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人猜想和三個特殊的人
我知道大家都在等什麼。這就還債。利用碎片時間，寫了好幾天。讀完需要一點耐心。
歲末年初，寫了不少總結，行政的、業務的、黨務的……唯獨沒有給我這個公號寫帖發帖情況做個總結。原因呢？
首先是我大公無私的共產主義風格和先人後己的無產階級情操在起作用，總是把公家、單位、部門和別人的總結放在前頭。其次是剛寫一個開頭被打斷了，就此興緻全無（我懷疑這才是主要的）。
總結雖擱下了，但我特別關注了本號的幾個基本數據。寫總結也是要以數據說話的嘛。
2016-2017兩年間，我號竟然發布了220篇帖子，每年110篇，接近3天一更新。我真寫了這麼多？
一年100篇出頭，這當然和菜頭(一和兩用，省一個和字)、六神磊磊這樣的中文網寫作頂尖高手沒法相比。不過，作為繁忙工作之餘自說自話的小眾號，也是一個可自慰的成績 ：-）
如果中文網雜文寫作評東邪西毒五絕，和菜頭六神磊磊必須在列，我對標的位置大概是以馬鈺、丘處機為代表的全真派第二代領導集體。
還有兩個數字，一是訂閱我號的讀者，也就是現在常說的粉絲數，超過了一萬七。這個數字大出我原先預料。
在2016年初，重拾更新時，跟幾個老朋友說業餘時間寫寫公號，以防退休後講話沒人願意聽，準備堅持三年，如果全國能有一萬名讀者訂閱，就很滿意了。現在目標提前實現、超額完成，還有點多了。
寫了200多帖，七成讀者是被兩篇帖子吸引來的。
一是寫在2017年9月《足協的公文都寫得這麼好》。這個帖子後台數據是48萬次點擊，給我帶來了1萬以上的讀者。有次跟幾個朋友聊起來，才知道在微信公號吸引力走下坡的2017年，一篇漲粉一萬，竟是個小小的奇蹟。但這是我最不滿意的一篇。寫得最不好的一篇，卻流傳最廣、影響最大、吸粉最多，我的感覺很複雜。
另一篇是寫在2016年美國大選前的《毛主席論川普》。主席上來力挺川普。這篇為我帶來了近兩千讀者。川普也當選了。
還有一個喜人的數據，我號打開率是15%，聽懂行的朋友說現在公號的平均打開率是5%。原來同志們還是挺喜歡看我瞎扯的。
看來退休以後，我講話在全國各地（甚至海外僑胞、港澳同胞、台灣同胞）都會有人願意聽。最早寫公號的小目標全部達成，下一步呢？
現在大號奉行的打法是一門心思琢磨讀者的想法和立場，說大家愛聽的+聳人聽聞的標題，還總結出一條理論「說你想說的話，吐你想吐的槽」，這是軟骨病的另一種癥狀。不過也沒辦法，商業化運作不得軟骨病也難。
所有的號都在愁漲粉難，唯獨我是那個發愁讀者多的。作為永遠的一個小眾號，讀者越多，受限制越多，以前能講九分話的帖子，現在連六分都說不到。還有，催更的壓力逐漸增加，我的責任心又太強，成了一份牽掛。
回頭看看帖子的質量，我心裡很不好受，比慘不忍睹稍強一點。200多帖涉及話題雖多，但真正能稱上「專業」二字，僅有公文一項。其他的現在看真沒什麼意思，辜負了讀者的訂閱。
公文是個小眾中的小眾話題，還自帶水分（假大空），也沒什麼意思。在後台，我幫著不少讀者解答了公文處理與寫作上的問題。今年準備開一個公文輔導，為真有需求的讀者做一點實事、提供一點切實的幫助。用什麼形式，需要考慮考慮。
也有朋友發消息感嘆這個號不似從前，問我是不是要換個風格？請放心，我這個號，是永遠的小眾號。
