心，然後兩隻手搓搓直接抹在臉上。我問奶奶：「奶奶，你的臉就是白糖抹白的嗎？」奶奶看著我疑惑的小腦瓜笑著說：「沒有啥抹啊，我就抹點白糖。」雖然日子過得很苦，但奶奶那種追求美追求精緻的生活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很喜歡聽奶奶講過去的故事。奶奶說你爺爺是騎著馬戴著大紅花把我接回家的，我剛過門的時候家裡有七八個長工，我就在家裡幫忙做做飯不用下地勞動。
聽奶奶講到那些我撲閃著大眼睛，懊惱的想我為什麼不早點出生呢？我要早點出生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大小姐呢。
我又問奶奶，那現在為什麼我們沒有那麼多地了呢？奶奶嘆口氣說：我沒有過幾年享福的日子，後來土地改革把地都收了，還給你爺爺划了地主成份，咱們家裡的東西都沒收充公了。連我陪嫁的銅洗臉盆銅火盆，家裡的太師椅都搬走了。我們住的四合院房子也成了公家的，只留了兩間房給我們住。關於這一時期的往事長大後在電視里看見過，也曾腦補了奶奶那個時候的遭遇。
奶奶生過九個孩子，一個大兒子叫自成長到兩三歲夭折了，還有一個叫秀玲也得病夭折。其餘五男二女健康長大成人。
聽著奶奶講那過去的事，想像著被抄家後的艱難。我憤憤地說：「奶奶那我們現在去把那些屬於我們的東西都要回來吧，太師椅我看見過還在我上的小學校里。」奶奶平靜柔和的說：「都過去了，也要不回來了，你們快快長大，以後的日子一定會比以前好過的。」當時小小的的我體會不到奶奶那種歷盡滄桑後的平靜。
我是在奶奶結婚的老院子里出生的，五間上房東西各三間廈房。自我記事起就沒有在老院子生活，但是總喜歡往老院子跑。因為老院子熱鬧，上房住著奶奶和沒有成家的四叔五叔小姑，東廈子住著二爺一家子，西廈子住著三爺一家子。
老院子門樓外面有一棵蒼老的核桃樹，它身子側傾著形成了一把大傘，下面堆放著爺爺砍的柴，旁邊有兩個墩子，一個是坐著剁柴禾用的，一個是剁柴用的。奶奶把核桃樹下也打掃的乾淨整齊，夏天我們會在樹下乘涼玩耍。
記得有一年夏天我去洗衣服，河裡的水清澈見底，我就站在河裡邊洗衣服邊玩水。當時沒有感覺到涼，可到了晚上我的腿疼的難以入睡。奶奶來了聽說我昨天站在水裡洗衣服，對我說：「那兒的水是泉水冬暖夏涼，夏天涼的刺骨，你這是受涼了。」說著拿出家裡的秦川大麴酒倒在碗里用火柴點著，碗里的酒冒著藍色的火焰，奶奶的手伸進碗里蘸上帶火焰的酒迅速在我的腿上反覆揉搓，直到碗里的酒燃盡，我的雙腿發熱。我的腿經過奶奶幾天堅持用火酒反覆揉搓後不疼了。我們這個地方早晚溫差很大，後來夏天的午後奶奶總是要我把裙子換下來穿上褲子怕我腿受涼。
還有一次我頭疼難受，奶奶坐在我旁邊給我從額頭開始向兩邊太陽穴邊捋邊按，可按了那麼久我還是頭疼。奶奶說：「這是那誰把你問候了吧，她是隊上修地挖土塌方時去世的，後來刨出來滿臉都是血。」隨後奶奶就找來三根筷子，舀了半碗水用衣服把我頭蓋上給我立筷子。我偷偷的扒拉個縫隙悄悄看著奶奶端著碗在我頭頂繞圈，左繞三圈右繞三圈。最後把碗里的水倒掉，碗扣在地上在碗底讓三根筷子立起來，筷子似乎也沒有那麼聽話，它不立。奶奶就念叨著說：「是周家老嫂子吧，是你來問候娃了吧？是你就立住吧，再別問候娃啦，你看娃頭疼難過的臉都白了，趕緊立住吧！」就在奶奶念叨了一陣後，筷子竟然奇蹟般的立起來了。看著奶奶虔誠的表情我直想偷笑，心裡疑惑的想能管用嗎？
我頭還是有點疼。過了一會兒立的好好的筷子倒了，奶奶說她走了，給她說好話她要是不走我就拿刀砍她走。奶奶問我頭還疼嗎？我晃晃腦袋竟然一點也不疼了，好像頭從來就沒有疼過一樣。這下我不僅好奇還對奶奶敬佩的五體投地。
一轉眼我已成了大姑娘，我出嫁時的棉衣棉褲都是奶奶親手做的。奶奶說：「我一直給別人做嫁衣，現在終於等到給我孫女做嫁妝了。」奶奶特別用心的給我量尺寸，紐扣都是她親自盤的。做好的棉衣還細心的用電熨斗熨熨，可能是太追求完美，在熨燙的過程中衣棉襖的衣角燙了個小眼。這時奶奶自責的不行，我忙安慰奶奶說：「沒事啊沒事啊，你可以在那兒給我綉朵花。」奶奶這才舒展了眉頭。
奶奶晚年也是幸福的，四世同堂其樂融融。父親母親都很孝順，好吃好喝的也都先讓奶奶吃，父親常說「百善孝為先」他做到了，也給我們做了楷模。我們家的孝道會一直流傳後世。
奶奶是在飄雪的臘月走的，滿天飛舞的雪花伴著眾多兒孫悲戚的哭聲入土為安。現在又是一個飄雪的季節，我在溫暖的房間里回憶著奶奶生前的點點滴滴，也讓我的後輩們知道我的奶奶是一位善良聰慧的美麗女人。
奶奶生前極愛花，我們家房前屋後院子邊都種著各種顏色各個季節的鮮花。今天寫這篇文章想起奶奶以前給我說，等她去世以後要在她的墳前種上鮮花，她可以曬暖暖看花開。奶奶這個願望一直被擱淺了這麼多年，明年我一定會給奶奶墳前種滿各色鮮花，讓奶奶聽聽花開的聲音。
作者簡介：靜兒，本公眾號編輯。陝西洛南人，喜歡讀文學名著，聽音樂侍弄花草，一個靈魂充滿香氣的女子，幻想過與世無爭的田園生活。也希望在文字里結識更多趣味相投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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