今後的兩個方向，一是務虛。因為讀的書雜，所以我看問題的視角有時候會比較怪。以後會把從自己視角看到有點特色的內容，多分享一點給大家。盡量做到：不說大家想聽的，只說大家不容易聽到的。所以請抱著批判的眼光看我的帖子。
二是務實，為大家提供一些公文處理上的專業問題解答。
具體表現是增加一點發文數量，哪怕短一點、差一點。現在要有整塊寫帖時間太不容易了。
我這樣貼時間貼精力寫帖子為什麼 ？太不划算了。同樣的時間和精力如果用在別處，經濟上收益會好得多的多。但有種特殊的樂趣（感覺）不可能有。
小時候看《三國演義》，曹操和劉備青梅煮酒論英雄；後來看《笑傲江湖》，任我行在少林寺，強敵環伺左右，任老幫主侃侃而談，縱論天下武林高手，三個半佩服的、三個半不佩服的（上次有讀者get我這點心理活動，看到這樣的留言，我特別高興）；還有，百曉生排兵器譜。
品評天下英雄，這等風範，令人神往。大白話 ：啥時候能這樣過把癮。
現實中，幾乎不可能有這樣讓我豪情滿懷的體驗，但馬上就會有了。全拜網路所賜。
大概十五年前，BBS風頭正盛，我們幾個朋友喝酒聊天，評點著名網人，突然發現BBS雖多，但真正能寫的網人，點來點去，就那幾個熟悉的ID。由此提出一個猜想：在中國，除去以文字為職業的人以外，具備長期持續原創能力的人，不超過一千個。
何為長期？至少得有五年吧。
持續怎講？起碼每周能寫出一篇。
原創定義？是自己獨立寫出來的東西。
以五年為期，每周都可以獨立寫出一篇具有自己觀點文章的人，全中國不超過一千人。
當時，覺得這一千人猜想是不是太悲觀、太主觀了、太少了點。
這些年過來，一千人不變，我覺得還可以把「以文字為職業」這個前提條件去掉。因為，真正具備原創能力、獨立見解的人太少了，即便在以文字為職業的群體中，很多也不過是抄抄改改、剪剪貼貼，觀點都是大同小異，或者是各站各隊。
因為，保持長期持續不間斷地輸出自己的獨立見解，實在太難。這大概等同於一直讓自己處於新鮮有趣的狀態，還能有對應的文字表達能力，把自己的新鮮有趣展示出來。
我能看到的網人中，三個人有這種本事。
第一個是和菜頭。
從BBS開始，到博客、微博，再到微信公號，和菜頭在網上孜孜不倦寫了十九年，橫跨中文網不同時期，從小和變成菜頭叔，讀者從小學生變成孩子爸媽。中文網寫作史上 ，只此一位。
（每次提到孜孜不倦，我都會想到這張圖，本圖和菜頭無關）
1971年7-8月合輯的《人民畫報》和《解放軍畫報》上刊登了名為孜孜不倦的大幅彩照，作者署名：峻岭。
如果只用一句話形容我對和菜頭文章的評價：他的文章以前從沒人寫過。
小時候看過一本書《現代散文六十家札記》（林非 著），其中對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各位散文名家的風格、特點、長處、不足都做了評論。
我也照著出現在這本書上列出的名單，看了不少名家的散文、美文……要說「美文」，菜頭把他們全都比下去。
我第一次在金庸客棧看到和菜頭帖子，頓覺眼前時而雜花生樹、時而落英繽紛，歡喜之心，油然而生。文章還能這麼寫？
現在有人驚異於和菜頭一天能寫三條公號，那是沒看到他在BBS最生猛的時候。對掐、嘮嗑、原創，跨越不同話題，一天一萬字，小意思。和菜頭初到中青，在當時的網人眼裡，猶如羅納爾多加盟巴薩，整一個外星人來了。
2001年中青論壇的總舵主李方專門寫了一帖「和菜頭還有多少潛力」？當時大家覺得 ，像菜頭這種憑藉一口才氣的橫練寫法，招式如此之猛，持續不了太長時間。到今天，菜頭的潛力已經維持了十七年，往後看還有……。
潛力的源頭除了才華外，還有進步。和菜頭始終在進步。體制內一提到「進步」，就專門指陞官。我這裡沒這麼庸俗，用的是進步的本意：向前發展，眼界開闊，能力增強。
這十九年，菜頭在國企里走了多個部門，離開體制到騰訊，再到個人創業，體制內的不同工作，互聯網大企業，個人領軍的小公司，這些經歷和成長，都成為位元組後的支撐。
現在的公號都把10萬+看做極難完成的任務和榮耀勳章。但對於和菜頭，只要他想寫10萬+，就一定能達成，我有時都能想像出他調戲大眾的狡黠笑容。但他現在不想寫了。
對於和菜頭來說，寫作一直是副業。和菜頭的更新頻率有所下降，明顯是在剋制自己的寫作慾望。
第二位是六神磊磊。
和菜頭之後，我在等另一個能讓我眼前一亮的作者，等啊等，等了十年，等到了花露水。
毫不誇張，金庸小說相當於中國70後80後的聖經，還是這代人特殊的交往方式。金庸小說的人物、武功和情節，就是楊子榮上威虎山和座山雕的黑話切口。記得我們上學時，遇到同齡人沒有話題，就談金庸。聊得來的，必成朋友。
80后里出了一個六神磊磊。
六神主要做了三件事，第一是讀金庸。第二是讀唐詩。第三是打廣告。當然，顏值也是很重要的。
我以前就說過，六神磊磊是我所見的以讀金庸為主題，最有才氣、涉獵最廣，於世像百態中挖掘最深，同時又與社會話題結合得最自然、最新潮時尚的網人。從網上披露的照片看，花露水可能還是顏值最高的。這得迷倒多少人啊。年輕真好。
六神沒有出來之前，金學早期的領軍人物是陳墨。網上讀金庸最有名的是劉國重和新垣平（著名的劍橋金庸武俠史作者）。
六神別開天地，另創一家。沒有他，我不知道金庸小說和唐詩還可以有這種讀法，不知道廣告還能有這樣的打法。六神是靠才華的，其他的很多大號是靠洗剪吹。
我在網上閑逛，常看到轉來轉去沒有署名的的帖子，有兩篇帖子給我印象極深。一篇是《緬懷星宿老仙的五大理由》，另一篇是《從機器貓看資本主義的殘酷本質》，招式秀逸，身姿挺拔，一派高手風範，喜歡得不得了。後來才知道第一篇星宿老仙的作者就是六神，而第二篇機器貓的作者是馬伯庸。
第三位就是馬伯庸，馬親王。
親王的主要成就在小說上。說來也怪，網路小說和網路雜文雖然都屬網文一脈，但有似乎是兩個圈子，涇渭分明。寫小說的，一般不寫雜文。寫雜文的，不寫小說（更多是寫不來，小說難寫）。親王是極其少見的兩者兼修都處於前列的高手。
親王的知識非常駁雜，古今中外、天文地理、科學迷信、三國殷商、電機工程、風水八卦，無所不包。親王能把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內容串到一起，還間不容髮地插入最時興的「梗」，堪稱親王式幽默。這等本領網上只此一家。
親王腦洞清奇，無論歷史典故、身邊瑣事，經親王手筆，都能生出意想不到的曲折。但無論親王怎麼大開腦洞、怎麼吐槽、怎麼惡搞、怎麼中二，怎麼冷讀者一下，文中總有一股溫厚的力量托底。
我對親王的評價是有才有趣+有德。1971年9月12日下午，丰台火車站，領袖說到：吳德有德、吳忠有忠。領袖要是看到親王的帖子也會說：惡搞有德，人才難得。祥瑞御免，一律拉黑。
童恩正先生在《西遊新記》的開篇里，專門創作出一個有才有德佛，專管西天的幹部人事。我看到親王的文章，總會想到這個有才有德佛。
情不自禁，插播親王寫的一個小段。有了孩子後，新爸爸新媽媽都會經過一段哄孩子的煩躁期，怎麼度過呢？看看親王在哄孩子睡覺時，是怎麼想的：
當馬小煩（註：網上最有名的世子）剛剛滿月不久，有一個習慣，睡覺時必須得讓人抱著，而且還必須豎抱，還必須保持站立或走動狀態，彷彿身體里裝了一個精密的平衡陀螺儀，只要一坐下，立刻就開嚎。
有一天晚上，我抱著他站在陽台上，小心翼翼疲憊不堪。那天剛下過雨，天氣不錯，窗外夜色深沉，天空隱約可見幾顆亮星，遠處CBD建築群那漆黑而高大的輪廓，好像巨人衛士們正站崗肅立。
我低頭看了看馬小煩的臉，腦洞就在這時開啟。我感覺自己是一位剛剛結束征戰的君王，返回自己的城堡，正好趕上王子降生。我懷抱著他走上城堡的最高處，意氣風發地向黑暗中一指，說：
「孩子，順著我指尖對準的方向望去，看到了嗎？你視線所及的廣袤天地，那一片燈火，繁華而榮耀的國度，直至遠方那莊嚴的地平線和白象般的群山，我許諾你，這些都將會是你的領土、你的治下，所以現在咱能不哭了嗎？」
這番話並非脫口而出，而是我抱著他在陽台走來走去時構思出來的。既要有史詩感，又不能太矯情，要帶點莎劇口吻，還得不拘泥於獅子王和阿爾薩斯。我完全沉浸老國王的遲暮雄心和希冀的情緒里，疲憊感暫時退卻，馬小煩也不那麼煩了，那是一張未來王子的面孔。說不定他還會有一個邪惡的叔叔……這麼想下去沒完沒了，完全不覺得煩了。我還意猶未盡，馬小煩已經徹底睡著了，我還不肯離開陽台。
這麼煩心的事，竟然產生這麼有趣的心理活動。哄孩子的民間疾苦，化作親王筆底波瀾。真是個妙人啊！有才有德佛！
附上親王的一篇大作，不看太虧了。
候補名單
特提以上三位，個人主觀色彩很濃，一是眼界有限，二是側重於網人。
還有一些高手，我把他們列在候補名單里，沒準他們是你們最喜歡的。
排名不分先後
連岳。我很久前就看連岳的帖子，近幾年看得少了，覺得他與以前比有些變化。他主攻的話題不是我感興趣的那一類。連岳是很優秀的作者。
張佳瑋。我在上篇帖子里說準備寫三位高手時，後台收到很多投票，張佳瑋是呼聲最高的一位。甚至有一位網友留言：如果你沒有把張佳瑋列入，只有一種可能，你還沒看過他的文章。
我對我的讀者很有信心，既然大家不約而同都在提張佳瑋，那就不會錯。我這個人相信群眾，依靠群眾。
萬維鋼（同人於野）。熟悉萬sir的，不用多解釋。他在《得到》上有專欄。他的文章改變了中國很多網友的世界觀。
吳軍。吳老師國內外都念的是頂尖大學，經過最好的系統教育後，做過科學家、工程師、企業高管、投資人多種工作，貫通文理，親歷中西，他的文章，極有見識。有些事可能我們終其一生都做不了，但是可以通過吳老師的文章看看做這些事的人的眼界和思路。在《得到》上也有專欄。
金學偉。金老的主攻方向是股票，他的股評文章在股民中大名鼎鼎。只知道金老師寫股評，可就把金老看窄了，他的文章涉獵很廣，水平很高，只看他的股評文章，太可惜了。
蘆笛。早在2001年，就有老網友排過中文網十大高手（其實是海外中文網十大高手，當時國內BBS起步不久），蘆笛排第二，這個排名我覺得低了。蘆笛是網上最重要的啟蒙作家。他的文章若得以流傳，其意義未必在魯迅之下。
想到小時候看的《現代散文六十家札記》，也許我以後能寫一本《網路散文六十家札記》，為網文做一點微小的工作。
如果發現有原創能力的網人，請大家發條消息來，我會記錄在案。謝謝大家。
TAG:康老的黨八股 |